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邊鎮有赫連老將軍的駐守,已經平靜了近十年,在這期間,北野新老更替,年輕的王掌握了政權,雄心壯誌在所難免的開始騷動。而崇南隨著老將軍年紀越來越大,士兵們久安於現狀。此時絕不適於大肆征戰。


    李殊慈沉吟半晌,看著跪地求饒之人殷切乞求的目光,低聲對赫連韜說道:“我有個想法。”


    赫連韜見她言語謹慎,不由問道:“什麽想法?”


    “編軍。”


    赫連韜驚愣的片刻,看著她道:“小五的意思是,以民治民,以亂治亂?”


    “嗯。”李殊慈想要讓這些人形成規製,不至於最後當真與朝廷成為死敵,引起暴亂。畢竟朝廷的本意是要安撫,並不是將這些亂民處死,真正阻礙民生的不是朝廷,而是監守自盜的地方官員。“攘外必先安內。咱們手上還有幾隻灰鳥?可夠求一道密旨?”


    如果金曜夠信任他們,此時任命赫連韜為欽差大臣,那麽這一趟即便不順利,也不會出太大的漏子。赫連韜點頭,“我這就給君上傳信。”好在他們與金曜間有一條特殊的諜報線,密信隻有君上能夠親啟。要擱在平常,他們傳迴的消息走的是平常的線報,都有專人看過之後再傳到君上手裏。


    “密旨若順利,一來一迴,最快也得半個來月。”赫連韜十分愁得慌,早知道就先讓君上給他封個官,也免得一個小小的地方安撫使都踩在他頭上拉屎拉尿。“咱們怎麽說服這些亂民跟著咱們?”


    “說服?”李殊慈搖搖頭,“不用說服,能打服就行。”


    柳如刀的馬車也到了後麵,聽了這話頓時驚呆了:“啊?這……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想跟亂匪將道理,你講的通嗎?這幾個隻是剛上了道的亂民,咱們越往後碰見的亂匪越是兇惡,想幾句話就讓他們入了編軍,門都沒有!”李殊慈看著地上那幾個茫然無措的百姓,說道:“隻有一個辦法,先將人打服了,然後讓他們有口吃的。”


    “小五說的沒錯,那些人大多已經沒了家人牽掛,不得已之下才為了糊口而成了亂匪。打他們一頓,也算是給之前受他們迫害的那些人報仇了。也就別忌諱其它。讓他們心服口服才能以絕後患。萬一到時候有歪心思的,也難免殺雞儆猴了。”


    “咱們還有十來日才能到北銘府,這路上不知道還能碰上幾股人,到時候咱們也得小心些,若是碰上人多的,不拘什麽手段,木雲木山,你們手裏準備的迷藥之類的,萬一不行,直接先迷倒了再說。”


    李殊慈想了想,又說道:“他們這幾個人,實在是太弱了,此時還是讓他們先去北襄城吧,怎麽也能先撐上一段日子,咱們之前存的糧食雖然多,但北銘府還不知道是什麽狀況,若是路上收了人,怕不夠。”


    赫連韜走過去與那幾個人說話,說明了放他們離開,其他人倒是千恩萬謝的馬上抱著自己的包袱離開了。隻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站起身沒動,他看著赫連韜突然又跪下了。說道:“這位爺,請您們收下小人吧!小人是從北安城過來的,老子娘都在路上病死了,無依無靠,去哪都成,您們要是想去北邊,小人從小在北安城北銘府混,三教九流都能認個人,指個路。小人年紀小,吃不了多少,隻求爺給口吃的,別餓死就成。”


    幾人聽見他這話都麵麵相覷,圍了過來,柳如刀道:“這小子倒是挺有眼力見,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叫安平,給這位爺問好!”


    “的確機靈,不然小小年紀也不能跟著一夥人跑這麽遠。”李殊慈看著他,倒是十分欣賞他那股子勁兒。“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就敢上前?不怕沒命?”


    安平個頭不大,人又瘦削,看著必實際年齡更小,這卻說明這少年的確韌勁十足。“安平的命不值幾個前,貴人們殺我沒用。若是真要殺我,也是我命裏的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若想的太多,早就在路上死了。”


    李殊慈笑:“還是個明理的,你讀過書?將來可願隨軍?”


    安平聽見‘隨軍’二字,不由一愣。沒想到他們和官兵有關係,卻也沒多少猶豫:“小人的爹識字,也教給小人認過字。隻要爺收了安平,往後安平的命就是爺的,往後但憑爺的安排。”


    李殊慈相當欣賞安平能屈能伸這股勁兒,便同赫連韜說道:“我瞧他是個好孩子,不如留在你身邊先做個小廝。”


    赫連韜也喜歡他這股爽利勁兒:“起來吧,你先跟著我們走一段,等到了北邊,你若願意跟著我也行,若是想離開,也可以去自謀生路。”


    安平聞言大喜,立刻‘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安平謝主子收留。”


    北安城。


    安撫使府和知州府那兩圈已經被大火燒透了!周圍到處是假扮成普通百姓的亂匪,他們不顧被火烤出的油光汗水,堵在巷子路口撲殺逃出來的人,搶奪東西,有什麽搶什麽。但出來的都是下人家丁,一個主子也沒看見。


    而此時劉知州劉甫仁正躲在北安城西北角的一處不起眼的民戶宅子中。他攀在大樹上往遠處望著,半晌跌跌撞撞的下來,看著院子裏的妻兒親信連連顫聲道:“都怪那個狗日的王忱,他把老子騙的好苦啊!若不是老子不放心,提前在這準備了地方,現在就得給那群王八蛋燒死了!”


    王忱正是北安城駐守的安撫使,早在半月前,劉甫仁就去找他商議亂匪的事,他卻一口咬定沒事。沒想到早就打算好了讓他在這裏頂包,自己撒丫子逃了!


    “老爺!怎麽樣了?”年輕嬌嫩的姨娘最是經不得事,早就已經下的花容失色,癱軟成一團爛泥了,隻有劉夫人此時還能稍微鎮定的問出口。


    “趕緊,馬上準備,咱們得想辦法出城去!”劉甫仁也顧不得罵王忱的八輩祖宗了,好在北安城一直就不怎麽太平,狡兔三窟的道理他認的真真兒的,早就暗中讓人挖了一條通往城外的地道,見那邊已經燒的一片狼藉,連聲吩咐道:“所有人,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候,迴去收拾東西。到時候若有人不聽吩咐的,就各安天命吧!”


    劉甫仁雖然不算什麽好官,昏官也稱不上,他已經盡力周旋了,可此時兵都散了,王忱都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領兵的都沒了,他隻是一介文官,他再想盡人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劉夫人半點沒猶豫,便告訴大兒子和大兒媳婦:“這會也顧不得熱不熱了,迴去套兩件結實的衣物鞋襪,多帶吃食!屋裏有什麽鋒利的匕首剪刀都帶著!快去吧!”說完,一步不停的,自己領著小兒子迴屋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劉氏的丫頭春桃已經慌的包袱都係不上了,“夫人,咱們往哪逃?”


    劉氏跟著劉甫仁在北安城這麽多年,也見過不少事,早就有所準備,家裏大多銀錢早就在多年間一點點準備之下,不聲不響的,全部換成了金瓜子金珠之類的小物,縫在貼身的裏衣夾層中。


    “春桃,你是自小跟著我的,沒有家人,便罷了。其他人,你一會將這些碎銀子給他們分下去,不願意跟咱們一起走的,便各自尋出路去吧!咱們先逃出城再說!老爺是官身,若是不聲不響的逃迴老家是要治罪的!隻能往北銘府求援。”


    現在根本指不上別人,隻能先逃離這裏再說。


    此時,劉甫仁卻進來接口道:“不能往北銘府去,你瞧瞧這群亂匪兇神惡煞,這北安城都已經搶的差不多了,他們想必沿路就要去北銘府,那裏也不安全!”


    “可是老爺,還有什麽地方可去?”


    “咱們往風暴灘去!”劉甫仁狠狠一咬牙:“亂匪再怎麽兇惡,也不敢再往北邊去!他們能打過駐守城鎮的守兵,卻不敢和真正的兵甲照麵。赫連老將軍手下的兵,沒有一個是吃素的!可他們這會兒守著北野那幫偷油的鬼耗子,根本顧不上這邊,但咱們卻可以往他那裏去!”


    “去赫連霆那?”劉夫人愣了一下,點頭道:“也好,這些亂民大多是受戰火侵擾的那些村子裏集中過來的,想必不會返迴去。”


    “眼下實在沒有更好的主意,隻希望咱們出了城之後別碰上亂民。等咱們到了風暴灘,再想辦法送你和孩子們到鑲兒那邊去避一避。”劉鑲是兩人的大女兒,幾年前已經嫁到沙郡去了。


    夫妻倆說著話,便同眾人一齊又返迴院子裏。院子裏有二三十人,都滿目驚慌,巴巴的望著兩人。此時一個小廝從樹上下來,急道:“老爺,不好了,那群人已經往四處搜起來了,怕是要找咱們呢!”


    “你們這些人都是跟我老劉多年的親信,先跟我往地道裏走,若能有幸逃出命,到時候咱們再說往後的事,現在隻有一點,不可亂!”劉甫仁沉聲說了幾句,見眾人都連連點頭,最後率先往後院的地道走去。


    最後一個下了地道的人,剛把口子封上,便聽外院一聲悶響,怕是已經有人闖進來了!劉甫仁強按壓住心頭的緊張,道:“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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