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初上,清輝人間。


    阿武淡淡地說著自己的故事,三個孩子安靜地聽,期間誰也沒有插上一句話。阿武融進夜的情緒,閉上了眼睛,就好像自言自語般,隨意隨情將埋藏在心裏多年的隱痛緩緩傾吐,不覺淚濕雙眸。


    講到埋葬旋光之後,阿武陷入長久的沉默,思緒依然困在多年前的那個早晨,那樣的情景那樣的情緒就像一個牢籠,永遠禁錮著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阿武……”黃昏小心地喊了一聲。


    阿武驀然睜開雙眼,終於迴過神來,苦笑著說:“差點忘記了你們還在。”他擦了擦眼睛,有點尷尬地說道:“沒想到在你們幾個小鬼頭麵前出醜了……”當他望向幾個孩子他又點哭笑不得,暗雲三人早已哭得一塌糊塗,淚眼朦朧。


    “你們啊……幾個傻孩子……”阿武憐惜地給幾個孩子擦幹臉上的淚痕。


    “那接下來呢,你跟著紫月王子離開了嗎?”黃昏眼睛通紅,微微嗚咽著說。


    阿武點點頭,“是的,我跟著紫月王子離開了。隨他迴到秘明島,他學習武技的地方。”


    “秘明島啊!那你見到武聖邪星了?”夕陽興奮地問。


    “對,我見到了武聖邪星。老前輩跟我想象中的樣子很不一樣,身為叱吒風雲的三武皇之一,他竟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在他身邊絲毫感受不到半點霸氣壓力。他就像夢影城中隨處可見的和善老人。”


    “那武聖前輩成為你的師父了?”黃昏接著問。


    阿武笑著搖搖頭,“沒有,我的師父是紫月王子的師妹,年紀比我還小一歲。”


    “師妹啊……我還以為是武聖前輩親自教你呢。”夕陽聽聞似乎感到失望。莫非他覺得自己的師父是武聖的弟子臉上更有光?


    “臭小子,你可不要看不起我的師父。我說過的,我師父可是這世上能勝過城主大人的為數不多的武者之一。”阿武的神色顯得很自豪,“你們聽著,她可是赫赫有名的‘青冥第一氣劍士’!你們常說我的鬥氣厲害,可是我的鬥氣水平跟她完全沒法比的。你們啊,如果日後真有能耐成為天下第一,她肯定是你們其中一個強大的對手,希望到時候她能夠對你們仁慈一點吧。她啊,可是很兇的!”阿武哈哈一笑,似乎想起了一些快樂的事情。


    “阿武,你接著說說在秘明島發生了什麽事情吧。你的故事我還想知道。”暗雲對阿武說。


    阿武點點頭,“那我繼續說吧。”


    “當時我心中一片迷惘,不知道何去何從,於是跟著紫月王子迴到秘明島。迴到之後他帶我見了一位少女,紫月王子的師妹幻月。紫月王子拜托幻月當我的師父,傳授我武藝。幻月起初並不答應。”


    “我清楚記得那時候她的表情,一臉為難,帶著孩子氣訕訕說道‘什麽嘛,哪有徒弟比自己年紀還大的。’不過在月王子的請求之下,她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後來我也問過月王子,為什麽會選幻月當我的師父。月王子沒有直接迴答我,隻是說在秘明島沒有其他人比幻月更適合當我的老師。他還說,以後我一定會懂他的用心之處。”


    “是的,在一年之後,我總算明白了月王子的意思。幻月是一個開朗樂觀的人,很喜歡笑,她就像陽光一樣給人溫暖的感覺。她很喜歡開玩笑,在教我武技的時候,常常嚷著要殺了我而迫使我跟她全力而戰,當然每次到了最後她都會哈哈一笑說‘阿武你又被騙了!’我常常在黃昏時分躲在樹上睡覺,而她也經常地在這個時候捉弄我……”


    阿武看著遠方的天空,目光含笑。


    “阿武,幻月一定是你心中的愛人吧!”黃昏忽然嬉笑著說。


    阿武的臉紅了起來,“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你說起幻月的時候眼睛特別亮,臉上也很自然地露出笑容。”見到阿武臉紅的反應,黃昏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說得更起勁起來,“暗雲還是個小孩子,這些東西他未必會懂;而大木頭……算了,直接忽略掉這個人吧;我可是頭腦聰明,心思細膩的黃昏女俠,這些事情自然一目了然。”


    阿武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


    “那,遠香呢?你愛上幻月,那麽遠香……”黃昏吞吞吐吐地追問,似乎覺得不應該過問,但又很想知道那個女子在阿武心目中的地位會有什麽樣的改變。


    “遠香,在我到了秘明島第二年就離世了……”阿武淡淡說道。


    風再猛也吹不散言語中那股濃烈的惆悵。


    “第二年秘明島來了一個人,是我從前在千嶺門時的師弟,我和他並不熟悉。依稀記得當年我們三個人的圈子散了之後,他偶爾會和遠香說幾句話。他來秘明島是受遠香所托,將一封書信帶來給我。同時他也帶給我一個壞消息,遠香已經在一個月之前病逝。”


    阿武緩緩閉上眼睛。


    “信是這樣寫的:


    阿武哥哥,可能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我身染重疾,無藥可治,已經時日不多。


    我很感激上天讓我認識你和旋光哥哥。我從小父母雙亡,是伯父將我養大的,因為我成為伯父的一個負擔,伯父的兒子都非常討厭我。認識你們之後我第一次體會到親人的感覺,我一直當你們是好哥哥。那時候我還小,我不知道我和你們之間的親近竟會導致那樣的結果。那時候我應該要和你們說清楚,其實我對你們兩人都隻是兄長的感覺,並沒有其他感情。當時我年紀小,以為跟你們說那樣的話可以讓你們有奮鬥的目標,又不會失去你們的關愛。可惜事與願違,我的年少無知竟害了我們三個人。


    嫁給魔動將軍是我自己的選擇,沒有任何人逼過我。當時我考慮得很清楚,這樣一來可以斷了你們的思念,讓你們給自己機會去找一個真正愛你們的人;二來伯父對我有恩,嫁給大將軍之後,我的家族會因此過上好日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這是我報答伯父的唯一方式,我別無選擇,所以,我並不認為這個選擇是錯誤的。旋光哥哥起初反對我的婚事,但我跟他說清楚之後,他也同意了。我拜托他去將這個消息告訴你,好讓你不再為了我而苦了自己。從軍的苦我是懂得的,我不值得你為我受這樣的苦,更不希望你為了一個難以兌現的承諾失去自己的生命。


    上天沒有眷顧我們,我的決定再一次害了你,更害死旋光哥哥。我天生是個不祥的人,總是為最親的人帶來厄運,或者早日歸去才是我的最好解脫。隻是,在離開人世之前我還有牽掛,我不想你記恨我一生,我希望阿武哥哥能原諒我。我真不是一個貪圖富貴的人,你和旋光哥哥的情誼我一直銘記在心,但是請你理解,在這個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最近我經常想起從前我們三個人一起胡鬧的日子,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感謝你們。


    阿武哥哥,我希望你好好珍惜旋光哥哥不惜一切為你保住的性命。現在你自由了,我希望你能夠放下從前的一切,重新開始新的人生。找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遠香絕筆”


    “那個師弟告訴我,在旋光死後,遠香一直生活在內疚和痛苦之中,正是這個心結讓她患上了不治之症。我想起旋光當年和我說的話,他說得沒錯,我隻是想著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遠香的感受。看完這封信我才徹底明白,其實害死旋光和遠香的人正是我自己。”


    很多人總是忘不了自己年少張揚的年代,不僅僅因為那是自己最青春美麗,最有活力以及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一段歲月,更是因為在那段蒙昧的時光中,自己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過錯,那種遺憾深深刻在自己的生命中,終其一生亦難以釋懷。


    “阿武,你看了這封信之後一定很難過吧。”黃昏紅著眼對阿武說。


    “是啊,真的很難過,如果不是我當時莽撞,這兩個好朋友都不會死。”阿武幽幽地感歎。


    “那你現在釋然了沒有?”黃昏繼續問道。


    阿武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當時幻月也看了這封信,她對我說,與其生活在失意消沉之中,還不如認真努力地生活下去,他們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你,你總不能辜負他們這份恩情吧。於是,我按照幻月所說的,認真努力地生活下來了。我自認為已經從這件事的陰影之中走出來了。隻是,這些年來,總是會在某些時候心會突然痛起來,無法抑製。”


    “我可以理解的。”黃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徹底放下吧。那是靈魂的創傷,注定無法治愈的,除非是徹底失憶了。隻是,如果真的失憶忘掉,我又覺得太可惜了。這可是人生的一部分啊!雖然會痛,但是這些痛楚會讓我們知道以後的路該怎樣走。何況那是自己的生死之交,又怎麽忍心把他們忘掉。”


    黃昏此言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安靜下來了。暗雲似有所悟,夕陽搔著後腦勺望著眾人,一副雲裏霧裏的憨相。


    阿武顯得有點吃驚,“想不到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悟性。”他想起黃昏之前跟他說過的經曆,對黃昏的早熟也理解了幾分。他望望一臉深沉的黃昏,又望望一臉傻相的夕陽,不禁覺得好笑。沒辦法啊,資質天賦這東西每個人都不一樣,同樣的經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收獲。


    “那你後來和幻月怎樣了?”黃昏又一臉期待地問。


    “幻月教了我三年武技。之後我就離開秘明島,開始修行的日子,周遊列國,不斷挑戰高手。再後來我經過夢影城的時候遇到了城主大人,他叫我留下來幫忙,我就留下來了,直到現在。”


    “就這樣?沒有發生別的事情?”黃昏顯得很失望的樣子。


    阿武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是想知道我有沒有追求幻月是吧?”


    黃昏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阿武你真聰明。”


    阿武也不覺得尷尬,微微一笑說,“我沒有追求幻月,因為幻月早就心有所屬了,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那……你當時一定很難過吧……”黃昏歎息了一句。


    阿武依舊微微一笑說,“沒有,說真的。經過遠香這件事之後,我不再自以為是一意孤行。我尊重幻月的選擇,同時我並不阻止自己喜歡幻月。相愛是兩個人的事,喜歡是一個人的事,兩個人的事情隻能隨緣,而一個人的事卻隨我所願。你們懂吧。”


    “我懂,我懂!”這次夕陽高興地叫道,“就好像我和這個女人吵架是兩個人的事情,我生她的悶氣是一個人的事情。我不能時時刻刻強迫她跟我吵架,但是我可以隨時隨地生她的悶氣。是這樣吧!”夕陽一臉自豪地望著眾人。


    阿武沉默不語,黃昏對他直瞪眼,暗雲想了想一下說:“好像也沒錯,不過總覺得,好像有點怪怪的味道……”


    “唉,暗雲你還小,等你長大一點你就懂得了。要不然你跟冰神吵幾次架吧,肯定能理解的。”夕陽拍拍暗雲的肩膀好言安慰道。


    黃昏狠狠地拍了一下夕陽的腦袋,罵道:“你這個臭木頭簡直無藥可救!居然教暗雲跟冰神吵架?!你!你!你!你簡直是全天下最傻的混蛋,沒有之一!在這方麵你絕對是天下第一,無人可敵!”


    夕陽捂著吃痛的腦袋,吱著牙狠狠罵道:“臭女人,想謀殺親夫啊!什麽我笨?暗雲不也說我說得沒錯嗎?!你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人聰明啊!?”


    “什麽,你敢再說一次?!”顯然夕陽的話惹怒了黃昏,正確來說,是其中某個關鍵詞惹怒了黃昏。這是某次夕陽亂用詞句的時候無意中說出的,黃昏一聽就忍無可忍向他大打出手。於是夕陽認定了這四個字對黃昏有極強的傷害力,於是每次他不痛快的時候都會把這玩意兒嚷出口。至於他是不是真的不明白字麵上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臭女人!想謀殺親夫啊!什麽我……”


    黃昏猛然出手,狠狠地向夕陽打了一拳,夕陽驟不及防,整個人被打飛出去,一根白月樹的樹枝被撞斷,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不好好教訓這個笨蛋,我就不是黃昏女俠!”黃昏飛身向樹下躍去。


    “你們不要打架了!”暗雲喊了一聲,也跳下樹去。


    “這兩個小鬼又來了……”阿武無奈一笑,對此情形早已習以為常。


    阿武將目光投向那夜幕盡頭的明星,心中默想,三年後迴一趟秘明島吧,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整天笑容滿麵。


    樹下的打鬧聲漸漸遠去,夕陽和黃昏應該又迴到練武場比拚了,畢竟這裏是武神老爺的地盤啊,他們在這裏撒野總不合適。


    白月樹又恢複了寧靜。


    “這兩個小鬼頭……”阿武苦笑了一聲,緩緩喝了一口酒。“至少,他們還能在一起打架啊。”


    “這種好酒,果然不能獨飲,越飲越冷。”


    阿武將剩下的酒緩緩往下倒去,夜風將濃鬱的酒香吹向遼遠的天幕。


    “也許吧,下輩子不相見的話,我們都會活得長久一點。隻是,如果下輩子再見不到你,那樣的人生也太無趣了。這輩子沒有機會和你喝過一次酒,但願來生,即便大家互為過客,也能有一次萍水相逢的機會好好大醉一迴。”


    “僅以一曲《月神頌》告慰你們在天之靈。旋光,遠香,我現在活得很好,真的。”


    願我心明亮如月


    願我夢灑脫隨風


    粉碎黑暗詛咒


    穿越時光羈絆


    與你相遇在此


    我心中的月神


    願銀光明耀不變


    願涼風縈繞不息


    千次靜默隱退


    千次輝煌歸來


    永遠風月同在


    我心中的月神


    願時光緊握在手


    願年華為我左右


    燃盡短暫生命


    追尋光輝所有


    終生追隨相守


    我心中的月神


    作者的話:


    今天一連發了3章,以答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阿武的故事或許很平淡,但我個人還是很喜歡他和旋光之間的情誼。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犯錯,但人似乎在錯誤中會成長得更快,有點令人無奈。夢影城的分卷已經完結了。新分卷明天開始上傳。三年之後阿武暗戀的女子將會來到夢影城,他們的重逢會碰撞出怎樣的故事呢?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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