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刺破重重雲霧,傳近周氏的耳朵裏,仿佛也刺進了她的心髒!那是李姝雯的尖叫聲……


    周氏的眼神瞬間僵直,隻一瞬,提腳便跑,動作完全是與她的年紀完全不相符的靈活迅速,可她仍然覺得慢。仿佛從院門到李姝雯的閨閣這短短的距離隔著千山萬水。李姝雯的叫聲變成了間斷的痛苦呻吟,直至弱了下去。


    周氏扶住門框往內室望去,李姝喬手上持著一柄匕首,雪亮的刀刃上還沾著幾絲淺淡未幹的血跡,李姝喬看見周氏進來,竟然沒有一絲慌亂,口中說出的話就如同閑話家常一般輕鬆:“母親,你來了。你看,妹妹竟然這麽柔弱,不過三兩下便昏厥了。”


    周氏順著李姝喬的目光看去,李姝雯滿臉血汙倒在牆角……“雯兒!”


    何嬤嬤追在周氏後腳進來,正聽周氏這一聲撕裂般的喊叫聲,驚慌之下‘撲通’一聲重重拌在門檻上摔倒在地,抬起頭,視線正好對上李姝雯麵門上兩道交叉猙獰傷口,嘴裏啊啊的大叫著,連滾帶爬的往後邊退去。周氏看著何嬤嬤,大叫道:“大夫……嬤嬤,快去叫大夫來……”


    “慢著!”李姝喬擋住何嬤嬤的去路,毫不在意兩人的反應,口中依然平淡自然的說著魔鬼一般的惡毒之語。“等我與母親商量好對策,再叫大夫不遲……母親放心,妹妹沒有性命之憂,我是不會讓她死的,她畢竟是我的妹妹呢。”


    周氏顫抖著雙手試圖將李姝雯喚醒,聽見這話不由覺得從腳底升起汩汩寒氣,猛地迴頭看向李姝喬,“喬兒,你怎麽能這麽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呀!”


    李姝喬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惡毒,“母親,雯兒是你的女兒,我也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麽如此偏心!”轉眼她卻又笑了,“不過,現在不管是誰也無法將雯兒嫁給太子了吧?”


    周氏的瞳孔一陣收縮,“就僅僅是為了這場婚事?你就能下次毒手,毀了雯兒一輩子嗎!”


    李姝喬看著周氏,不疾不徐的說:“僅僅?哈哈哈,母親真是說笑了。難道母親讓我嫁給沈浩就不是毀我一輩子了?”她眼中光芒四溢,“這場婚事如此不公,母親竟然對我無一絲一毫的愧疚麽?我隻是求一個公平而已,還請母親能理解。”


    周氏眼中幾乎流出血淚,“喬兒,枉我從小到大對你悉心栽培,竟然將你養的這般狠毒不堪,連自己的同胞姐妹都可以如此作踐,如今你釀成大錯,還說尋求什麽公平?這是皇家賜婚,你傷了太子側妃,難逃罪責!李家已經容不得你!”


    李姝喬卻是一臉豁出去的表情,她猛站起身,直勾勾的盯著周氏,道:“母親,如果你將我交出去,不過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罷了。如今雯兒這張臉已經不可能恢複如初,你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難道還要賠上兩一個女兒嗎!”


    周氏將淚眼挪到李姝雯的臉上,痛哭道:“雯兒!雯兒……”


    “你們辛苦周旋這麽久才有了如今的局麵,難道真的要輕易放棄嗎?”李姝喬冷笑,“和太子結親,又有怡妃娘娘相助,沈李兩家結盟,李家很快就會落到咱們的手上,母親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這一切都落得一場空嗎?”


    周氏沉默了,她不能……她看了一眼李姝雯,毀的這樣徹底的臉,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恢複了。她真的要一連失去兩個女兒嗎?她緩緩抬頭,用一種及其陌生和驚懼的目光看著李姝喬,說:“你要怎麽做?”


    李姝喬目光中露出達到目的的得意神色,“我為了嫁給淵哥哥,在府上裝了這麽些年的病弱,就是為了等待母親曾給我的承諾……可結果呢!你們為了救那個窩囊廢父親,竟然要我嫁給沈浩!你們如此對我,就不要怪我心腸狠毒!”


    李姝喬咬牙切齒,猛地將刀尖紮入桌幾之中。她閉著眼睛,直到麵目緩和,道:“不過正好,見過我的人少得可憐,更別說太子殿下也不曾見過我們姐妹,從此以後我與妹妹的身份互換,我嫁給太子之後,一切已成定局。等妹妹嫁到沈府,拜堂引了合巹酒,即便掀開蓋頭,發現那一張恐怖猙獰的臉,沈浩又能如何呢?木已成舟……”


    “這可是欺君之罪!”周氏的心忍不住顫抖,原來她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


    “那些知道真相的人……”李姝喬麵上露出惡毒的獰笑,看向一旁無比震驚的何嬤嬤,“我想,母親會有辦法的!而且,母親還有別的選擇麽……”


    “可你妹妹怎麽可能接受的了……”周氏心痛的抱著李姝雯,喃喃道。


    “母親,妹妹若是不同意,便不同意吧,我不介意手裏再多一條人命!若是母親舍不得,扔到莊子裏生死由命。找個可靠的丫頭替她不就行了?”李姝喬說的輕輕鬆鬆,從桌上拔出刀子,蹲下身視線和周氏齊平,在李姝雯的裙子上擦淨血跡,道:“母親不是教給我跟多拿捏人的手段嗎?想必一切都不在話下。”


    “這般蛇蠍心腸的女子,真乃生平僅見。”門外傳來的聲音低沉平靜,聽到李姝喬的耳中卻如同炸雷一般,滿腹奸計得逞的快意煙消雲散,手中的匕首滑落在地,將她的幾根手指齊齊割破……


    顧不上疼痛,她大步走出房門,喝問道:“是誰!”


    門外幾步之遙站著的男子玉冠束發,墨染般的頭發貼在素白衣袍上,眼下的淚痣在白雪黑發的掩映之下,如點睛之筆,愈發讓這位地位超然的儒王殿下如謫仙人般,翩然臨世。


    在他身後,赫連韜、李煜、李唯承和低調怯懦的二爺李唯啟,還有剛剛迴到上京的李唯清,再往後,還站著吳氏、姚氏和李殊慈,居然一個不落全部站在院子外麵!


    李姝喬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仿佛雙腳踩在了刀尖上,身體如風中枯葉簌簌的顫抖著,她一眼便看見畏縮著站在角落裏的巧香,怒火霎時將理智灼燒殆盡,她朝巧香的方向撲過去,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巧香!是你?”


    儒王身邊的護衛縱步上前麵露厭惡,毫不留情的飛起一腳將李姝喬踢的口鼻流血倒飛出去,狠狠撞在院中的廊柱上,不知是哪裏的骨頭斷裂,發出喀嚓一聲。


    李姝喬嘴角溢出鮮血,她勉力將頭抬起幾分,見到眾人的目光中,有冰冷,有猶疑,有厭惡,有痛恨……不甘和怨恨在她眼中輪番流轉。周氏聽見聲響,從屋子裏跑了出來,見到這一幕,麵色灰敗,整個人靠在門框上軟到在地,她目光驚懼,隻猶疑了一瞬,哭喊道:“救救我的雯兒……”


    李殊慈看到周氏的反應,不禁也感歎周氏是個厲害的角色,她若什麽也不說,便是等同和李姝喬謀劃欺君之事,可話一出口,便成了可憐的受害者。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做出如此準確的判斷,果真是沈氏培養出來的得力臂膀呢!


    儒王看了一眼周氏,點點頭,站在一旁心急如焚的玉屏和金柳兩個丫頭便衝了進去。


    “姑娘!”兩聲驚懼的哭喊從裏麵傳來,姚氏麵色蒼白,牢牢的將李殊慈攬在懷裏,李殊慈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父親。李唯清麵色僵硬,李家的暗潮洶湧他怎麽會不知道,隻是沒想到連李姝喬一個弱小女子也這般毒辣,他感受到李殊慈的目光,小聲道:“阿慈,父親一定會保護好你和你母親的!”


    李殊慈早就想讓父親好好看清楚大房的手段,讓他知道,一味的避讓並不能讓重要的人平安度日,聽到李唯清如此說,笑著點頭迴應。李唯承心亂如麻,已經怔然如木頭一般。吳氏小聲對李唯啟道:“瞧見了吧,以後可得離這幫人遠點!好在咱們然兒文靜懂事!這大房的人一個個都如喪門星一般……”李唯啟目光惶恐看了一眼李唯承,沒說話,吳氏恨恨的哼了一聲。


    李唯啟是沈氏的陪房所生,生母難產而亡,撿迴一條命的他,從小唯唯諾諾依附大房生活,跟在李唯承身後搖尾乞憐,即便到了現在,仍然改不了膽小怕事的性子。聽見吳氏的斥責也不敢附和。


    儒王麵向臉色慘白的巧香,淡淡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巧香上前兩步,跪在眾人腳下,聲音黯啞顫抖:“奴婢巧香,是大姑娘李姝喬身邊的大丫頭。”


    “你將我等引到這裏,想必已經知道你家姑娘要做的事情了?”


    巧香磕了個頭,臉上的怯懦神色漸漸淡去,換上的是憤恨和痛苦:“奴婢聽說王爺到府上來調查大少爺毒害老夫人一事,知道大姑娘要害人,所以拚死也要將這件事大白於天下。”


    “你都知道些什麽?從實說來,我必保你性命。”儒王金口一開,誰又敢說一個不行呢?


    巧香千恩萬謝,溫熱的眼淚將落在迴廊的地麵上,將木板氤氳出一塊圓圓的水漬。她緩緩將左臂的衣袖拉開,眾人看過去,倒抽一口涼氣。


    李殊慈也朝她的手臂上看去,巧香的整條手臂,滿是烏黑青紫,有些地方針眼過於密集已經血肉模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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