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風又說:“這天下又不是沒有和離的女人,咱們林家的女兒,再嫁也不是難事!再說,妹妹不過三十有餘,當年的美人才女響譽上京,您看看她現在都被折磨成什麽樣了?還是盡快把事情辦了接妹妹迴家調養身子才是!就算妹妹不再嫁人,咱們林家也養得起,至少能有個好的安身之地。不至於在別人家蹉跎至死,受盡折磨苦楚。這事既然出了,妹妹與沈文瀚那廝日後難道還能和睦沒滿不成?父親!咱們既然知道了,就沒有放任不管的道理,妹妹三個娃都生了,改嫁之後未必就不會沒有子嗣!總之定然比現下好上百倍,父親還猶豫什麽?”


    安遠候終於有些動搖,他沉默片刻,指著那張薄紙,問:“這東西是怎麽得來的?”


    林氏見他語氣鬆動,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道:“是一個黑衣蒙麵人,他特意叮囑,定要藏好這件東西,說這是我以後在世上立足的憑仗。”


    安遠候指尖敲擊著桌角:“到底是什麽人?這事肯定不簡單,似乎是故意挑撥林沈兩家生出矛盾……”


    林氏已經平靜下來,道:“父親,不管這是誰要離間林沈兩家,事實就在眼前,女兒沒有辦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女兒一定要和離,並且要讓天下人知道,沈文瀚人麵獸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貨色!”她與沈文瀚的夫妻感情早已名存實亡,她性子愈發冷淡,喜歡清淨。兩人雖然一直禮敬有加,他卻已經很久都不留宿在她的院子中了。


    安遠候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林家除了君上,從不偏向任何皇子。當年若不是沈皇後那件事,君上也不會讓你嫁到沈家去。沈皇後故去之後,沈家便擺明了站在太子一邊。可我總覺得沈家還有其他的圖謀。怡妃馬上就要誕下龍子……恐怕這宮中的太平日子沒幾天了……”


    林長風擔憂道:“父親,那咱們怎麽辦?”


    “怎麽辦?”安遠候瞥了他一眼,“能怎麽辦,咱們林家世世代代隻有一條鐵律,就是忠於崇南,忠於朝廷。所以咱們隻需看著大位上的人……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插手。”言下之意便是,他們林家不需要管大位上的人是誰,靜觀其變就好。


    “那麽如今還是讓妹妹盡快從沈家脫身為好。”


    安遠候點了點頭,“長君,你記住,你是林家的女兒,是我林嘯山的女兒,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能再迴頭,不能後悔!從此以後林家與沈家再無瓜葛!長風,你跟長君迴沈府一趟,到時候再一同帶長君迴來。”


    “是,父親。”林長風看了妹妹一眼。


    “不!”林氏兩行清淚從眼眶中流下,說道:“先緩一緩,我非得看著沈淵結了這門親事不可。”她磕了一個頭,腳下生風的出了門,有了父親和兄長的支撐,她再沒什麽好害怕的。


    沈府東院此時燈火通明,林氏一下馬車,便有婆子等在門口,婆子瞧著林氏的臉色,小心翼翼的稟報道:“夫人,大爺在正院等您呢。”


    林氏腳下一頓,死死的咬住下唇,默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委屈憤恨重重吐出,穩穩的踏進正院。沈文瀚聽說林氏迴來了,大步流星出了屋子,卻看到林氏的眼中爆發出灼人的目光,這種感覺,就如同已經死去多年的人突然活了過來,一時間將他所有的質問都逼迴了嗓子眼裏。


    “夫人……這麽晚了,你去哪裏了?”沈文瀚擠出笑容,開口問道。他有些遲疑的看著林氏的麵容,總覺得她似乎恢複了幾分少女時的光彩。


    沈文瀚這種溫文爾雅的姿態,林氏也曾經為此著迷過,可現在她隻覺得這種惺惺作態異常惡心。她淡然道:“沒什麽,不過是想念父親兄長,便迴去看看。”


    沈文淵皺眉,虛扶著林氏進了屋子,“夫人體弱,該多帶幾個人才是,以後若要迴去,便叫我陪著你。”林氏很少出門,就連迴娘家也是少有。沈文瀚甚至都已經漸漸忘了林氏是安遠候林家的女兒,仿佛她隻是一個站在她身邊的一個牽線木偶,無聲乖巧。而林家,則本就應該站在沈家跟前。


    林氏並不答話,徑自落座,隻是問道:“夫君這麽晚了,等我有事嗎?”


    沈文淵見林氏不似往常,但提起這一茬扔按捺不住火氣,道:“夫人今日都做了什麽?居然還來問我?淵兒的婚事怎麽能!怎麽能定下一個滿心齷齪算計的庶女?夫人的作為讓為夫十分不解,還請夫人詳解!”


    林氏不但沒有一絲怒色,相反她十分平靜,沈文瀚莫名其妙,更加疑惑,隻聽林氏說道:“滿心齷齪算計?你那些姨娘肚子裏爬出的庶女,明裏暗裏不知多少心思,你覺得是籌謀,到了別人那就是齷齪算計了?沈家的庶女個個都巴巴要嫁給大小官員做正室,你沈家的庶女比公主還金貴,別人家的女兒就是爛泥?”


    沈文瀚終於怒了,卻還強提起一絲理智,道:“夫人這是說的什麽話?!淵兒是沈家嫡子嫡孫!婚事豈能與他人相提並論?豈能兒戲?!”


    林氏嘲諷道:“嫡子嫡孫?嗤……不過是個外室生的孽種,過繼到我的名下就以為可以擺脫一身淤泥了?不過是始終上不了台麵的貨色罷了!在那麽多人眼皮子地下,做下如此齷齪事,丟盡我林長君的臉!”


    沈文瀚幾乎要被林氏氣炸了,卻無從解釋沈淵的身世來曆,他怒道:“林氏,你憑什麽擅自做主!”


    林氏道:“憑什麽?起碼名義上我是沈淵的嫡母,怎麽?難道婚事不該我管麽?難道要你那些姬妾外室來管?哼!沈淵當著眾人的麵將事情認下,背後居然暗中違逆。實在是不敬不孝!這既然已經做主應下這門婚事,就絕不會改變主意!”


    “你這是無理取鬧!此事沒得商量,一個窩囊廢生的庶女,絕對不行!”


    “哦?”林氏麵容平靜,說道:“難道夫君要以失去林家為代價麽?”


    沈文瀚的瞳孔驟然緊縮,幾乎不敢相信林氏口中說了什麽。“你說什麽?”


    “嗬嗬嗬……夫君最好想想清楚,想要讓我改變主意,除非我那三個孩兒死而複生!”林氏腰杆挺直,大步出了屋子,留下沈文瀚一人怔然當場。


    祝小月送走祝含英,便見邱雲仙在廊下心不在焉的坐著。問道:“雲仙,你怎麽了,這些日子見你總是心不在焉,可有什麽心事?”


    邱雲仙猛然間聽見祝小月問話,嚇了一跳,忙說:“啊?沒……沒事啊……我就是有些頭痛,可能是這幾天沒睡好的關係……”


    祝小月笑嘻嘻的說道:“剛剛姐姐過來與我說,要帶咱們到華都府去,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去別的都城去看看了!”


    “什麽?為什麽要去華都府?”邱雲仙一驚,急忙問。


    “姐姐說想在華都府開一家分號,順便帶上咱們去見見世麵。你是不是也很期待?巧的是,王公子居然也要去華都府,我們順路,正好同去!你看,這是他送我的菩提子,還有給你的。”祝小月一臉天真,說著,又從袖中拿出一件市井之中隨處可見的木雕來,塞到邱雲仙懷裏,“聽說除了上京以外,華都府是京地五都最最繁華的都城,連通海外的海口就是在那!聽說還有許多金色頭發,綠色眼睛的海外人……姐姐說,想辦法把繡坊的繡品賣到海外去!啊!真想早一點見到啊!”


    邱雲仙呆愣愣的看著祝小月興高采烈的樣子,那串菩提子在祝小月的玉腕上發出柔和的光輝,而自己懷中的木雕,將自己的胸口隔的生疼。她道:“小月,我有些不舒服,先迴房睡了。”


    祝小月還沉浸在即將出遊的興奮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邱雲仙眼中複雜的神情。“好,你若實在難過,便請大夫過來看看,莫要強撐。”


    邱雲仙迴到自己的房間,反身鎖上房門,背靠著無聲的流起淚來。“憑什麽……明明是我先認識的王公子,她樣貌不如我,什麽都不如我,為什麽王公子整日貼在她身邊討好……難道就因為她有一個厲害的姐姐嗎?”


    她捏住那個小小的木雕,猛地擲在地上,“我又不是丫鬟!居然用這種東西來打發我!”她靠著門板滑落在地,整張臉埋在臂肘之間,哀傷的哭泣著……“明明是我的姻緣……”


    咚咚咚咚!四聲緩慢有序的敲門聲響。


    邱雲仙猛地拉開門,慧靜手中拎著長長的帷帽,站在門外。“娘!我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


    上次慧靜勒令邱雲仙一定要去春神庵與她迴合,準備離京。誰知邱雲仙根本沒放在心上,不但沒去,還拒絕與她見麵。慧靜又來找了幾次,邱雲仙死活就是不同意離京。但她又怕慧靜頻頻來此處,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隻能將小院中廢棄的角門修好。讓她從此處來往。


    慧靜閃身進了屋子,迴手關上門,道:“雲仙,我聽說祝大師傅要離京去往覃都府,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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