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指尖輕輕觸碰那沒有絲毫寒意的堅冰,暗雲指尖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刺痛,尤其當手指劃過那些暗褐色的痕跡。(.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ww.vm)


    已經十幾年過去了,當年的血跡還是清晰地停留在冰塊之上,仿佛要頑強地為當年那一段肝腸寸斷的日子作一些證明。光滑的冰塊反射著月光,照得暗雲有點目眩,他似乎見到一個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一雙小手不斷地往冰塊上瘋狂抓去,饒是冰麵光滑也被他抓得滿手血跡。


    暗雲心中一痛,忍不住想要按住那隻鮮血淋漓的小手,然而掌心之下不過傳來堅硬的觸感,暗雲驀然停住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顫。


    原來有些痛苦並不是被忘記了,而是躲在原地等待著故人歸來。


    暗雲小心地擦去冰麵上的陳年血跡,明亮的月光穿過透明的冰塊,照亮了冰塊中安然沉睡的美人。


    兩行淚水緩緩劃過暗雲的臉龐。


    母親,我迴來了……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幾年,這些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我走過東玄大地很多地方,看到了不同的風景,認識了不少可以共赴生死的好友。隻可惜我不可以留在他們身邊,有一些已經死了,有一些我不想連累他們,就刻意離遠了……


    多年前離開之時,我曾許下豪言,再次歸來之時我將會是一個名震天下的武者。如今的我沒有做到,讓你失望了。感謝父親贈給我優異的天賦,感謝母親從小培養我堅韌的心誌。在武者的路上我一直快步前行,從未鬆懈。母親你知道嗎,冥冥之中月神一直引領我跟隨著父親的足跡,我遇到了他從前的朋友,我在他從前學武的地方生活了八年。我在青冥兩次比武大賽之中都贏了冠軍,我還得到父親從前的佩劍,玄風古劍。雖然我從未見過他,但是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他在陪伴著我,每次當我陷於危難之中他都會來拯救我,鼓勵我繼續堅持下去。


    爺爺說父親肯定死在自己手上,父親從來不會向任何人屈服,冥靈也不例外。我不知道會否也有這麽一天我會因為抵抗冥靈而殺死自己。我並不恐懼死亡,隻是,在那之前,我希望自己已經成為武尊。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理想呢,我還要幫夕陽和黃昏實現他們少年時代的願望。


    從前你跟我說過,希望我能夠認識幾個生死與共的朋友,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伴侶,簡簡單單的生活下去。朋友我已經找到了,愛人也已經找到,本來我們這次是一起迴來探望你的,隻是……最終她還是被迫離開了。


    明天我就會離開遺夢穀,到秘明島找她。此番離去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迴來遺夢穀。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死去,我希望有人能夠將我帶迴遺夢穀,讓我從此陪伴著你……


    暗雲展開雙臂,輕輕抱住那冰塊,額頭抵在冰麵之上,向冰中之人低喃著這十幾年的過往,說了整整一夜。


    天亮時分,漫天黑雲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翻騰前湧的姿態像是一種無言的催促,如同多年前催促著那個滿麵淚痕的小孩離開這個傷心地。


    暗雲在冰塊上深情一吻,毅然下山。


    待暗雲走遠之後,山峰之上響起輕微的啪的一聲,冰封著雪晴的冰塊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紋……


    秘明島,青冥墓園。


    在兩座並立的舊墳前麵,站立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蒼白天幕下,男子的暗灰色的身影如同水墨畫中蒼涼的幾筆勾畫,隱沒在枯枝縱橫的背景中,透出幾分悲重的味道。


    他的姿勢一直沒有改變,像是一座石雕。他一直盯著眼前那兩座墳墓。這兩座墳墓已經有些年月了,上麵落滿塵灰和枯葉,多年風雨之下,墓碑上的字跡已經有點模糊不清。其中一座墳墓沒有墓碑,另一座依稀可以見到“冰河之墓”幾個字。


    “青冥,我會為你守住……”


    男人轉身緩緩離去,腳步落在地上枯敗的枝葉上發出低微的沙沙聲響,在寧靜的墓園裏聽得極為清晰,像是一首無言的離歌。


    十天之後,秘明島,月神殿。


    冰神仰望著頭頂蒼白無邊的天幕,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十天之前,蕭陽、星主連同青冥九個二級戰團離開了秘明島,到現在還沒有一點消息。


    到底這一次他們的對手是什麽樣人,竟然要出動整個青冥的精英力量?離開之前,星主調整了青冥的守衛數量,所有武者日夜輪流放哨,所有三級戰團中止外出任務,全部參與守衛工作。現在整個青冥處於高度警戒狀態,如臨大敵。


    冰神雙手合十,朝天空虔誠一拜:“但願父親和青冥眾人平安無事,盡快歸來。”


    兩個月之前,因為暗雲的事情,冰神和蕭陽大吵一架,之後兩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她並沒有參與這次神秘的任務,出發之前還是星主向她道別。當時星主拒絕冰神的加入請求,理由是:天冥星的身份必須保密。可是天冥星的身份再怎樣神秘都不及月神,現在連青冥的月神都不惜暴露身份參戰,星主的理由實在沒有說服力。隻是不管她怎樣懇求,星主就是不答應讓她隨行。


    唯一合理的解釋,那便是蕭陽不允許她參與這個任務。看來此行極其兇險,連身為青冥月神的他都無法保證冰神的安全。說到底,蕭陽還是在意他唯一的親人。想到這裏,冰神不由得一陣心酸,也更為青冥門人的安危擔憂。


    冰神記得蕭陽在離開之前去過一趟青冥墓園。在她剛來到秘明島那段時間,有一天夜裏蕭陽將她帶到兩座並排的墳墓之前,指著其中的一座告訴她:“這是你母親冰河長眠的地方。”至於旁邊的另一座墳墓,蕭陽一直沒有告訴她葬著何人,她也想不懂為什麽會有人葬在自己母親墳墓旁邊。隻是每隔一段時間,蕭陽總要去一趟墓園,有時候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有時候會席地而坐,在兩座墳墓前麵自言自語說上半天。


    冰神一直覺得,跟自己比起來,父親更加在乎死去的母親,他寧願經常跟兩座冰冷的墳墓相處,也不跟自己說多一句多餘的話。冰神從小就羨慕尋常人家的孩子,享盡父母的疼愛,而她,盡管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但這個父親一直對她不冷不熱。有時候冰神甚至懷疑,自己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而蕭陽不過受人所托養育自己。小時候對她好的人隻有阿武,認識暗雲那一天晚上,暗雲還羨慕她父親尚在感歎於自己父母雙亡,有些話冰神說不出口,在蕭陽的身上,她並沒有感受到多少父愛。


    幻月前來追殺蕭陽的晚上,是冰神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父親的感覺。以至於為了這樣一種難得感情,她不惜冒著巨大的危險將幻月帶到蕭陽身邊。隻是,再次見到蕭陽之時,他又變迴從前那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那樣的父女溫情,仿佛不過是一場美麗的夢境。


    冰神沉沉地唿了一口氣,心中鬱結難舒。自己的父親無法靠近,自己所愛的人又不得不離遠。在這個世上,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臂彎。


    正當冰神神思飛越之際,一道明亮的白光輕悠地飄進視線之內,當那白光停留在冰神手心,冰神不由得微微一驚。那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女娃,身上銀光流閃,而她身後長著一對如同蝴蝶般的透明翅膀。這小女娃模樣極其美麗可愛,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冰神看,小嘴巴咿呀咿呀地興奮叫喚著。在最初的震驚退去之後,冰神不由得感到整顆心都酥軟了,她小心地碰了碰小女娃胖乎乎的小臉,輕柔問道:“小家夥,你是從哪裏來的啊?”


    奇異的小女娃並沒有迴答她的話,卻是一道輕柔的男子聲線在她身後響起:“冰,我們一起迴家吧。夕陽和黃昏還在夢影城等著我們迴去呢。”


    這聲音……


    冰神壓抑著心中的震驚,緩緩轉過臉去,終於看到那張日夜思念的臉龐,當視線觸及他溫柔的眼神,冰神悲喜交集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下來。


    “迴去?我們還能迴去哪裏呢……”幾乎不能直視那樣的目光,生怕會頃刻摧毀心中正慢慢坍塌的防線,冰神垂下眼簾,不敢再望向身前的男子。


    毫無防範之下,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抱住,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全身微微顫抖地唿吸著他身上的氣息。他的心強勁有力地跳動著,仿佛為了他們的相逢歡快舞動。


    “我們已經分開十年了,我不能再忍受你不在身旁的日子……”暗雲柔軟的話語縈繞在耳邊,一字一句用力地撞擊著她心中城牆,“我知道你的離去是因為我是冥靈的宿主,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因此死去,但是如果這一天真的來臨,我希望那時候能死在你的目光之中。”


    本已裂紋叢生的城牆轟然倒塌,冰神纖弱的雙手用力抱住暗雲,抱得那樣緊,生怕眼前的他不過是一個隨時會消失的幻影。


    “迴去吧……我們一起迴家!”冰神艱難地嗚咽道。


    這時候隻聽得半空中一陣驚唿,一個人影從天而降狠狠砸落在地。


    青帝一躍而起,眉頭緊蹙神色一片冰冷,醉銀劍緊握在手,一言不發地盯著半空中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緩緩飄落,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左眼戴著眼罩。


    “蕭陽叔叔?!”暗雲心中震驚萬分。


    待看清眼前男子之後,冰神驀地一顫,心中又喜又驚。


    身穿暗灰色戰甲的蕭陽透出一股霸者的氣息,然而他身上的戰甲有多處破損,一些傷口上的血跡還沒有風幹,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好久不見了暗雲。”蕭陽向暗雲微微一笑。


    “蕭陽叔叔!”暗雲驚喜萬分地大喊起來,他正要向蕭陽走去,卻被身旁的冰神連忙拉住。


    “怎麽了?”暗雲一臉疑惑地望向冰神。


    冰神並不解釋,隻是緊緊地盯著蕭陽。一時間,氣氛極度詭異。


    “暗雲你來得正好,不用大費周章找你,省卻了我們很大的功夫。”蕭陽又是微微一笑說道。


    “蕭陽叔叔你一直在找我?”暗雲下意識地問道。


    “對,找到你,然後殺了你。”蕭陽依舊微笑著說,卻說出與笑容完全不相襯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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