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寂靜,惠妃出了聖心殿,一步步迴去碧霄宮。五皇子等在殿中,見惠妃迴來,立刻上前:“母妃?”


    惠妃疲憊的擺了擺手,“當初李唯清突然就站在君上身邊,我就疑心過!果然,我早就應該想到,他是君上為下一任儲君培養的一代孤臣。李煜沒有堅定立場,是因為他從來不敢堅定立場,他的門生遍布在朝堂甚至市井,可這些人更加尊崇和看重的,卻是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的李唯清。”


    “李唯清無聲的站在君上身側,他們也不溫不火。可一旦李唯清有所動作,那麽這些人就如同一層層堅硬的外殼,難以擊穿和深入……”惠妃看了看他,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還能有誰比自己更了解他,說道:“現在,總之急不得。”


    “母妃,您總說要兒臣等,兒臣也一直安心等著,可如今都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兒臣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會等來什麽!”五皇子沒有儒王那般過人的才智,也沒有六皇子那種上陣拚殺的勇氣,或許他隻能與曾經的太子比一比。但他是有野心的,從小就有,仗著君上對母妃的依賴,仗著母妃在後宮的勢力,他曾經覺得自己的贏麵最大,可現在……“老四翻身了,老六也像變了個人,這宮裏好像隻有兒子是個傻子!”


    惠妃的臉色凝了凝:“老四和老六鬥的厲害,君上的身子已經有了起色,隻要君上還好好的,咱們盡可以做漁翁。”


    “說道這個,兒子倒覺得還不如就讓君上該到哪去到哪去的好!您把王須靈那個妖女送到君上身邊,我看她早晚取代了母妃的位置!”五皇子見天的看著王須靈黏在君上身邊,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她既然進了宮,貼身伺候君上!就斷沒有放著機會不用的道理,她全然當著母親是塊墊腳石!誠然她真能治好君上病,又能怎麽樣?咱們母子已經被君上撂倒一旁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惠妃猛然站起身:“君上若是有個什麽對咱們有什麽好處!你以為現今的老四和老六還是軟柿子?若現在沒有君上的製約,現在就得鬥個你死我活,你能拚得過哪一個?”


    “母妃,我知道您對君上情深意重!但兒子也是您的親骨肉啊!您不能為了君上一次次錯失良機!至兒子於不顧!”五皇子已經被惠妃的固執窩火死了。“母妃把持後宮多年,對後宮的一切了如指掌,又有六君門暗中幫您籌謀,咱們如何就沒有一拚之力?”


    “你想的太簡單了!”惠妃此時也來了火氣,“如果一切都如你說的那般,以儒王的心計和城府又何必藏了這麽多年!”


    “那是因為他既想當婊子,又想立貞節牌坊!”五皇子幾乎目眥欲裂:“就算是一刀殺了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一代帝王不是在血雨腥風中趟過來的!逆我者亡!文史如何,還不是上位者說了算!”


    “你!你身為皇子,怎能說出這種話來!”


    “說到底,母妃不過是婦人之仁!舍不得對君上動手!可君上若是真對母妃多年的陪伴有所感激和眷顧,現今會如此對待母妃嗎!”五皇子的憤怒已經到了頂點,如果不會惠妃一次次的阻攔,他如何能道今天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兒臣告退!”


    惠妃身體一軟,直愣愣的跌坐迴去。


    五皇子出了碧霄宮,在門外等著的小內侍立即跟上來,覷著他的臉色道:“您莫不是還為了那個王美人而煩心呢?”


    五皇子腳步一頓,眯眼看了看身邊的王中,這人是他的心腹,“你倒是也能看明白爺的心思了?”


    王中看五皇子的臉色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當下道:“奴才整日跟在爺身邊,自然要替您分憂。這事兒,奴才也替爺生氣。當初娘娘將她接進宮,本來您也未曾多想,奴才看的真真兒的!可後來見過幾次,奴才站在爺後邊也看的清楚,王美人對爺,隱隱吐露的那幾分隱晦難言的羞澀之感,奴才還以為,娘娘是要將王美人給爺做側妃的。”


    五皇子想起王須靈那副外表清冷孤高,內裏妖嬈的要命的臉和身段,就覺得十分恥辱和憤怒!但到底他的理智還在!“放肆!這話你也敢說,你是想讓爺掉腦袋,還是你不想活了!給個痛快話,爺現在就把你的腦袋給切了!”


    王中立刻跪地告饒:“哎喲,奴才哪敢那!奴才都是為爺抱不平,平白叫個野丫頭給……”


    五皇子本來應壓下了那股子難言的心煩,可被王中這麽一說,又想起王須靈那副模樣來。她到底是真對他有意思,還是在耍她?他堂堂皇子,居然被一個野丫頭給耍了!“好了!趕緊走!”


    王中一個軲轆爬起身,苦著臉跟在他後頭,眼睛卻往周圍的園子裏迅速掃了一遍,“爺!你看!”


    五皇子順著王中刻意壓低的聲音,往側方幾從樹木後看去。冬日幹枯交叉在一起的枝椏後麵,一道身影腳步匆匆的往前走去,不是王須靈又是誰?五皇子下意識的抬腳想追上去,轉念一想,王須靈已經是君上的嬪妃了,他跟著君上的女人算什麽事!萬一被老四抓到個好歹,他恐怕現在就得栽了!他現在去招惹她,太過不值……


    這麽想著,他又把腳從半空落了下來,轉了個身往原來的方向走了。王忠看著他的反應,遲疑了一下什麽都沒說,跟著他往前走。五皇子的腳步卻在這個時候又止住,老四……


    他看著傍晚的天空上那片漂浮不定的雲半晌,問道:“李丞相的女兒還在太後宮裏呢?”


    王中被這沒頭腦的話問的一愣,道:“是,太後娘娘說要親自教永寧縣主學規矩。”


    壽坤宮,李殊慈百無聊賴的翻著那幾本宮規,心思卻飄了老遠。總得向九到了六皇子的大營中,她才能得了準信兒!現在已經確定赫連韜的失蹤同沈淵無關,那麽他不可能平白無故就會失蹤,他在她麵前像個頑皮的孩子似的,但做正事的時候絕對是心思縝密,小心謹慎的人。


    而赫連韜對她所做的一切,她又用什麽去償還呢?他,還有儒王,父親,每一個人都與她休戚相關,可是當她知道父親所做的一切,和儒王處心積慮謀劃的所有,她真的無法放棄一個真心為她,不惜付出性命的赫連韜,不管是出於什麽,朋友,夥伴,她都不能不站在他身邊,不能放任他獨自背負沉痛的使命,孤軍奮戰。


    既然要幫,就要知己知彼。


    木雲從外麵進來,說道:“姑娘,打聽到了。”


    李殊慈驚喜的看向她,宮裏雖然處處無法伸手,總算是讓她找出一條路子來,“怎麽說?”


    “六皇子的那處咱們雖然去不得,但端敏公主宮裏,咱們幾次去過之後,宮人們對我倒也肯講幾句,有個叫如月的,這丫頭的年紀小些,嘴比別人快。從她的話裏看,端敏公主身邊的宮女嬤嬤等人背景都十分簡單,唯有一個,六皇子在出征之前,將自己身邊的一位老嬤嬤放在了碧心宮,命她時時看顧公主。”


    “就是那位十分冷淡,在不遠處站著,看咱們與端敏公主說話的那位嬤嬤?”


    “對,就是她。”木雲點頭,目光中透著不解:“這位花嬤嬤性情古怪,她幾乎不與人說話,就連端敏公主,也沒一句話。她十分害怕這位嬤嬤,感覺她就跟陰曹地府的陰司官一般,有一次還無意中看見她在宮中偷偷燒紙錢。深更半夜,她佝僂著身子蹲在草叢邊上,對著火堆念叨這著什麽來日往生,娘娘什麽的。”


    “這種事是宮中明令禁止的……她難道是祭拜那位娘娘?”李殊慈奇怪道:“可還記得那天是什麽日子?”


    “哎呀,我正要說呢!”木雲搶著說道:“如月說她記得很清楚,因為是德妃娘娘的忌日,所以君上當時在德妃娘娘的寢宮坐了好些時候,每年這一天,宮裏都會有很多人感歎君上的深情。她當時也跟自己別人談起這事,還幻想著自己將來出宮之後能遇到一個什麽樣的夫君。興奮的半夜都沒睡著覺,所以才撞見了……”


    “德妃娘娘的忌日……”李殊慈大感意外,“能私自祭拜德妃娘娘,必定是親信之人,可這位花嬤嬤不是一直看著六皇子從繈褓中長大的麽?”總不可能是德妃娘娘在六皇子出生之後就派個嬤嬤去監視,那也太過可笑了,況且六皇子的生母隻是一個宮女。而且,按照她們的了解,德妃娘娘根本也不是那樣的人。


    “會不會受過德妃娘娘的什麽恩情?”青鴿在旁聽了半晌,也納罕道:“可為什麽儒王爺要用那樣的眼神去看花嬤嬤呢?”


    李殊慈想了想又說:“這個花嬤嬤年紀已經這麽大了,二十年前沈皇後出事之後,德妃娘娘,幾位皇子身邊,一切與之有所關聯的嬤嬤和宮女,哪怕是一點點聯係,都被處理了,死的死,出宮的出宮,為什麽她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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