鷲,亦稱雕。《說文》稱:南方有鳥,名曰羌鷲,黃頭赤目,五色皆備。


    契丹人飼養獵鷹,唐軍中也有人飼養獵鷹,隻是一直無法像契丹人的海東青那麽兇猛雄俊。畢竟,猛禽的馴服需要世代積累,不是想要馴養,就立馬能成功的。


    直到西域有人獻出了靈鷲,天策唐軍在這個方麵,才算與契丹拉成了平手。


    此刻,就有一對靈鷲幼仔,在張邁身邊的架子上啄食。


    靈鷲幼子在張邁身邊,它們的父母,卻跟隨張邁心中最牽掛的那個男人,遠赴萬裏之外。


    ——————————————————


    冬天還沒到,眼前卻是無比險惡的雪山!


    “這條路,正確麽?”


    丁寒山原本有把握的,現在也變得有些沒把握了。


    這條道路,是用五十斤黃金從一個蠻荒部落的酋長手中夠得,之後又派出勘籌營精銳實地勘察,前前後後死了二十幾個弟兄,其中有一半都是從嶺西一路的老哥弟啊!每每想到這些,丁寒山的心就滴血。


    即便如此,這一路來的代價仍然巨大。


    沿途的付出,遠遠超過了丁寒山的想象。


    不過,楊易的目光卻堅定依舊。


    就在這時,一頭靈鷲出現在了半空!


    丁寒山望見了靈鷲,就仿佛徘徊在地獄邊緣的人,看到了菩薩普渡餓鬼的佛光,忍不住淚流滿麵!


    “找到了……找到了!”


    ————————————


    契丹後方。鎮州。


    耶律李胡看著不安的蕭翰,不悅地說道:“怎麽,你還在擔心勝敗?哼!三五倍的兵力,又是本土作戰。如果這樣察割還輸給那個石拔,那他就找塊牛糞把自己埋了吧!”


    “從唐軍已經拋出來的兵力看,察割必勝!”蕭翰道:“但是以這樣的兵力就直逼漠北龍庭……這太冒險了。如果是楊易來,我會覺得很自然,但為什麽來的卻是石拔?我懷疑張邁還有後著。”


    “什麽後著?那個讚華都出來了,還能有什麽陰謀詭計?”


    “陰謀詭計,不可怕……”蕭翰道:“察割此去,走的是堂堂進攻、正麵決戰的路子。不怕陰謀詭計。”


    “不怕陰謀詭計,那你還怕什麽!”耶律李胡道:“難道你還怕伏兵?莫忘了,這裏是漠北,不是中原。唐軍如果還有伏兵……除非是從天上掉下來!”


    蕭翰點了點頭。臉色鬆了很多:“不錯……不可能有什麽伏兵,除非……從天上掉下來。”


    耶律李胡忽然又笑了笑:“不過,說起計謀,也不隻有唐人才會用。”


    “什麽意思?”


    耶律李胡笑了笑:“既然已經決定出手,我便不會幹坐著。你可記得,耶律安摶曾在我手下呆過的,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我派人給他送了一封信。”耶律李胡笑,這個笑容。讓他這個曾經掛名契丹兵馬大元帥的人,恢複了一點驕傲。


    ————————


    耶律察割讓耶律敵獵。以兩百隊騎兵拖住了慕容暘,又一萬五千人圍攻窩魯朵城。困住了耶律阮,沿途埋伏了五千騎等著柴榮。然而這些都隻是插曲,他的目的不在這裏,即便耶律阮不去窩魯朵城,即便柴榮不出發,他也依然會挺進,能讓他停下腳步的隻有一件事情——石拔與讚華的人頭。


    不過,耶律察割還沒有出手,他雖然望見了佛車,但卻還沒看見鐵獸石拔的大旗。


    超過十萬騎兵猛然出現,其中兩萬人橫掠衝出,截斷了唐軍的南路,夕色餘輝之下,烏魯穀河以南盡是胡馬。又有數千騎兵徐徐如林而進,出沒在這個“半圍半死之地”的東北出口。


    剩下八萬人,便如潮水一般,一層一層地湧過來。


    石拔沒有著急,他下令長矛陣挺進防衛,擋在了最外圍,輔戰兵種就地排布陣勢,安排陷阱,龍驤鐵鎧軍三班倒地就地造飯休息。


    夜幕已經垂下,契丹方麵點起了火把,運動的火把超過五萬,在夜空之下望過去猶如墮落的星辰。


    石拔中軍不過一萬六千五百人,來歸諸部不過兩萬,拔野所部也不過五千騎,所有人馬加起來還不到對方一半,眼看這一仗寡不敵眾,無論是精銳對比,還是數量對比,唐軍都處於絕對弱勢!


    對此,拔野也是心有懼意。


    石拔用鼻子嗅了嗅,仿佛獵犬能夠嗅到危險的味道一樣。


    然後,他下令:“就地休息。枕戈待旦!”


    然後他就自己跑到最外圍的長矛陣,唿唿大睡起來。


    這一夜,契丹果然沒有進攻!


    ————————————


    李臏離開了石拔左右,由四個將士抬著,朝佛車所在而來,讚華出來相見,李臏道:“大戰當前,上師可有想法?”


    讚華微微一笑,道:“五日之前,我已經看到靈鷲迴向。想必鷹揚之日不遠矣。石都督心意堅定,鬥誌甚決,現在隻看我們能否闖過去。闖過去了,便是功業,闖不過去,便是涅槃。”


    李臏在手推車上躬身行禮,道:“上師果然通達,有些事情,元帥未必全部告訴了上師,但上師看來也猜出了一二。上師雖然出身契丹,卻已經比在下更得我佛妙諦。”


    讚華笑道:“世尊眼中看來眾生平等,螻蟻且與人無異,何況胡漢?這世界上,沒什麽契丹、大唐!”


    李臏道:“這一仗無論誰勝誰負,都勢必青史留名。隻可惜此地無名。”


    讚華笑道:“李居士博通文史,便為此地命名如何?”


    李臏哈哈一笑。道:“好!”指著西麵隔斷了唐軍去路的戈壁,道:“就叫涅槃戈壁吧。”


    讚華讚道:“好名字!”


    ————————————


    這個夜,過得好漫長。


    “詳穩,還不進攻麽?”罨撒葛躍躍欲試地道。


    “今晚莫動!”耶律察割道:“命前軍擂鼓!讓敵人無法安歇。中軍後軍好好休息。明天日出之時,便是鐵獸的死期!”


    契丹這邊火把如星辰,唐軍這邊卻是一片漆黑。契丹鼓聲擂動,長矛陣、拔野部、耶律安摶部、來歸胡部都是一夜三驚。


    到三更時,輔戰部隊完成了陣勢準備,長矛陣後退三十步,他們架起了唿唿大睡的石拔,向後退了五十步。放他下來時石拔才醒來,問道:“什麽更次了?”


    胡振答道:“三更了。”


    石拔問道:“我們的陣勢弄了沒?契丹攻打了我們幾次?”


    胡振道:“陣勢已完成,但契丹沒有攻來,隻是擂了七通鼓。諸軍將士都是驚乍莫名。無法入睡。”


    石拔罵道:“沒出息!”


    這時石堅走了過來,問道:“你罵誰?”


    石拔罵道:“我罵耶律察割沒出息,他如果敢連夜攻過來,興許我的人頭就到手了。我更罵那些睡不著覺的家夥沒出息,幾通鼓就嚇成這樣!”


    又問:“有多少人睡著了?”


    胡振道:“都督舊部五百鐵獸將士。個個都唿唿大睡。”


    翰達拉河穀一戰,鐵獸精銳本來頗有損失,但石拔旋即從孤兒軍中選拔勇士加以補充,仍然補足五百之數。選出來的都是在死戰中活下來的孤兒軍死士。極其兇悍,在鐵獸精銳老兵的帶動下很快融入氛圍。因此五百鐵獸的戰鬥力毫不下降。


    石拔哈哈笑道:“好好!”指著石堅道:“大哥,你怎麽不睡?”


    石堅道:“後麵軍師給這地方起了個名字。叫涅槃戈壁,我來跟你說一聲。”


    石拔笑道:“你比我還無聊!也罷,你來的正好,現在大軍暫時交給你,我去宰幾個契丹崽子,萬一迴不來,你們就準備涅槃去吧。”


    石堅微微一驚:“你現在出去?你是一軍主帥,怎麽能冒險!”


    石拔臉色略略一沉,低聲說道:“如今局勢不利,除了千把個不怕死的,全軍上下,十有**都害怕。哼,連軍師心內都這樣了,他其實也有些怕的,起什麽涅槃戈壁的名字,涅槃不就是死嗎?晦氣!所以我們得有一個勝利!”


    石堅道:“但是……”


    石拔揮了揮手,道:“放心,我死不了。真有危險時,我眼皮會跳,但現在整個人定得很,一定沒事。”


    他做事喜憑直覺,石堅倒也知道。


    就在這時,羌笛響起,有人伴笛聲唱歌,意甚悲憫淒涼,石拔聽不懂,叫來胡振問他,胡振說這時高適的詩,又說了詩意。石拔再聽,見唱的是:


    邊城十一月,雨雪亂霏霏。


    元戎號令嚴,人馬亦輕肥。


    羌胡無盡日,征戰幾時歸。


    詩自然是好詩,而且高適是張邁最喜歡的詩人,張邁喜歡,石拔自然也跟著喜歡。


    可是這時聽到“征戰幾時歸”,石拔臉色又是一沉,對石堅道:“元帥的決定,是對的!此次北掃漠北,條件其實並不成熟,但元帥還是決定冒險行事,國中有許多人不理解,我原來也不明白,隻是覺得既是元帥的決定,那肯定是對的。但現在我真的理解了,元帥是對的!”


    他聽著羌笛,哼道:“征戰幾時歸!真正死人的大戰還沒開始呢,就想迴去了!我們的疆域大了,兵士多了,國勢強了,但軍中卻有人開始軟了!哼!”


    胡振見石拔臉色變,急道:“我去製止那人!”


    “不必!”石拔道:“說空話的軍令無益,難道我因為那人吹吹笛子就處決了他?得用血,才能將軍中死氣激起來!”


    石拔又叫胡振:“把我那五百頭睡著的猛虎全部叫醒,隨我去吃肉!”


    ————————————


    時夜甚靜。笛聲遠遠傳開。


    耶律察割夜起,聽到笛聲,哈哈一笑,對罨撒葛道:“漠北沒事了!”


    “為什麽?”罨撒葛問。


    “你沒聽那笛聲麽?那裏頭有軍怨的味道。”耶律察割道:“天策位處絲路上。聽說這幾年甚是富饒。人富了就思安穩,思安穩了就怕死。怕死了就不願意來這苦寒之地。現在死戰將起,對方軍中卻先起來這樣的曲子,石拔竟然也不製止!看來他也在十丈紅軟中被泡得軟了!”


    罨撒葛問:“那還擂鼓嗎?”


    耶律察割笑道:“不用了。且讓他們在笛聲中好好睡一覺吧。現在四更了,離破曉已經不遠,現在入睡,到天亮時最酣最熟,我們四更三刻準備。選拔精兵,五更突殺過去,就算不能取石拔首級,也要先讓唐軍破膽!隻要唐軍破膽。歸附他們的胡部就會離心,從此不會再為唐軍賣力。石拔就算逃得出這道河灣,也絕逃不出漠北!”


    ————————————


    耶律安摶也聆聽著笛聲,他也睡不著。


    帳內有一堆灰,那是一封密信。密信沒有任何內容。隻是一個記號,以證明帶來記號的人是耶律李胡的親信。


    漠北不是文化發達之地,很多時候傳訊還是用口信。耶律李胡自然是不會給耶律安摶寫字的,那太危險。隨時可能被人截到。然而讓人假裝俘虜,混在人群中最後七轉八彎地見到了耶律安摶。這個安排也著實不易。


    他給耶律安摶帶來了一個承諾——不是他耶律李胡的承諾,而是地皇後的承諾!


    隻要他解決掉那個“假人皇王”耶律倍。那麽地皇後會當眾宣布,當初耶律安摶投靠唐軍,並非真的背叛,而僅僅是契丹對付唐軍的詐降計謀。


    這個承諾,無疑是有相當誘惑力的。雖然在契丹內部,耶律安摶一直是暗中效忠人皇王一派而被耶律德光所忌憚,可是他和耶律李胡之間也有聯係。


    如果石拔,耶律安摶沒有必要三姓家奴般降叛不定,可是現在的形勢,對石拔是相當不利的。


    兩萬胡部的心,此刻是不安的。如果他們陣前倒戈,那麽對已經陷入劣勢的唐軍來說,將不是雪上加霜,而是必入死地!


    張邁念茲在茲、時不或忘的怛羅斯之戰,不就是這樣惜敗的麽?


    ————————————


    契丹的戰鼓歇了,夜在悲涼的笛聲中顯得更靜了。


    涅槃戈壁東,窩魯朵城以南一百三十裏。


    在夜風的吹拂下,太陽在白天留下的暖意徹底消失了。哪怕還有一點夏天的尾巴,可是漠北這個地方,日夜溫差甚大,到了接近黎明時,寒意最甚!


    還好,來到這裏的契丹軍,無論是腹心部還是漠北諸部,都是在苦寒之地生活慣了的人,這一點夜寒他們並不在意,軍中幾乎所有人都預感到,明天將麵臨一場激烈的大戰,在大戰之前,他們需要休息。


    戰鼓停歇之後,唐軍才漸漸安穩下來,而契丹軍則在笛聲中繼續睡著。


    唯一不安分的是五百鐵獸。


    石拔一不擂鼓,二不點火,三不先探查道路,就帶領五百眾越過防線,隻以契丹所燃火光作為目標,在四更時分悄沒聲息地摸黑闖入契丹陣地!


    耶律察割的陣勢安排,自然不可能將腹心部放在最前線,近族是對付唐軍的主力,那些臨時征集來的雜碎部族則注定了是炮灰。


    他們駐紮下來的營寨,外圍隻是一排柵欄。他們的營帳隻是破帳篷,甚至有些人是吃飽之後幹脆露宿,營帳外是唿嘯的夜風。


    可是即便這樣的部隊,在耶律察割的調度下還是擁有嚴密的夜防係統。


    五百鐵獸的戰馬,都綁住了嘴,包住了鐵蹄。但還是被發現了。


    “什麽人!”


    “是唐軍夜襲?”


    對方警覺了!


    不過,這警覺並未第一時間擴大開去。


    在大軍對持中,一方可以用擂鼓來擾敵,另外一方自然也可以派出少量兵力進行騷擾,因此對夜防將領來說。對夜襲的判讀將十分重要:對方究竟是真的夜襲,還隻是騷擾?


    如果是突殺性的夜襲,那麽就要盡快通知全軍,如果是騷擾性夜襲。那也不能遂了敵軍的心意。


    契丹夜防將領在接到消息後,馬上率領應急部隊出現。


    被發現的唐軍已在柵欄之外。


    漠北地勢平坦,耶律察割安營寨,自然不可能讓營寨附近有能夠埋伏的樹林,所以唐軍一被發現,火把豎起,馬上將對方的兵力數量一覽無遺。


    “四五百人而已!是騷擾!”


    隻是幾百人的騷擾,雖然需要上報。卻不需要即刻擴散消息,甚至靠著應急人馬就足以將對方擊退了。這就是契丹夜防將領的判斷。


    如果他能預判到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情,那他將為今夜的判斷後悔十輩子!


    契丹夜防軍出戰了。


    唐軍的戰馬已經衝破了柵欄,躲避不及的駐軍紛紛退避。與此同時,八百多夜防部隊衝上前去!


    八百多人對上五百鐵獸!


    可五百鐵獸是何等戰力!


    不需要等到接戰,隻到了雙方能看清楚對方的麵目,契丹的夜防將領就後悔了!


    對麵來的,絕不是騷擾部隊!雖然人數很少。但是每一個人身上所配備的,卻是這個時代頂級的輕甲,是這個時代頂級的兵器!還有就是戰馬!


    天策唐軍擁有天山南北、河西走廊,這都是傳統的產馬之地。更不用說出產汗血寶馬的大宛舊境!從馬的數量上,契丹或許還壓天策一頭。但從良馬的比例,天策大唐卻勝過契丹。此刻五百鐵獸所乘坐的。雖然不全是純種汗血,但即便是二三代汗血,就已經擁有高敵一頭的壓迫感!


    更不用說五百鐵獸身上都有一股恐怖的殺氣!五百股殺氣凝在一起,那便是衝殺萬軍取大將首級的鐵軍!


    在大決戰前夕,這樣的軍隊,自然不可能僅僅用來騷擾。


    “糟糕!”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滿臉傷疤的漢子衝在了最前麵,他的手揚起,手中抓著的是一條令人聞名喪膽的重型兵器——獠牙棒!


    “獠牙棒!鐵獸石拔!”


    獠牙棒的主人,不是石拔,而是鐵拔,他卻為這個誤會而竊喜!


    他哈哈一笑,縱馬衝來,借著馬匹的衝力,獠牙鐵棒一個倒鉤,將契丹夜防將領送入了地獄!


    八百對五百,卻是雜碎對精銳,在接觸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完敗!就像豆腐砸到了石頭上,爛得沒有一丁點的完整。


    五百鐵獸在夜的黑暗與火把的昏黃之中行動,他們並非無聲無息,卻令人感覺就像一批陰魂!


    這座大營的所有人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五百鐵獸踏成稀爛。


    石拔不需要語言,就掌控著這支部隊,仿佛五百眾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營既破,兵不留行,馬上衝向其它營!


    不向左、不向右,更不向後,而是直接向前!石拔要的,竟是契丹的核心!


    混亂聲漸漸起來了,刁鬥聲漸漸起來了,但給第二座大營帶來的卻是慌亂!


    拿著雜色兵器、甚至還來不及拿好武器的契丹兵,忽然發現有馬蹄踏破他們的營帳,刀鋒閃出,許多人從此再也無法唿吸。


    “敵人!敵人!”


    有多少敵人?不知道!


    然而卻是空前強大的敵人。


    石拔輕輕鬆鬆地就突破了契丹外防,趁著黑暗,朝著契丹大營心髒的方向,連破三營。契丹才算反應過來,慌忙整體告急!


    “不是騷擾,是夜襲!突進夜襲!”


    可耶律察割本吩咐過諸部今晚好好休息,不必擔心的,契丹這一夜又擂了七通鼓,許多漠北騎兵聽到刁鬥之聲還以為隻是自家擾敵,許多人仍在睡夢之中,五百眾人數少,目標小,衝入時也沒形成很大的動靜,竟然就叫石拔衝入契丹核心營區!


    雜族部隊已在警備聲中慌亂開來,而五百眾在突破三營之後也抵達了奚族的駐防地。奚族的後麵,就已經是契丹腹心部了!石拔並不知道耶律察割離他已經很近,他隻是從敵人的抵抗力來判斷對手的身份。


    即便麵對的是奚族。但後者也沒能阻攔得住石拔的步伐。他已經在這場夜襲中搶到了先機。“還可以衝!殺吧,兄弟們!殺吧!兒郎們!”


    軍勢之來,猶如黃河崩堤!


    夜襲之來,似迅雷不及掩耳!


    鐵拔那冰冷冷的獠牙棒。就這樣衝入契丹軍中,幾乎都沒有喊打喊殺的聲音,就這樣敲過去!粉碎的是人腦還是骨髓,他半點也不在乎。


    他隻是用鼻子聞到那血腥的味道在靜謐中飄蕩開來。


    對於五百鐵獸來說,那是多麽美妙的圖畫——無數睡著或者剛剛醒來的胡人,就這樣在那裏等待著屠殺。這哪裏是戰鬥,這分明是廚房中的一場刀工盛宴。


    當契丹全營的刁鬥之聲都響起,石拔下令不需要再克製響動時。五百鐵獸又爆發出了歡唿!


    用刀殺人,還是太慢!煉油彈出手了!


    五百眾就像對著契丹大營刮過去的一場風,大風中卻夾帶著冰雹,可這冰雹卻不是冷的。而是熱的!


    一種焦味傳開,然後是劈裏啪啦式的爆炸。團團白煙在營帳之中升起,然後是連成一片的爆炸聲!


    警覺的契丹人逃出了帳篷,但迎接他們的卻是加長的橫刀!又有慢一拍的契丹人被裹在火焰之中翻滾呻吟、唿號。爆炸聲一個接一個,就像冬日的悶雷。火舌吞吐,迅速席卷全營,跟著向臨營蔓延開去。


    火光帶著泥塵,激起的煙柱將五百鐵獸都熏黑了——當然。那些敗亂的漠北兵將也都熏黑了。他們在混亂之中亂走,來來去去。使人不知道有多少人陷入戰鬥,更不知道來襲的敵軍有多少。


    就連那些沒有被波及的營寨。也都人心惶惶地自亂了起來。


    火光是不安定的,那光明無法完全抵消夜的黑暗。


    這仍然算是一場夜戰,在模糊的火光中,臨時湊集起來的十萬胡人幾乎分不清了敵我。


    而同生共死的五百鐵獸,卻幾乎能從唿吸與動作中便判斷出同袍與敵人。


    睡夢中來不及反應就死掉的人或許是幸福的,那些倉促站出來迎敵的契丹人下場更加淒慘。鐵獸軍的加長橫刀,最利馬戰,那是天策唐軍在連年戰爭中總結優劣,改良出來的利刃。雪亮的刀身,就連鎧甲都可以劈裂,若是遇到皮甲,一刀過去,肉開骨斷!


    煉油彈的殺傷力還是間接的,這個時代熱兵器上不足以大麵積殺傷敵人,主要的作用還是引火,然而當冰冷的加長橫刀在營寨中逡巡,亮閃閃的光芒在火焰之中就如地獄的催命符。


    契丹營寨中的戰馬也開始混亂。鐵拔鉤倒了一根巨大的柱子,放跑了幾百匹戰馬,戰馬在火焰的吞吐中嚇得四處奔逃,馬蹄帶來的是進一步的混亂,一些戰馬被鐵獸軍順勢套上了燃燒的火柱,它們便拖著火柱闖入各營,火焰代表著死亡四處飛舞,混亂隨之而來,無數漠北士兵以千奇百怪的方式被結束了生命。


    這一仗殺的叫一個慘!


    不知道多少人在睡夢中就被獠牙棒敲碎了腦袋!


    不知道多少人還沒來得及披上鎧甲就被割了喉嚨!


    不知道多少人才睜開眼睛就眼睜睜看著身邊的戰友被五百騎踏成肉醬!


    五百鐵獸不唿不喊,一掠而入,殺人如切瓜,如砍菜,這一趟進去,直用鮮血洗了個澡!


    靜靜地進入,悄悄地殺人。


    直殺得十萬漠北騎士都驚惶而起時,石拔才大笑著下令迴撤,一邊退一邊放火,燒得契丹營地遍地烽煙。


    從突入柵欄,到最後一匹戰馬退出,前後隻花了半個時辰,石拔不知道,他最深入的時候離耶律察割已不到百步,他更不知道契丹猛將罨撒葛也光著身子被驚得從帳中跑出來。


    但是,退迴防線之後,五百鐵獸一個也未損折,隻是每個人身上卻至少都多了幾條人命!每一匹馬的馬頸上都掛著幾顆新鮮**的人頭!已得石拔賜了獠牙棒的鐵拔還在大唿:“不過癮!不過癮!”


    快五更天了,五百眾迴來的時候,唐軍全軍又都從睡夢中驚醒,這一仗石拔不但瞞過了敵人,也瞞過了自己人。


    拔野愕然發現,就在自己才打了個盹的功夫,都督就已經打了個勝仗迴來。


    石拔帶著五百眾,在中軍、左軍、右軍炫示了一圈,看得龍驤鐵鎧軍眼睛發熱,歸附諸部無不震駭。五百人就敢直犯敵軍,殺得敵營烽煙四起,這就是唐軍的實力?


    耶律安摶聞訊出軍來賀捷,石拔笑道:“算不得什麽捷,不過搗了一群雜碎的腦袋罷了。契丹所謂的大軍,不外如此。我五百人大搖大擺地殺進去,一個不少地都迴來了,這樣的人馬,別說十萬人,就是一百萬人又如何!”


    兩萬胡部,原本心懷異誌的,這些也都息了心。


    耶律安摶低下了頭,轉身就將替耶律李胡跑腿的信使秘密處決了。


    石拔迴到中軍,又問:“昨夜何人吹笛?”


    一個臉皮白淨的都尉瑟縮走了出來,石拔笑道:“吹得好!非你為我麻痹契丹軍心,我可勝得沒這麽輕易!把笛子給我!”


    那都尉呈上羌笛,石拔接過之後,一把折成兩半,作色道:“高適的詩,聽說有不少,元帥給我講過一些,我腦子不好,都記不住,隻記得其中一句!”


    他頓了頓,用半嘶啞的聲音吼道:“胡騎雖憑陵,漢兵不顧身——這個,才是我們這時應該唱的!傳令下去,從此刻起,全軍以此為號令!”


    五百眾齊聲應道:“是!”


    石拔將五百眾割到的首級送到後方佛車處,請活佛為之超度。這數百首級便都堆在河灘上,自涅槃戈壁之後,這個河灘又多了一個名字:斬首灘!


    ————————————


    天大亮了。


    罨撒葛惱怒萬分,就要出去和石拔決戰。


    耶律察割卻仍然不動聲色,淡淡道:“腹心部一個未失,不過是死了外圍一些雜碎,有什麽要緊!就讓唐軍先勝一場也改變不了他們最後敗亡的結局!鐵獸石拔果然名不虛傳,不過為了振奮士氣便自己冒險出戰,可見他已經技窮,看來他的招數已經用的差不多了。等他招數用完,就是他的死期!”


    若是李臏見到他大戰當前不以一時勝敗縈懷,非心中暗讚他大有名將風範不可。


    罨撒葛怒道:“可難道就這樣算了!”


    “沒必要因為這些自亂陣腳。”耶律察割冷笑道:“真正的決戰,現在才剛剛開始。放心吧,石拔的腦袋,我會留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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