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信道:「將軍領有青州刺史的官職,您取青州名正言順,不比在這裏與劉琨虛耗兵力更強嗎?」


    王浚嗤之以鼻,「青州是苟晞兄弟的地盤,苟純也是皇帝親封的青州刺史,我取青州,你們是想我和苟晞打起來,你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當然不是,」趙信道:「苟純嚴酷,青州百姓苦不堪言,他才到任半年,青州就已有歌謠,小苟酷於大苟,如此情狀,將軍同領青州刺史,自可以應百姓所求驅逐苟純,我想,南北名士也會樂見其成。」


    王浚不言。


    趙信繼續道:「將軍若取青州,我們刺史會幫助您一批糧草和武備,就是劉刺史那裏,也會出兵相助。」


    王浚目光微閃,趙含章這是想幹嘛?


    想聯合他們兩個一起對付苟晞兄弟?


    王浚看向衛玠,意有所指的道:「現今陛下在鄆城,若取青州,趙刺史想將陛下置於何地?」


    趙信也看向衛玠,顯然,王浚不太相信他。


    衛玠這才開口,「陛下想迴洛陽。」


    王浚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趙信也吃驚,不過很快迴過收斂神色,在王浚看過來時一臉沉靜的點頭,是的,沒錯,皇帝想迴洛陽。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不管了,先把人騙到再說。


    王浚一瞬間想了許多,所以這不僅是趙含章和劉琨的合作,也是皇帝和她的?那麽她出兵收複司州是不是也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又要換依靠了?


    他跟苟晞才一年吧?


    不過也對,聽說苟晞那廝自到鄆城後就越發驕縱,經常從國庫裏拿錢,連皇帝的私用都被侵占挪用,皇帝應該忍他很久了。


    如果苟晞真的完了,那青州和兗州都要換人……


    王浚唿吸稍急,放在膝蓋的手攥緊,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野心。


    青州一定是他的了,但誰說混亂時兗州就不能是他的呢?


    哼,趙含章是雄踞中原,手握大軍,可他也不差,他不僅有幽州軍,還有段部鮮卑的支持,到時候陳皇帝迴洛陽時揮兵南下,完全可以將兗州拿下。


    到時南北夾攻,不僅冀州,就是並州,他也有一戰之力。


    劉琨此人空有抱負,好對付得很,到時候唯一需要謹慎的隻有趙含章了。


    王浚一瞬間想了許多,趙信見他低著頭久久不說話,不由看向衛玠,示意他再多說一點。


    衛玠衝他微微搖頭,對聰明人,一句話就夠了。


    王浚雖然心裏有了決定,卻沒立即答應,他決定晾一晾他們,也和他的心腹們商量一下,確定他想的沒錯。


    「衛公子和趙使先住下吧,此事重大,待王某好好的想一想。」


    趙信便起身,行禮道:「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王浚擠出笑容,「趙使和衛公子先去休息,晚上我大擺宴席為你們接風洗塵。」


    等他們離開,王浚就把自己心裏的分析告訴告訴幕僚們,道:「自賈後亂政,有多位王爺先後輔左皇帝,皇帝,自先帝起便已名存實亡,這天下,有能者居之,苟道將和趙含章都是外臣,現在苟晞能挾天子以令諸侯,連趙含章都起了這樣的心思,我們為何不更進一步呢?」


    他的親信們一怔,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有讚同的,眼睛就發亮道:「將軍說得對,論武功,您不在苟道將趙含章之下,論文德,您也不弱,為何不能取而代之?」


    有不讚同的,眼中不由流露出擔憂和猶豫來,小聲勸道:「將軍,我等是晉臣,食君之祿,若是反叛,恐怕天下人恥之。」


    「哼,他司馬家


    的位置得來更不正,誰說我是晉臣?我跟隨先祖,乃魏臣!我這是在為大魏報仇雪恨!」


    眾親信:……


    「不過此時說這個還太早,」王浚輕咳一聲道:「還是著重於當下,現在天下人隻知苟道將和趙含章,不知我王彭祖。所以還是得先消磨一方,苟晞若敗退,我便可代替他和趙含章相抗。」


    苟晞和東海王相爭時,苟晞名滿天下;苟晞和趙含章相爭時,趙含章名滿天下;等到他和趙含章相爭,天下人便都知道他王浚了,到時候,他再擊敗趙含章,這天下不就是他說了算了嗎?


    所以暫時和趙含章合作也沒什麽,王浚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利大於弊。


    他的親信們也覺得,「三方聯手對付苟晞一人,的確有大勝算,可趙含章不能隻出糧草和武備,她也得出兵。」


    「不錯,既然要打,那就一起出兵,光讓我們衝在最前麵算怎麽迴事?」


    「劉琨也得多出兵馬,我們把冀州讓給他,他怎麽也得出個十萬八萬兵馬吧?」


    算上拉糧草的夥夫都隻勉強有八萬兵馬的劉琨:……


    都不必派人迴晉陽問主意,劉希自己就拒絕了,他道:「我們最多出兩萬兵馬。」


    趙信也拒絕了王浚,「趙家軍是不會出兵的。」


    他道:「一來,青州路途遙遠,豫州和青州之間隔著一個冀州和兗州,並沒有士兵通過的道路;二來,我們刺史沒有參與青州事務的資格,援助王將軍的糧草和武備不能公之於眾,須得悄悄進行。」


    王浚嗤笑一聲道:「你們刺史讓我們打青州,不就是想打苟晞嗎?我沒讓你們出兵青州,我是讓你們出兵兗州,分擔苟晞的兵力。」


    趙信義正嚴詞道:「我們刺史和苟將軍同朝為官,隻有同僚之誼,又不是仇人,怎會想攻打苟將軍?還請王將軍慎言。」


    他道:「我們刺史提議您出兵青州,完全是為了救青州百姓於水火之中。」


    王浚半晌無言,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無恥了,畢竟,他眼饞這個天下,想要換皇帝,可他沒想到趙含章能比他還無恥,明明就是盯上了苟晞的勢力,偏還不承認。


    趙含章還真沒盯上苟晞,王浚完全是冤枉她了,她從沒想過在晉帝還在時和苟晞搶兗州。


    晉帝在哪裏,匈奴人的目光就盯著哪裏,所以她從沒想過讓皇帝迴洛陽,她覺得皇帝在鄆城挺好的,有他和苟晞在那裏,可以替她分擔一半來自匈奴的壓力。


    隻不過青州是不能再交給苟晞兄弟倆了,一是為了解劉琨的燃眉之急;二,青州百姓現在的確過得很壓抑,苟純自進入青州後就廣發勞役,大興土木,稍不如意就殺人。


    她人在洛陽,卻能收到來自青州求救的信。


    如今她和苟晞齊名,誰都知道,現在天下的事,苟晞說話管五分,一分天下分,剩下四分則是趙含章說了算。


    所以青州的士紳、百姓,不敢和苟晞喊冤,便隻能和趙含章喊,豫州和洛陽都收到不少青州的信件。


    前不久趙銘才把收到的一遝信件給趙含章打包送過來,她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王浚雖然也不怎麽樣,但總比苟純要好,她目前能做的,也就是攛掇著給他們換個刺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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