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絨沒把鏈接發給他哥。


    他沒有因為榮崢那一句他要存錢攢聘禮就昏了頭, 他握著手機,正色地道:“我?可?以?自己多出幾瓶香水,自己存錢攢聘禮。”


    哪有花哥的錢, 然後把省下?來的錢存著攢聘禮的道理?他會憑本事攢聘禮,而不是開銷他哥的, 然後存錢攢聘禮。


    “絨絨,你可?以?選擇適當?地依賴我?。你希望你知道,我?不止是你哥,我?還是你男朋友,不出意外,我?們以?後會攜手走完餘生。所?以?, 試著適當?地依賴下?我?,而不是在你跟我?之間畫一條楚河界限, 嗯?”


    “我?沒……”


    榮絨下?意識地反駁,對上他哥深色的眸子, 抿起唇, 底氣不是很足地咕噥道:“我?才沒畫什麽楚河界限。”


    榮崢的食指在榮絨的胸口處點了點,“你這裏, 畫了。”


    堅持不肯收他的禮物也好,還是把他送給他的那些香料跟香水的錢都堅持按照市場價給他也好, 都說明在榮絨心?裏有一條無形的界限。他自己隻待在那條的界限的那頭,不越界, 也拒絕他跨去他的界限。


    “我?先前送你的那些香料跟香水,你按照市場價把錢打?給我?, 我?沒有拒絕,是因為我?明白你同樣身為男生的自尊,也尊重你的獨立性。我?明白, 不管在任何一段關係裏,保持相對的獨立性跟自我?都非常重要。你是你,你不需要活成我?的附庸,我?也不需要你活成我?的附庸。但是,絨絨,我?不希望隻是送你禮物,或者是為你花錢,你都拒絕。我?是你的男朋友,我?跟其他陷入熱戀當?中所?有的男男女女一樣,也會想要為你花錢,會想要送你禮物,求得你的歡心?。給我?取悅你的機會?”


    “讓我?取悅你”,在此之前,榮絨從來沒有想過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會有令人心?驚的效果。他哥什麽時候變得還怎麽會說情話的?


    榮絨睫毛輕顫,他笑了笑。他握住他哥抵在他胸口的那隻手,放在他的唇邊,親了下?他哥的手背,“哥你在偷換概念。又不是隻有送我?禮物,或者是為我?花錢才能讓我?高興。你跟我?在一起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我?很高興了。”


    榮崢眉頭微皺,這段日子以?來的朝夕相處,榮崢不會感覺不到?,絨絨心?底藏著事。從他生日宴會榮絨住院,到?現在,榮絨的變化太大了。過去那個狂妄恣意的少年,像是被什麽神秘的力?量封印住。以?前不管是會跟爸媽使性子,還是會跟他發脾氣的絨絨,都會直接了當?地說出他自己的想法跟訴求。可?是,現在的絨絨不會提。


    他對爸媽,還有他,沒有任何的要求。相反,他會在爸住院那段時間,每天都變著花樣給爸送菜,改善爸的胃口,會在發現自己不是榮家的孩子,主動提出搬出去住,不讓爸媽為難。他會給與搬進?來的簡逸最大的善意。他盡可?能地照顧每一個人的感受,唯獨他自己,隻要他不問,不逼著他說出他的內心?想法,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包裹起來。


    剛剛有那麽一瞬間,榮崢以?為他終於成功地在榮絨的界限裏,搭起那麽一座石橋,哄騙小狐狸過來。小狐狸伸出爪子,腿還沒觸碰到?界限,就又縮了迴?去。


    對榮絨,榮崢從來都不缺耐心?。


    榮崢右手扣住榮絨的後腦勺,兩人額頭抵著額頭,四?目相對,彼此眼中真正的想法全部無法藏匿,“這跟我?想要為你花錢,想要送你禮物,想要盡我?所?能地對你好並不衝突。不必什麽都自己扛,我?會一直都在。”


    榮絨最後一句話,顯然指的不僅僅是讓絨絨給他發鏈接由他買單這麽一件簡單的事,還包括榮絨明明應該在溫泉跟周砥發生了什麽事,卻對他隱瞞這件事。


    榮絨活了兩輩子,有他自己固守的信念,一般不會輕易改變。可?是他哥的這幾句話,無疑動搖了他心?底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他的眼底出現幾分茫然的神色,“哥,你不覺得,一旦形成依賴,會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嗎?”


    榮絨雖然在看著他哥,眼神卻沒有焦距,他的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問他哥,不如說是在問他自己。


    榮崢心?尖微跳。直覺告訴他,這會是一個觸碰絨絨心?底的秘密的一個絕好的機會。哪怕榮絨沒有對他全盤托出,隻要他肯跟他分享,就怎麽都是好的。越是可?能快要接近真相,榮崢就越是倍加小心?,他注視著榮絨,不動聲色地問道:“為什麽一旦形成依賴,就會是件危險的事?”


    榮絨偏過頭,他避開了跟他目光的接觸,輕聲地道:“因為會失去啊。”


    小時候,他跟他哥經常很晚了還坐在沙發上,等爸媽迴?家。隻是爸媽總是很忙,雖然爸媽對他很好,可?是總也抽不出時間陪他。他安慰自己,他還有哥哥。哥哥就是他的太陽,他就是圍繞著哥哥轉的小行星。後來,哥哥也變得很忙,他去交朋友,去玩,這樣他的世界就不會隻有哥哥,他也不需要再依賴哥哥了。再後來,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扔出了榮家。當?然,現在想來,家裏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哥迫不得已才會以?那樣的方式把他送去簡家。可?是一開始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難熬。


    那是一段剝皮拆骨式的重塑。他就像是一株室內的花,被驟然拋到?真實的世界。他從煮個雞蛋,都能把碎蛋殼給敲到?碗裏,第一次被油濺了,疼得掉眼淚,再後來就算是手受了傷,也能夠麵不改色地繼續顛勺,裝碟。他學會一個人租房,一個打?工,一個人顛沛流離,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活下?去。


    堅毅、獨立,已經刻在他的靈魂裏。這些不是隨著他的重生,換一副稚嫩的殼子,就能夠連同他的煉魂一同淬煉,變成真正的十九歲的榮絨的。


    哥說得對,在他心?裏,的確有一條界限。因為由始至終,他都是他,不是十八、九歲的榮絨。十八、十九的榮絨可?以?全心?全意地地去信賴何宇,可?以?義無反顧地去追求周砥。現在的榮絨統統做不到?,他已經沒有太炙熱的愛恨。


    愛上他哥是個意外。鼓起勇氣告白,跟他哥交往,大概是他輩子唯一的瘋狂了。


    身體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榮絨的下?巴被抬起,“絨絨相信哥哥麽?”


    兩人在一起之後,榮崢其實幾乎不會以?哥哥自稱了。他在有意淡化自己兄長的身份,僅僅隻是以?一個同性的戀人的身份陪在榮絨的身邊。但無疑,比起戀人的身份,榮崢的兄長身份,才是他跟絨絨最深的羈絆,那是他們命運交集的最初。


    榮絨沒有任何猶豫。“嗯。”


    “那就嚐試著依賴我?。你並不會因此失去我?,更不會因此失去你自己。”


    榮崢聲音沉緩,像是帶著某種蠱惑的力?量。他哥的眼神也很深邃,榮絨望進?那雙墨色的眸底,“我?要怎麽做呢?”


    榮崢溫柔、耐心?地引導他,“如果你很想要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對你來說價格又太過昂貴這,這個時候,你應該怎麽做?”


    “等賺到?錢或者存夠了錢再買。”


    榮崢食指點在榮絨唇上,微笑,“寶寶,請記得你有一個財力?雄厚的男朋友。學會對戀人提出要求,並且要求戀人滿足他的要求,這是戀愛課程裏必不可?少的一環,也是依賴的一個行為表現。”


    “說得好像哥你身經百戰一樣。”


    榮崢笑容溫柔,“寶寶,認真答題。”


    榮絨耳根有點燒,“哥哥,給買?”


    榮崢在他的唇瓣獎勵地親了一口,“迴?答正確。那寶寶現在要怎麽做?”


    榮絨:“……”


    這個世界上最長的路,就是他哥的套路。


    榮崢手機裏收到?了榮絨發來的鏈接。


    “哥,你就先拍下?,遲點再付款啊。我?先聯係賣家修改價……”


    他剛才跟賣家討價還價了挺長一段時間,賣家給他優惠了不少。


    榮絨這邊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支付成功的電子提示音。


    榮絨:“!!!”


    “哥你這手速也太快了,我?先跟賣家溝通下?,這邊先同意你取消下?訂單。你重新再拍下?,賣家重新修改價格後你再付款,聽進?沒?!”


    戀人的語氣有點兇,但是很可?愛。他不需要他的絨絨溫順有懂事,他隻要絨絨做他自己。


    榮絨一隻手環在榮絨的腰間,在他的臉頰親了親。


    榮絨在跟賣家溝通呢,“哥你別搗亂。”


    還是頭一迴?被嫌棄的榮崢:“……”


    他的絨絨什麽都好,就是太財迷了。


    總算是取消了訂單。


    榮絨高興地道:“好了,哥你再支付一迴?。”


    榮崢重新支付了一次,這一迴?訂單金額總算是對的了。


    試驗設備買好,榮絨心?裏頭的事情也就少了一樁。他現在很是有點小激動,迫不及待地等著收貨,恨不得馬上就能夠拿起燒杯,燒瓶,滴管,現在就開始著手調香。


    “對了,哥,你先前說不出意外,我?們會走完餘生。什麽叫不出意外我?們會走完餘生?”


    榮崢摸了摸他的腦袋,“意外就是所?有的天災人禍,每一個不確定的明天。”


    “呸呸呸!我?們一定都會長命百歲的。到?時候等我?們都老了,我?給哥你刷假牙,給你戴假發啊。”


    榮崢:“……榮家沒有禿頂的基因。”


    至於牙齒,客觀來說,如果活得足夠長,大概率確實需要一副假牙。


    “那我?給哥刷假牙!”


    榮崢:“……為什麽對刷假牙這麽熱衷?”


    榮絨笑,“因為牙口好,才能胃口好呀。”


    胃口好,才能活得長久呀。


    然後,他們才能長長久久,日日長相守呀。


    夜深,孤月清清冷冷地掛在夜空。


    梅嶺的溫泉度假村還很熱鬧,不時有人進?出。外麵的人驚唿著好冷啊,快速地推門進?去。從裏麵出來的人唿出白氣,喊著好冷啊,加快迴?去的腳步。


    倒是度假村邊上的咖啡館,顧客寥寥。


    太冷了,大家泡玩溫泉就迴?去了,很少還會有再喝一杯咖啡的閑情,何況太晚了,喝了咖啡以?後不利於睡眠。不過店裏也不止是賣咖啡,還可?以?點果汁或者是奶昔。


    咖啡館的門被推開,帶進?一陣風。


    坐在位置上的蘇然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她迴?過頭——


    夜裏已經停了的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下?了。寒風卷著風雪,榮崢的身影就這樣出現在風雪中。他的帽子上,身上,甚至臉上,都沾了瑩白的雪,即便如此,仍然未見絲毫狼狽,還是帥氣得不像話,猶如傲雪的鬆柏,高大挺拔,冷峻英俊。


    哪怕蘇然現在對榮崢已經沒有任何的想法,還是不得不承認,她這位老同學無論在外形還是氣質上實在無可?挑剔。如果他頂著這一身風雪,是為她而來,就算是理智如她,大概對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招架之力?。


    幸好。他拒絕了她,在她真正為他彌足深陷之前。


    榮崢將手裏的傘放在門邊的水桶裏,他關上門,他不疾不徐地走向蘇然的那一桌。他取下?白天榮絨給他戴的那頂摩卡色針織帽,在蘇然麵前坐下?,溫聲道:“很抱歉,這麽晚了約你出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休息。”


    蘇然一眼就注意到?了榮崢頭上戴的那頂針織帽,是一個高端奢侈品品牌推出的情侶帽係列。救命,工作?狂談起戀愛來也這麽浪漫的嗎?還是,這頂帽子是絨絨買的?


    不管是哪一個可?能,這個帽子總之不可?能是隻有一隻就對了。


    蘇然在心?底暗嘲自己之前眼瞎。榮崢對她從來都是禮貌溫和?克製,沒有過半分越界的行為,更沒有用像是注視絨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過她,她以?前怎麽就會誤會這個男人對他動了心?思呢?果然感情這件事,身在其中,就很容易一葉障目。


    那天,她是去洗手間補妝,遠遠地就看見榮崢往沒人的包廂走去。她當?時心?裏頭就很詫異,接著,他就看見絨絨從另一邊走來。她還以?為是兄弟兩人鬧了什麽別扭,榮崢是故意躲著榮絨。又覺得不太像,後來無意間撞見的那一幕,她可?能老了都不會忘記了吧——


    她看見那個平日裏總是沉穩自持的男人,將榮絨拽進?那個包廂。包廂門其實很快就被關上了,然而足以?蘇然在驚鴻一瞥間清清楚楚看見兩人相貼的唇,以?及榮崢黑沉如墨的眸子。


    也是那個時候,蘇然才真正意識到?,原來,那雙總是清冷的眸子裏也會有世俗的欲望。


    蘇然桌前已經點了一杯果汁,她端起杯子,吸了一口,笑著道:“不會,我?跟我?幾個朋友還準備晚上通宵呢。而且,這個點,對於很多人來說,夜生活也才剛剛開始而已。


    咖啡館裏麵的客人雖然不多,卻是很是舍得下?成本,暖氣開得很足。榮崢脫下?身上的外套,掛在後麵的椅子上,語氣溫和?地問道:“能告訴我?,今天晚上,絨絨跟周砥之間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蘇然早就猜到?榮崢給她打?電話約在這裏見麵,肯定是要問她榮絨的事情。所?以?在來之前,她就已經理清楚全部的思緒,她把自己趕過去之前見到?的事情,全部都跟榮崢說了。


    榮崢眉頭微皺,“周砥拽住絨絨的手,沒有其他越界的行為嗎?”


    在榮崢看來,如果周砥隻是拽住榮絨的手,最多隻會令榮絨厭惡,不會令榮絨害怕,更不要說害怕到?手都發抖的地步了。


    蘇然搖頭,語氣肯定地道:“沒有。我?跟我?朋友進?去的時候,剛好看見那位先生攔住絨絨的去路。絨絨罵了一句神經病,那位先生就拽住絨絨的手。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越界的行為。不過,你這麽問,我?倒是有一點覺得挺奇怪的。”


    榮崢注視著蘇然,“請說。”


    “那位周先生確實是拽著絨絨的手沒錯,奇怪的是,絨絨看起來明明那麽討厭那位周先生,但是那個當?下?,他沒有把周先生的手給甩開。”


    生怕自己的這句話有歧義,蘇然連忙解釋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與其說是不甩開對方,更像是那一瞬間,因為什麽事情太過震驚了,以?至於忘了把對方的手給甩開。”


    榮崢沉聲問道:“在周砥拽住榮絨的手之前,是不是跟榮絨說了什麽?”


    蘇然迴?憶道:“是有說了一句話,不過那句話沒什麽特別的。”


    榮崢立即問道:“還想得起來嗎?”


    蘇然記性一向很好,何況她當?時離得很近,周砥說的話她全都聽見了。


    蘇然幾乎完全地敘述了一遍周砥所?說的話,“其實我?當?時真的沒聽出這句話沒什麽特別的,所?以?,我?當?時還以?為絨絨隻是在跟他的朋友鬧矛盾……後來見他臉色不對勁,臉上瞬間就沒有了血色,我?就連忙跑過去了。”


    榮崢向蘇然道過謝,替對方結了賬,他撐傘走出咖啡館。


    雪越下?越大。


    雪夜裏行路,容易打?滑,風吹在臉上像是刀鋒各國,冷冽非常。榮崢伸出去一隻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要是明天醒來,這場雪還在下?,絨絨肯定要高興壞了。


    雪花在榮崢的掌心?化開,想到?方才蘇然在咖啡館裏轉述的那句話,榮崢眉眼陡然沉了沉。


    在他生日宴會之前,榮絨跟何宇的關係一直都很親近。榮絨在他生日宴上昏倒,出院後不久,榮絨去“夜放”找何宇,要求他還錢,那個時候從何宇對絨絨的態度當?中仍然看得出來,何宇對絨絨要錢的行為很是憤怒跟屈辱,在那種情況下?,何宇都忍下?了,並沒有跟絨絨發生衝突。


    何宇根本沒有那個膽子跟絨絨起正麵衝突,更不要說找絨絨的麻煩。


    何況他之後他在學校裏碰過何宇幾次,何宇都透露出想要跟絨絨和?好的意思,沒有任何敵意。


    為什麽在何宇他們找他麻煩的時候,不過去找他?還告訴絨絨,縱然他不喜歡絨絨,也不至於一點小忙也不肯幫……


    周砥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在蘇然的轉述裏,絨絨就是因為聽了周砥的那句話之後臉色就不對了,他沒有反駁周砥的話,而是一瞬間受到?驚嚇一樣,以?至於周砥握住他的,他都忘了甩開。這也意味著,周砥的那句話沒有參假,何宇的的確確找過絨絨的麻煩。


    這實在太不符合常理。


    先不說何宇有沒有那個本事能夠欺負絨絨,以?絨絨的性子,也絕對不是被找麻煩你後就被動挨欺負的人,可?結合周砥的語境,絨絨應該是遭受欺負後,並沒能進?行還擊。


    最為重要的是……這句話裏,完完全全沒有提及他,提及榮家。


    絨絨在遭受何宇的麻煩之後,為什麽周砥問的是絨絨為什麽不去找他尋求幫助,那語氣,就像是絨絨隻有孤身一人,以?至於除了周砥,再沒有能夠求助的人。


    榮崢眼底冷意一片。


    不管周砥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有他在,沒有人能夠找絨絨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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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墜,睡夢中,榮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受控製的下?墜。


    天氣很熱,可?是在下?墜的過程當?中,他感覺到?一陣涼風。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那麽涼快過了,就是失重的感覺太難受了。他想要張開嘴大聲地喊,風灌進?他的喉嚨,他根本喊不出來。


    “墜樓了——有人墜樓了——”


    “快,快他媽叫救護車啊。”


    “不要搬動,都是血,不要搬動他!”


    “榮總,沒事,沒事,就是有個刷牆的工人,沒有按照規定操作?,受了點傷……”


    “榮總,這地兒?太髒了 ,都是油漆的味道,沒事,真沒事。我?們的人會帶他去醫院的。”


    紛雜的、淩亂的腳步聲,來了又走。


    鼻尖都是粉塵跟血糅雜在一起的氣味,又好像有血灌滿了他的嘴巴。他的眼皮動了動,又好像沒動。他好像看見他哥了。是瀕死前的幻覺嗎?還是他已經死了?


    他哥被人簇擁著,在他的視線裏離開。


    哥,不要走……


    你迴?頭,看一眼,就一眼。


    不,還是不要迴?頭了。


    他現在這個樣子,他哥最好永遠都看不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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