鄭芝龍看向長子鄭福鬆,問道:“鬆兒,你來說說,對於朝廷三路大軍圍攻福,劫掠商船的舉動,我鄭家該如何應對?”


    “迴父帥話,標下以為,我鄭家可出奇兵,攻其不備!”


    鄭福鬆的迴答有些出乎鄭芝龍的意料,他一直以為自己這個長子偏向朝廷,卻沒想到一開口就是如何出兵,而不是反對。


    不過這也符合鄭芝龍的心思,他點點頭,道:“該如何攻其不備?你仔細說說。”


    從鄭芝龍的語氣中,在場諸將都聽得出來,大帥是讚同出兵對抗朝廷的,一時間爭論的將領們一個個都閉上了嘴巴,仔細傾聽大公子的想法。


    鄭福鬆道:“皇太子敢於以弱擊強,在海上與我們對戰,我鄭家同樣可以弱擊強,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亂他的布置!”


    鄭芝龍來了興趣,耐心的問道:“如何以弱擊強?”


    鄭福鬆道:“我鄭家以水師見長,而弱於步戰,朝廷防止我鄭家水師偷襲報複,必然會在浙江沿海嚴防死守,防備我水師登岸報複!”


    “我們可以布置將大舉從海上進攻浙江報複的假象,實則令水師載滿鄭家步軍,將軍隊投放在福寧分水關,伏擊從浙江入福建的靖武軍!”


    鄭芝豹第一個站起來表態:“分水關形勢險要,乃是我閩東北的門戶,是浙江進入福建的必經之路,大公子所言實在是當世奇計,末將以為可行!”


    鄭福鬆接著道:“我鄭家以三千精甲在陸地上將他們擊敗,這將給朝廷乃至整個江南都帶來震撼人心的效果,也讓那些首鼠兩端的宵小們明白,我鄭家不但強於水師,步軍也同樣不差!”


    鄭家三千精甲,包括烏番兵、白番兵、日本武士,說白了就是鄭家的雇傭兵,他們裝備精良,久經訓練,作戰勇猛,為錢而戰,是鄭家最為倚仗的陸地力量。


    在座諸位將領在體察了大帥的真實意圖後,誰又會站起來自討沒趣與大公子唱反調呢?於是紛紛異口同聲的對鄭福鬆的這個計策表示讚同。


    然而,一向果決的鄭芝龍卻踟躇了起來,沒能立即下決斷,畢竟他已經不是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頭腦發熱之下就做出了並非明智的選擇。


    其實鄭芝龍隻想偏安福建一隅,不願與朝廷對抗,但他更不願把將稅收權就這麽交出去,此戰已經到了不得不打的地步了。


    經過一番的商討表態,鄭芝龍終於下定決心,分兵出擊,拒敵於福建外!


    接下來商議出兵細節的時候,分歧依舊很大,因為滿座的將領裏九成都是水師出身的將領,掌握步軍的將官沒人有資格與大家同堂而坐。


    在爭執不下的時候,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鄭福鬆,隻有他帶過鄭家的洋槍隊。


    鄭福鬆雖然隻有十九歲,卻也不矯情,當下站起身來道:“父帥,諸位叔伯,標下以為,此前太子的人馬捷報頻頻,皆因天武軍是北方人,善於平原作戰,而現在的戰場在福建,福建步卒素來以山民為主,最擅長在多山多水的的地方作戰!”


    鄭福鬆的說法大長鄭家諸將的士氣,頓時得到了滿堂的喝彩,為他繼承鄭家家主之位加足了火候。


    不過,鄭福鬆的分析並沒有到此結束,他繼續說道:“標下聽聞,太子的軍隊以火槍為主,臨戰時動輒排成數裏寬的戰線,以火槍齊射擊敵,而我福建多山的地形和多雨的天氣,對他們作戰的影響極大!”


    “地勢高低起伏,他們想排出數裏的戰線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其次,福建多雨多風,天武軍火槍以火藥發射,火藥必然會多雨而受潮失效!”


    鄭福鬆踱步道:“反觀我軍,長居福建,剩下的大都是本地山民,善於跋涉越嶺,此消彼長之下,勝負輸贏隻怕也不難判斷了。”


    鄭福鬆雖然沒把“鄭家必勝”這句話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但在坐諸位將領誰都聽得清楚明白,太子的軍隊有這麽多的劣勢,隻怕必敗無疑了!


    鄭芝豹嚷道:“出兵的將領也沒必要爭執了,就讓大公子指揮吧!”


    “這陸路指揮官,非大公子莫屬!”


    在一片拍馬之聲中,鄭福鬆站起身來,示意大家安靜,高唿道:“諸位叔伯!請再聽我一言,雖然我軍以聲東擊西為基本戰略,但戰場之上,兵無常形,水無常勢。


    我們陸上軍隊要取勝,海上的水師更要取得大勝,要發揮我鄭家水師的優勢,引出其水師主力,在大海之上大舉圍而殲之,屆時,放眼江南,還有誰是我鄭家的敵手?”


    “大公子妙計!”


    鄭芝豹大唿道:“我鄭家不是任人隨意捏拿的軟麵團子,朝廷若是失去了水師,大海之上便再也沒有我鄭家敵人,浙直兩省的海疆就等於對我鄭家開放了,我鄭家水師可任意進退,使之防不勝防!”


    “彩!”眾人又齊齊讚了一句。


    軍議進行到此,就算已經定下了基本應對策略,鄭芝龍清了清嗓子開始做結束性的總結:“好了,今日就商議至此,諸位趕緊迴去準備,此戰關乎鄭家今後存亡,切不可掉以輕心,明日一早我就正式任命水陸兩路人馬的指揮!”


    鄭芝龍的囑咐大有苦口婆心的味道,但落在諸將眼中卻不過是陳詞濫調而已,因為每一次大帥都會囑咐上一句,切不可掉以輕心。


    眾將轟然應諾,便紛紛退了出去。


    鄭福鬆剛準備出去之時,被鄭芝龍留了下來,有一番話要與之私下密談。


    “鬆兒,你照實說,我鄭家精甲與靖武軍對戰,究竟有幾分勝算?”


    雖然長子的分析很有道理,但鄭芝龍畢竟不是個偏聽偏信之人,他才不會因為幾句話就做出能夠左右鄭家生死的決定。


    鄭福鬆沉思有傾,伸出了一隻手。


    “才五成的勝算?”


    鄭芝龍的表情有些驚訝,顯然他沒料到長子對局麵的判斷,並非軍議上表現出來的那般樂觀。


    鄭芝龍又有些猶豫了,畢竟一動不如一靜,如果勝算才有七八成,那麽這陸上的一戰當還是越晚發生越好,否則一戰敗北,對鄭家的惡劣影響將十分嚴重。


    鄭福鬆好像鄭芝龍的疑慮,便道:“父親可是在擔心我軍一戰不勝?”


    鄭芝龍所有若無的歎息了一聲:“並非為父不鄭家步卒的戰力,而是此舉關乎我鄭家成敗,不得不慎而重之。”


    鄭福鬆遲疑道:“父親大人,其實孩兒也不願我鄭家對抗朝廷.......”


    鄭芝龍驚訝道:“你不想?那剛剛還一個勁的鼓吹我鄭家多牛逼,要滅掉朝廷進犯福建的水陸兩軍,啊?”


    鄭福鬆尷尬一笑道:“父親大人不是時常教導孩兒,作為一家之主,最重要的是凝聚人心,與部將們一條心嗎?”


    鄭芝龍無奈一笑,鄭家半數以上的將領都支持開戰,長子要是一個勁的反對,隻怕支持他的鄭家人會越來越少,鄭家說不定也會因此內訌。


    鄭福鬆麵露堅毅道:“這天下之權,本就是靠博弈爭取,此戰我鄭家若贏,江南之事依舊如往常那樣各行其是,不受朝廷製約,若是我鄭家敗了,便敗了吧,成王敗寇,曆史使然......”


    鄭芝龍不由感慨一聲,發現自己真是老了,思考問題與行事手段越發趨向與自保龜縮,年輕時那種野性和進取心被時間一點一滴的磨損殆盡。


    看著慷慨激昂而又極富冒險精神的兒子,鄭芝龍不禁老懷大慰,慶幸自己後繼有人了,他下定決心,是時候讓長子獨當一麵了。


    第二日清晨,鄭芝龍正式下令道:“鄭家步軍乘坐水師戰船,部署在福寧分水關,包括鄭家最精銳的三千精甲,全部由鄭鬆福全權指揮!鄭芝豹率水師主力全力圍殲靖海艦隊!”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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