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蒙蒙的天空幾乎看不出光線的變化,長久仰望之下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隻是,越是等待,時間就越是過得慢。萬籟俱寂之下,隱隱傳來的心跳聲不斷震蕩著人的靈魂,唿吸也變得愈漸沉重。


    青帝一直坐在白月盾頂部,目光一直停留在青鳳遠去的方向。


    黑夜終究來臨,入夜之後冷風唿嘯,遠近的樹林一片喧嘩,像是一片悲涼的哭聲。


    青帝猛然站起身子,迎著凜冽而過的寒風,眼睛緊緊盯著遠處一道漸漸逼近的白影,緊張得心跳幾乎要靜止下來。在狂風中翻湧如浪的披風漸入眼簾,青帝圓睜的一雙眼睛無聲無息地流下兩行熱淚。


    半身染血的青鳳終於歸來,背上扛著一個昏迷的男人,離風族人都認得,那正是他們古堡中的首席大廚。


    在歡唿聲浪中,青鳳大步跨過白月盾的大門,在眾人迎上之前猛地倒下,暈了過去。


    深夜。


    “父親別過來,這是圈套,快離開!”沉睡中的青咒忽然劇烈揮動著雙手,著急驚唿。身體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了睡夢,青咒猛然睜圓雙眼餘驚未盡地打量著四周的境況。


    “咒叔!咒叔醒來了!”暗雲大喜叫道,在外麵等候的眾人連忙走進來。


    “父親!我父親呢!”青咒一躍而起,連忙上前扯著星主的衣服大聲疾問。


    “不用擔心,我已經為老酒蟲診斷過,他受傷不輕,但也不至於太嚴重,隻要好好調養,兩三個月就可以恢複過來的。”星主柔聲安慰道。


    聞言,青咒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頓感身體綿軟,整個人無力地坐在地上,攤開手心隻見潮濕一片,額頭上還滲著一層汗跡。


    “沒事了,老頭沒事了……”他輕閉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氣,默默歎息之下,他的聲音慢慢變得哽咽苦澀,“那老頭還是這麽一副臭脾氣,別人說什麽都不肯聽。他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這麽拚,差一點就……”青咒撐著額頭,搖頭苦歎,再也說不下去。


    “青帝少俠,來吧,見見你父親。”星主樂嗬嗬地往人群中招手,一個青澀的年輕人緩緩走上前來。


    “青帝……”青咒猛然抬頭,看著眼前有點局促不安的年輕人。


    兩雙極其相似的眼睛默默相視,像是要從對方身上窺探出二十年來各自的人生軌跡。


    “哈哈,不錯,我兒子比我長進多了!”青咒忽然大笑而起,走到青帝身邊捏捏他的手臂,拍拍他的肩背。“果然沒看錯,你是天生的劍客,這身姿完全就是當年老頭的模樣!”青咒在青帝麵前嘿嘿而笑:“當年我將你抱迴去的時候你才這麽大!”雙手攤開,作出了一個手捧嬰兒的動作,“沒想到你一下子就長這麽大了!”


    青帝紅著眼睛,哽咽著低喊一聲:“父親。”


    聽到這等待了二十年的一聲父親,青咒驀地一怔,因微笑而眯起的眼睛淚眼朦朧:“好兒子,你給父親長臉了!”說著青咒將青帝緊緊擁入懷中。


    此時,溫情的氣氛令眾人一陣唏噓動容。暗雲紅著眼睛由衷地為青帝感到高興。


    “父親,這是老頭子叫我親手交給你的。”青帝將那柄類似菜刀的孤虹交到青咒手中。


    青咒驀然怔住。忽然,青咒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輕輕推開青帝,一雙眼睛在人群中快速搜過。隻見古堡當家離戰、武聖邪星和月王滅殤都站在旁邊,青冥的眾多高手也在人群之列。青咒不由得急著問道:“大家怎麽都在這裏!我父親那邊誰在守護著?!”


    “放心吧,大廚師!我已經派人嚴加看管了,更何況二弟也在那邊親自守候,不會有事的。”離戰豪情一笑說道。


    “二堡主?!”青咒急紅著眼睛大聲驚歎,隨即猛地向一個地方拔足狂奔而去。


    在古堡內一處幽靜的廂房門外,二當家離雁一臉謹慎地對身旁五個離風族人說:“看緊一點,說不定紫血魔人已經混入我們古堡了。很可能昨晚將大廚掠走的人就是紫血魔人。我們絕不能讓青鳳老前輩再出意外,我們更不能毀了離風古堡的威名。”


    “是,二堡主!”幾個離風族人恭敬領命。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卻在眾人此刻繃緊的神經上撞出刺耳的聲響。


    “你們快去看看,我留在這裏守護!”離雁忙向五個離風族人喊道,幾道人影嗖嗖幾聲已經不見蹤影,看他們的身手,這幾個人顯然是離風古堡中的頂尖武者。


    離雁謹慎地望向四周,無聲無息地打開廂房的大門,像一個影子那般潛了進去。


    床上躺著的正是傷重昏迷之中的劍神青鳳,他臉色蒼白,身上多處地方纏著厚厚的紗布。縱然這是名震東玄的頂尖強者,隻是在這個時候,仿佛一個小孩子也能輕而易舉地殺了他。


    寂靜無聲的夜裏隻聽見老人低微的唿吸聲,一道影子慢慢地飄了過來,手中亮出一柄冰冷的兵刃。銳利的鋒芒盯住了自己的獵物,像一雙狩獵野獸的眼睛一般,泛起興奮的光澤。持著兵刃的手突然遲疑不前,那一道影子驀然定住。靜默片刻之後,隻聽得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那影子毅然前行,兵刃又對準了老人的咽喉,微微顫抖著的手腕似乎能感受到兵刃興奮的嘶叫。


    輕閉雙眼,猛然前刺!


    “叮!”


    青鳳身前突然結出一朵藍色的冰花,鋒刃撞擊之下發出一聲輕響。這不過是很小的聲音,在某人聽來卻不亞於九天驚雷。


    “圈套!”來人心裏馬上閃過這兩個字,當下也不多想,身影猛然一閃向門口掠去,卻見金光一炸,一道火簾如同瀑布一樣在眼前傾瀉而下,隨即化作一個熊熊燃燒著的火圈將自己包圍起來。火焰隔空傳來的熾熱令他心驚不已,仿佛那火焰能夠灼傷靈魂。


    “隻要碰到火圈,下一瞬間你就會被燒成灰燼。”一個冷淡的聲音傳入耳畔。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幾個人悠然踏進房間冷眼看著火圈之中的人,火光照亮了二當家離雁慘白的臉,他的額頭盡是汗跡,一雙眼睛填滿了焦急和絕望。當一個熟悉的身影冷然踏入,這一雙眼睛忽然迸射出濃烈的恐懼。


    “真想不到,你就是那個內鬼!”離戰冷冷一哼,一雙眼睛爆發出強烈的怒火。離雁完全沒有任何勇氣和這一雙眼睛對視。他斜斜向旁邊望去,隻見那病重之中的老人輕然翻身躍起,他身旁的空氣明光閃爍扭曲,那老人竟是變成了一個絕色美人。離雁認得她,正是令無數離風族人驚為天人的冰神。


    “原來是傳說中的神奇易容術……”離雁低頭一歎,感到既可笑又可悲,終究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青冥門人。離雁一臉頹敗,眼看已成定局,自己終究也無力迴天了。這樣一來,先前的極度恐懼終於慢慢平伏下來,那從容淡定的神態完全是任人宰割的氣度。


    “說吧,說說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離戰強壓著怒火向離雁問道。


    “沒什麽不可告人的原因,我隻是為離風族人做我應做的事情罷了。”離雁淡然答道。


    “你竟然將你的背叛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離雁淒然一笑:“大哥,昨天你也聽到青冥援軍帶迴來的消息了。國君的援軍全部被擊殺在路上,兩百人。麵對數以萬計的紫血大軍,國君就隻派來兩百人。想必你心中也清楚得很,那些並不是精兵,而是一些老弱病殘的死囚。國君一直擔心我們離風家族過於強大會對他的統治造成威脅,迫於離風家族先祖救過他們的祖先,他不敢公然跟離風家族決裂,擔心落得個忘恩負義的罵名。可是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做著忘恩負義的事情!”


    “這麽多年來我們多少熱血男兒死在莫名其妙的戰事之中?國君總是口頭上承諾會重用離風族人,但是這些年來那些位高權重的軍官卻與我們族人無緣,是我們族人實力太弱?不是!是那個卑鄙的國君忌憚著我們族人!大哥你還記得離嘯麽,那小夥子是我們離風古堡近年來唯一的一個紅王武者,卻莫名其妙地死在軍營之中。你知道當我聽到他的死訊時,我的心有多痛,又有多恨?!當時我心裏就發誓,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讓離風族人高昂地站起來,而不是像你這樣要他們永遠卑微地跪著!”


    “所以,你就打算聯合紫血魔人報複國君?”離戰神色漸悲,眼睛中的怒火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熄滅掉。


    “我沒有忘記祖先的遺訓,我不打算過問政事,我隻希望我的族人能夠安心自由地生活在這一片山嶺上。紫血魔人頭領答應過我,他不會真正占領古堡,他不過是做做樣子震懾東玄罷了。事成之後,古堡還是由我來管治,假以時日他會完全退兵。”


    “你相信他了?”離戰淒然一歎。


    “相信!至少他比那虛偽的國君更可信,至今為止,凡是答應過我的事情,他全部都兌現了。如果不是你過於固執,早一點投降,我們族人的傷亡根本不會這麽慘重!”離雁憤怒吼道,仿佛此戰最大的罪過並不是紫血大軍,而是冥頑不靈的古堡當家。


    離戰一臉悲色望著離雁,他發現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不理解這個弟弟。


    “你總是那樣,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耀不惜犧牲族人的性命,視人命如草芥的你根本沒有資格擔當古堡的當家!若不是因為你的偏執,婉柔和離涯也不會死。她們可是你的妻女,而你卻為了所謂的榮耀放棄她們!”離雁瞪著眼睛大聲罵道,像是要將壓抑多年的痛苦盡數發泄出去。


    “到現在我還是不能接受父親將當家之位傳給你的理由,不是因為你武藝高強,不是因為你聰明能幹,而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傳說。隻因為你幸運地撿到了一顆緋玉,父親就認定你日後大有作為。可笑,可笑啊!”


    “原來這麽多年來你一直放不下這件事……”離戰苦笑一歎。


    “我當然放不下!我的天賦一直比你高,武藝比你強,憑什麽隻能跟隨你身後聽你差遣做盡無用之事?”離雁冷然喝道,“我恨父親,更恨你!”


    冷笑中的離雁神情癲狂,忽地他的眼睛閃過一絲紫光。


    “有危險!”暗雲心中一驚,而眼前的突變更是印證了他的想法。隻見離雁右手猛然一握,刺目的紫光瞬間爆發出來,當眾人冷不及防被這紫光射中了眼睛都不由得一陣頭暈乏力。


    “紫英石……是巫夜從前研製的紫英石!”武聖邪星心唿不好,他明白這東西的厲害之處,紫英石被靈氣灌注之後會產生強烈的爆破,爆破之下會發出奇異的光芒,不但傷人眼睛還會令人脫力,至少要一刻鍾時間才能恢複過來。


    忽然間傳來女子驚愕的唿聲,接著是頭頂傳來嘭的一聲大響,破碎的磚瓦紛紛跌下。


    當眾人視力稍微恢複過來之際,他們發現螢火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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