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文會將至,丞相府內早早的便開始布置了。


    雖然這不過是上京各個世家公子閨秀們的交際。可安陽大長公主既然要來,並親口提議將流芳會和文會一同來辦,便不能當做尋常。安陽大長公主,那可是皇室裏出了煦文帝僅有的幾位有話語權的人物,足可以代表皇室,在這次流芳文會發生的每一件事,甚至於每一句話都將流入上京的各個角落。


    原本一個小小的流芳會變成了安陽公主在丞相府舉辦的才子佳人宴,整個上京都早早傳開了,大伯母周氏和二伯母吳氏忙的團團轉。


    而作為主辦人之一的李殊慈卻閑了下來。當然,給各府閨秀遞的花箋還是要她親自來完成的。


    藍心在一邊給李殊慈磨著墨,一邊道:“這幾日府上可是熱鬧,大夫人和二夫人可是忙得頭腳不沾地了。采買蔬果,各色小食,姑娘公子們用的筆墨紙硯,果酒花釀,各色彩頭。簡直比得上年節的勁兒了。”


    李殊慈一笑:“這樣也好,咱們也省了心思。”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直不和,怎麽這迴竟然如此齊心了?”木雲本來在一旁瞌睡著,聽了藍心這話好奇問道。


    李殊慈微停了筆,問:“雪心,你可知道是什麽原因?”


    “一來,大夫人的長子錚少爺正是文會的主辦人,自己兒子的事,自然放在心上。二來,安陽長公主到咱們府上,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到了說親的年紀,怎麽也要出出彩頭,留個好名聲才是。”雪心微偏了頭,細細思量著答道。“二夫人那裏也是一樣,嶸少爺和二姑娘年紀也不小了,趁此機會多些交際自然是好的。”


    木雲還沒聽完,便被這通解釋催的昏昏欲睡。


    “不過,越是烈火烹油,你們也越要機警著。”


    藍心和站在李殊慈身後的雪心對視了一眼,認真的應了。雪心安靜穩重,倒很像青鴿的樣子,道:“姑娘放心,青鴿姐姐早前就吩咐著了,越是府上事情多的時候,越看的出誰和誰來往的多。誰平時都拉扯著誰,幫襯著誰。誰又和誰不和,頂著幹。多聽多看,記在心裏。”


    李殊慈笑著點點頭。“沒錯,咱們的院子,要守好了,什麽話隻許進,不許出。咱們能看的見別人,別人也能看得見咱們。可明白?”


    藍心和雪心乖巧的點頭。青鴿如今和雷嬤嬤總管著拂風苑,大大小小的事情或人都需要重新規整,不合適的便要剔除。藍心和雪心本就聰明機靈,在李殊慈和青鴿特意的提拔和教導之下,如今倒也頂用。


    剛過了午,頭頂的雲厚起來,天色陰沉,不一會便零星飄起了雨。宛河邊的柳樹葉子被雨絲清洗過之後露出幾分靈動的碧翠來。


    宛河橋上緩步走下一位頭戴黑紗鬥笠的高挑公子,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被鬥笠長長垂下的黑紗遮擋著,若隱若現。他走到橋下的時候頓了頓,下意識的摩挲了一下袖口。雖然看不到神情,仔細看去,依然能發現他的腳步凝重中帶著幾分急色。


    不遠處,李殊慈和木雲坐在青帷布小車上,身上穿著日前木雲去定做的男裝,臉上塗了些藥粉掩住了原本粉嫩的膚色,倒真像兩個身量未足的小公子。兩人半掀著車簾子,李殊慈問道:“可認得出來?”


    木雲一打眼望去,眼神一亮,是他!興奮的迴頭對李殊慈說道:“沒錯,是大哥!”


    說罷便要下車,李殊慈一把拉住她,謹慎的搖了搖頭。問:“身上可有能證明你身份的信物?”


    木雲一聽便明白了李殊慈的意思,伸手在脖領處摸了摸,解下半塊通透雪亮的白璧,“這塊白璧是我從小就帶在身上的,哥哥也有一塊。”


    李殊慈定睛一看,這塊白璧樣式普通,但成色卻十分的好。這麽好的玉璧雕刻成這般普通的樣式,倒奇怪的很。


    李殊慈隔著車簾子對外頭駕車的賀全說道:“賀全,你帶著木雲這塊白璧,將那位公子引到咱們的地方去。”


    夜貓子本名賀全,如今便順便改過來,正正經經喊他的名字。


    賀全下了車,轉身朝後麵的小路繞過去,木雲接過馬車,先一步往先前讓賀全買下來的三進院子行去。馬車悠悠然出了金角胡同,一點都沒有著急的樣子,過了雙正門,穿過燈籠巷就快到了。


    這處院落是之前一個五品官員的私宅,門麵普通,院子卻很方正,格局布置的也很雅致。尤其是正院種著幾株紫藤樹,藤蔓花朵都纏一棵高大挺闊的老榆樹上,青碧淡紫十分賞心悅目。


    室內的家具很簡單,並沒有多布置。賀全將原來的住處賣了,在其他地方購置了一個差不多的小院子,三教九流認識他的人並不少,若是住到這裏來,怕是招人的眼。院子裏平日隻有一個老仆劉大照看著,大劉眼神不好,人倒是穩妥老實話也不多又十分勤快,平日一個人在這裏守著,屋子打掃的幹幹淨淨。


    李殊慈和木雲在正廳坐下沒一會,賀全便來稟說,人已經帶來了。


    易北前腳剛進了正廳,木雲便衝了過去,易北反應極快,右腳後撤,前腿弓起,向後輕輕一躍,環抱在胸前的雙手唿的展開,各握著一柄短劍,相交中“叮”的一聲及細小的金鳴之音。若不是木雲一聲“大哥”已經出口,估計此時已經被砍趴下了!


    動作真是快!和李殊慈印象中的一樣。


    沈淵啊沈淵,沒想到一切重來,你的兩個得力心腹,先遇見的竟然是我。


    青鴿輕聲從外麵關了門守在門口,留下幾人在裏麵說話。


    易北見著木雲活蹦亂跳,一顆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裏,掃了一眼四周,見廳堂正中做了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公子,再就是將他引來的賀全,並無他人。才謹慎的問道:“阿南,你怎麽會……”


    “大哥!沒想到姑娘這麽快就把你找到了!你之前躲在什麽地方,可安全?”木雲一把掀掉易北的遮帽,上上下下的檢查大量,見他沒有受傷,才拉著他到李殊慈麵前,“大哥,這是五姑娘,是五姑娘之前救了我,你跟我們迴丞相府,咱們來日方長。”


    易北聽到木雲說五姑娘的時候一愣,仔仔細細看了李殊慈一番,俯身行禮道:“多謝姑娘救下舍妹。來日定當湧泉相報。不過,在下並不能跟姑娘迴府上,這便帶著舍妹先走一步了。”


    木雲聽到此話愣了愣:“大哥?我已經答應了姑娘……”


    易北止住她說的話,對她搖了搖頭,轉頭看向李殊慈,仿佛在等她給一個答複。


    李殊慈並不意外,相反她十分理解易北的想法,並對易北的謹慎十分讚賞。易北的做法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想也沒想便點頭道:“好。”


    易北和木雲皆是一愣。沒想到她答應的這麽痛快。


    木雲不免有些愧疚,易北也微有些不自在,他本以為對方會坐地起價,開出條件。


    李殊慈示意賀全上前,遞出一疊通和錢莊的散兌銀票,道:“木雲,你我相識一場,我盼著日後還有再相見的一天。”


    李殊慈這般光風霽月的做法,讓易北的不自在又添了幾分慚愧。木雲眼眶有些紅了:“姑娘……我……”


    李殊慈微微一笑:“莫要再多說什麽,若是有事,便聯係賀全就是。我若能幫你,必然盡我所能。”


    賀全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也暗自思量,自己跟了這般人物,以後確也能安得下心了。


    木雲跟著易北走了。賀全可惜的道:“姑娘就這麽讓木雲走了?”


    李殊慈態度十分淡然,並沒有失去得力手下的不悅或躁鬱。轉而問道:“你倒是說說,怎麽這麽快便找到他了?”


    賀全並不追問,一聽李殊慈問,便笑開了,“姑娘吩咐的這般隱秘,必然是因為還有別人也再找他。而且姑娘說了要找的人是大夏人。大夏人和咱們的習慣不同,沒幾天我便見著一夥人,整日在上京各處閑逛,看著就像是在找人,這夥人身手十分好,若不是我對上京熟悉,恐怕就要被他們發現了。”


    “哦?易北和這夥人可碰見了?”


    “碰見了,碰見兩次!頭一次這位兄弟逃脫之後,我給跟丟了。第二次他受了點傷,因我對上京各處地界滾熟,逃走之後便被我摸著了影。”


    “這麽說,易北的身手還在那夥人之上?那你是如何聯係上易北的。”易北那般謹慎,肯定不會輕易相信賀全。


    “倒不見得是身手好的事兒,隻是他身手奇快,並不想和那夥人有正麵衝突,下次若能再見麵,我定要學個兩手,保命算是有譜了。”賀全嘿嘿奸笑一聲,接著道:“我琢磨著,我若跟他說姑娘要找他,他未必會信我,便沒露麵兒,直接送了張紙條給他,隻說他妹子在我手上,讓他今日來宛河橋下見麵。”


    李殊慈驚訝的看著賀全,讚道:“好聰明的主意!這樣一來,他再懷疑,也不敢不來了!”


    賀全不好意思地道:“跟著姑娘,總得用點心思把事情做好,咱是牢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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