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鄒五更奇遇


    時間:解放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地點:周口村,一個地圖上沒有的角落,小到不能再小的地方。


    不知什麽時候起,在人們印象中,村西頭往西一直矗立著一座石碑,上麵蟠龍,下麵雕鳯,中間模模糊糊有字的痕跡,難以辨認。


    碑首兩條蟠龍,龍頭昂首向天,中間有一龍珠,因為年代久遠,同字跡一樣模糊不清。石碑周圍沒有隆起的墳頭,隻在空曠的田地裏孤零零豎在那裏。


    碑座已被雜草吞噬,底座周邊青草鬱鬱蔥蔥,不時有蛇類悄無聲息出沒。


    周圍沒人知道石碑的來曆,很早以前,據迷糊的祖爺曾經說過,他們那一輩有人晚上打更,具體是誰一到嘴邊就忘了,好像是老鄒,因為他的大號叫五更,好像就為打更而生的,或許是那個時辰生的。鄒五更曾迷迷糊糊打到石碑那裏,石碑距離村子至少有五裏,在白天,五裏地也就是眼前的事,說說笑笑幾步叉子就到了。但是到了晚上,黑燈瞎火的沒有一點亮,誰也不會溝溝坎坎的摸到那裏去。


    那天晚上涼風習習,開始天上一團漆黑。到了後半夜,本來是兩個人的活,另個人鬧了半宿肚子,於是五更一個人出來,一抬頭,圓月當空,月亮不知什麽時候掛在天上,大地變得朦朦朧朧,一片慘白。所有東西變得異常接近,當睜眼仔細觀看時又感覺遙遠,什麽也看不清。老鄒已經敲了三遍鑼,四更天是人最困的時候,按照迷信說法是陰陽交界的時候,此時最容易通鬼神。五更膽子大,膽子小的幹不了這個。前些年,也就是老更的前任更夫,快敲了一輩子鑼了,突然之間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常常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變得瘋瘋癲癲。據說,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五更貪圖安逸,白天不用幹活,晚上隨便敲敲鑼就能養家糊口,竟有些求之不得。他滿懷信心接過這個重任,沒想到這是個苦差事,不但要眼睜睜盯著燃香計算時辰,還要在犯困的時候巡街報時,真是要命。


    敲完四邊更的時候,老鄒迷迷糊糊感覺有些不對勁,具體哪裏不對勁還說不上來,鑼好像出現裂縫一樣,聲音發抖。老鄒裹裹衣裳,前麵人影一閃,好像是自己那位鬧肚子的夥伴,心說,剛才還待在更室裏,怎麽又出來了。待仔細觀瞧,什麽也沒有。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繼續往前走。


    約摸一袋煙功夫,按照平時的點兒應該到了更房。他掛起鑼和槌,推門進去,裏麵暖烘烘的,桌子上點著油燈,牆壁上掛著一些動物皮毛,一位老太太拿著繡花針安詳的坐在桌旁正在修補一件什麽東西。


    老鄒睜眼看看,這才感覺不對,也不認識麵前這位老婦人。意識到走錯門後,忙解釋道,走錯門了大娘,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老婦人見到生人,不但不驚訝,反而客氣的說,既然進來了就上炕做吧,暖暖腿腳,打了一夜更緩緩勁兒。


    老鄒心說,八成新搬來的外來戶,不過看樣子是認識我,要不怎麽知道我是打更的。


    我們天天聽著你的更聲入睡,快成習慣了,尤其我家老頭。老婦人非常熱情,非常健談。估計五更天已過,老頭子就該迴來了,到時候你們著實聊會,鄰居這麽多年,平時也沒有功夫嘮嘮家常。


    恕莊稼人眼拙,老鄒坐在炕上,暖綿綿的,像陷入莊稼地頭裏。他問老婦人,老人家是不是新搬來的,方圓十裏八裏多少混個臉熟,今天卻覺得有些麵生起來。


    貴人多忘事,我們常見麵,我家老頭子姓黃,你們打過交道的,上來做吧。老婦人沒有說完,打了一個響咯,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嘴裏吐出來。忙拿手擋住嘴,扭過去剔牙,揚手彈掉一根羽毛似的東西,輕飄飄落在地上。


    這時,老鄒肚子一陣幹攪,整條腸子麻花般擰在一起。心說話,怎麽拉肚子也有眼紅的。他跟老婦人說,對不住,鬧肚子,改天打擾。說完,捂著肚子向外走。


    老夫人說,茅房,出門左拐。


    從門口左拐,繞到茅房出恭。老鄒一閉眼的功夫,東方已現魚肚白。糟了,光顧說話把打更事忘了,不過,一般情況下,此時正是人們將醒未醒的時候,聽不到更聲也是常事。沒有特殊情況,誰也不會揪住更聲不依不饒。


    正尋思的時候,遠遠聽到另一個更夫唿喊自己,他憋著嗓子應了一聲。


    周圍慢慢騰起一層水霧,眼瞅著升到半空,四周白茫茫一片。老鄒心說,什麽鬼天氣,剛才還好好的。他提著褲子走出茅房,由於心急,忘記拿迴打更的家夥什兒便直奔更房。


    另一個更夫正在更房門口著急上火,看見老鄒兩手空空迴來,以為出了什麽事。上前問道,幹嘛去了這麽久,還以為出了啥事?


    我能有什麽事,串個門再鬧個肚子功夫,天就亮了。


    兩個時辰你去哪了?


    兩個時辰,笑話?老鄒用手比劃,雙手空空的,這才意識到丟了吃飯家夥。他迴想起來,自己曾到村口一個老婦人家稍息。於是說道,剛才碰到件奇怪事,村西頭那戶人家八成換了主人,麵生的很。俺稀裏糊塗闖進人家家門,鑼和槌都撂人家門口了,真丟人,我這就去拿。說完,自己先打個寒顫,更房就在村子最西邊,也就是腳下這個房子。


    另一個更夫笑道,找哪個寡婦風流去了?編,接著往下編。


    老鄒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說,俺的鑼還掛在人家大門口,不信跟我去拿。他默默念叨著,但願那裏有戶人家,隻是之前沒有注意而已。


    天已經大亮,公雞開始打鳴,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兩個人並排前行,老鄒憑著記憶急匆匆奔出好幾裏地,怎麽也找不到道邊那戶人家。五更脊梁骨開始發涼,意識到,有可能真他娘碰到鬼了。


    另一個更夫說,玩就玩吧,編個瞎話串個門,誰也沒說你什麽不是。


    老鄒心情沉重,臉上凝重。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常走夜路,難免遇到不幹不淨的東西。好在天已大亮,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諒不會有不幹淨的東西出現。於是,緊緊攥著另一個更夫的手,邊走邊四處尋找。


    石碑旁邊小樹上,老鄒的吃飯家夥——鑼和槌,正在那隨風擺動。


    老鄒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疑惑的說,明明掛著門口上的,怎麽出現在這裏。他四處轉轉,石碑後側有一道剛剛踩踏不久的腳印,雜草傾斜,尚未完全複直。腳印盡頭一片草叢裏,看見遺留下的一坨螺旋向上的新鮮糞便。


    另一個更夫簡直有些哭笑不得,謊沒有這麽撒的,不是拉稀而是便秘呀。


    老鄒心說,我的親娘呀,真遇見鬼了。不過,說給誰誰也不會信,他開始四肢發僵手腳冰涼,迴過頭來望著那個更夫苦笑。


    與老鄒同行的更夫剛要挖苦老鄒幾句,他看到了一張麵容蒼白嚴重失去血色的空洞的臉,像極了村裏死人發殯時陪葬的童男童女,眼神空洞,麵白如紙。


    老鄒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跟在場的自己和另一個更夫說,沒事沒事。


    莫名其妙的,老鄒主動丟掉了打更差事,像變了一個人。家人說,好好一個人怎麽說變就變了。


    之後,老鄒半夜睡著睡著,經常直挺挺做起來,或者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呆呆的站上半天。再之後,按照村裏人的話,人越來越瘋,走出去的圈子也越來越大,走丟的時日越來越多。村人從最初新奇到後來不以為然,逐漸習慣了老鄒的忽隱忽現。到後來,老鄒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村人茶餘飯後有時會突然問起,怎麽這麽長時間沒有見到老鄒了。再到後來,老鄒訴說遇鬼的事情遭到眾人的一致否定,認為是瘋人說語,簡直就是扯淡。人們最常用的一句話就是,如果是真的,大夥怎麽沒有碰見。


    事實也許是,能撞運碰見的基本上都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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