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清愕然的看著女兒,肩膀一點點鬆垮下來,“沒錯,該來則來,避無可避。”


    李殊慈凝眉看著他,他歎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阿慈隨為父到暖閣裏說話,別凍壞了,你阿娘可要心疼死了,倒時為父又添了一宗罪責……”


    李殊慈白了他一眼,乖乖跟她入了天水絕一旁的暖閣中敘話。


    李唯清低聲說道:“為父早知沈姨奶奶的身份,也知道你祖父的打算。你祖父糊塗,父親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李家受難。李家是一唿百應的百年大族,又是朝廷要員。這樣禍事,若不是我打定了主意站在君上身邊,如今咱們李族早已灰飛煙滅,你祖父如今還能在家做老太爺?你們母女能談何能夠保住性命?”


    李唯清雖然隻說了寥寥數語便輕飄飄的將這些年的潛伏和艱辛一筆帶過,但李殊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兇險?他知道沈姨奶奶的身份,卻不能讓他人知曉半分還要幫助其隱瞞,然後另辟蹊徑得到了煦文帝的絕對信任,所以在沈皇後之事爆發來臨之時,煦文帝才沒有為難李家。“阿爹?”


    李殊慈的聲音中含著哽咽,父親原本性子淡泊,卻生生被李煜的狼心狗肺逼上前去抵擋腥風血雨。而她從來沒有比現在更痛恨自己前世的糊塗,若不是她死活要嫁給沈淵,父親也無需受製於人,那麽李家最後還會有那樣的悲劇嗎!她撲到李唯清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如果不是她的重生以後,早知沈家的陰謀詭計,阿娘還要受辱瀕死,大哥和岫弟也難逃悲劇……她想到在那之後抑鬱酗酒的父親,他夾在妻女和生父之間苦苦掙紮,最後還是被沈淵設計陷害……“阿爹……”


    李唯清沒想到李殊慈不僅在一瞬間明白了一切,還反應這麽大。身為英才俊傑的他第一次不知如何勸慰這個他從小捧在手心的女兒。“阿慈……這是怎麽了,阿爹心甘情願,隻要你和你阿娘能理解阿爹,原諒阿爹,阿爹即便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要!我不要阿爹付出什麽性命,憑什麽要我阿爹付出性命!”李殊慈的眼淚刷刷的從眼中流出來,似乎要將畢生的眼淚都一次流幹一般。誰能夠理解她在失足犯下無可挽迴的錯誤之後,再次迴到大難臨頭之前,站在岔路口看到失而複得的親人的心情?


    李殊慈在李唯清手足無措的呆愣下哭了個痛快,她已經及笄,都能嫁人的人了,還能這麽厚臉皮撒嬌似的哭這麽用力,恐怕天下也隻有這麽一個了。李殊慈是不怕別人怎麽看她的,她是重生之人,若重活一次還要這麽顧忌那些無關人等的眼光看法,她簡直辜負了老天爺讓她重迴世間的美意。


    對父親的懷疑,一直如同一片陰雲罩在她頭頂,可現在,入眼之處風輕雲淡,那些血腥和仇恨似乎都化作塵埃被風拂去了。她的家人在她和阿爹的努力之下,完好的呆在他們身邊。而眼下的這樁事,雖然難解,卻有父親和她站在一起,又有什麽好怕的呢!“阿爹,迴頭阿慈定然會在阿娘麵前給您美言幾句。您現在給阿慈說說餘下的事情吧。”


    李唯清被李殊慈的忽冷忽熱弄得迷糊,聽到她最後說的一句,便順口答道:“儒王這次出手,明顯將為父與朱大官都排出在外,說明他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身邊的人,為父這些年來暗中從他手中挖的牆角也不知有多少人是可信的。而那個秦妙人,她當真與為父沒什麽關係……阿慈你定要幫阿爹跟你娘解釋……”


    “說重點!”李殊慈氣悶的看著他,她自然會幫忙解釋,但現在她更想知道秦妙人到底有什麽貓膩。


    “你還記得秦妙人有個叔父嗎?那人並不是她的什麽叔父,就是她的親生父親秦正先,父女倆為了隱藏行跡才給人留下叔父不慈,侄女不孝的印象,其實這兩人苟延殘喘了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計劃著為秦家人報仇。”


    “秦妙人在華都府撞見阿爹阿娘,就是她們父女暗中籌劃好的了?他們的仇家是誰,秦正先不是父親的舊友嗎?為什麽秦妙人會對父親有敵意?”如果秦妙人父女的目的是為了給秦家人報仇而找上了李唯清。那麽他們應該盡量博取信任和同情才對,又為什麽製造出被李唯清收房的假象,來挑撥李唯清與姚氏的關係呢?這其中出了威脅李唯清之外,明顯還透著濃濃的惡意。


    “這件事情還要從當年成國公一案說起,秦正先貧寒出身,毫無背景亦無名師指點,全靠自身的才華和努力,成為當年陛下欽點的文魁之首。為父年輕時常以秦大人的英明才華為典範,而漸漸與他成為了好友,所以當初才會毫不猶豫的想要將秦妙人帶迴上京安頓。至於當年,秦正先突然被人在府中搜出了與成國公謀反一案的有關證據,實在大出意料!”


    “嗯,我之前與世子討論過此事。秦正先雖然驚采絕豔,但在朝為官一直不溫不火,並未受到重用,但,在阿慈看來,秦正先在朝為官近二十年,以他的本事和為人既然入仕,又怎麽會籍籍無名,一直遊離在上京中心勢力之外呢!相反,他輾轉京地五都各州各郡,無處不留名。這樣的官路,恐怕正是君上的重用之舉才對。”


    李唯清兩眼放光的看著李殊慈,沒想到他的女兒當真有如此眼力,想去煦文帝誇讚她的話,和那句‘命定之事,你我不可逆轉’,當下便認真解釋起來:“秦正先確實如你所言,這樣的官路,是君上有意為之,為護佑我朝朝綱,為下一代君王培養的一代孤臣。以秦大人的才名又怎麽會糊塗到看不清現實,而與意圖謀反的成國公牽涉到一起,最終被抄殺滿門?當時為父也參與了此案的調查,想要幫他,卻沒奈何證據確鑿,實在無能為力……”


    “父親當年也曾參與調查此案?”李殊慈皺眉道:“世子曾與我說起過,當時儒王已經十五六歲,早早便顯露了異乎常人的才幹,常常幫君上處理一些事情,其中不乏一些政事。而成國公的案子,也經了儒王之手。”


    李唯清點頭確認,說道:“此事發生在五年前左右,君上有意讓為父與儒王親近,當時已經與儒王頗為熟悉,儒王的確經手了這件事,也是在他參與之後,秦正先才被卷入了此事當中……”


    他說道這裏,突然一頓,父女倆對望一眼,心中都有一個念頭瘋長出來,他道:“難道秦正先的案子是儒王做的手腳……”


    李殊慈默了一會,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說道:“聽父親細述之後,阿慈突然想起一些事,當時秦妙人隨父親進京時,阿慈曾讓世子幫忙查一查,還有當年秦家的案子,他也曾無意中與女兒提起一件事。”


    李唯清聽李殊慈說拜托脫外人調查他與秦妙人,不由尷尬:“乖女兒,你與世子這麽熟?”


    李殊慈翻了個白眼,道:“是啊,阿慈曾意外救過世子一條性命,後來便相熟起來,世子後來也在地宮之中救了女兒一條性命,如今怎麽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怎麽?父親有什麽疑問?”


    “沒有沒有!你繼續說。”李唯清生怕李殊慈再提起秦妙人那檔子尷尬事,便催促她繼續剛才的話。


    “世子的原話是這麽說的。‘君上對儒王爺十分信任,記得有一次儒王爺與六皇子因為一件事情起了衝突,君上聽了儒王爺的敘述便直接處罰了六皇子,連問都沒問!’阿爹對這句話怎麽看?”


    李唯清想了想,道:“君上有意隱瞞兩位皇子的身份,這樣做也是無可厚非的。但儒王爺那樣的人,也會與別人起衝突嗎?”


    李殊慈忽然笑了:“阿爹和我當時的反應一樣,我也是這樣問世子的。本來這件事我已經完全忘記,今日經阿爹已提醒,便想起來了。”她的麵色突然多了幾分沉鬱:“若我早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恐怕此時也不會走這麽多彎路……”


    “世子還說了別的?”


    “嗯。世子說,儒王爺與他人起衝突僅僅隻有那麽一次,所以他記得特別清楚,當時儒王爺也就十歲出頭。而他正與六皇子在湖邊說話玩耍,儒王爺突然跑過來,一把將六皇子推到在地,大喊道:你根本不配擁有她那樣的母親!六皇子當場便哭了起來,君上當時就在附近,聽見哭聲循聲而來。卻連問都沒問就訓斥了六皇子。”


    李唯清睜大眼睛:“他這句話,這份舉動……難道說……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按照時間大概推算一下,那時候鶴子欽鶴前輩已經進宮了吧。而世子與六皇子也已經在赫連老將軍與君上的刻意為之下,常來常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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