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迪在門外,托著香腮,左等一個不到,右等一個不到。正心焦之際,卻見衛凡大步行出書房。


    舒迪正欲上前,看著衛凡卻是一怔,衛凡自書房大步而出,陽光如瀑伴其左右,看去竟是燦燦然淩然不可直視。眉宇間陰翳一掃而空,充斥的那一片堅毅自信令人目眩。很難想象前後短短一盞茶的時間,衛凡在書房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竟是與之前好似判若兩人。


    舒迪歪著頭正看著衛凡怔怔出神,竟一時忘了自己在此刻苦等許久的緣由。待到醒轉之際不禁心中暗罵,自己苦等半天可是為了找那衛凡的麻煩的,何苦去管他什麽變化。急忙左右去找,卻發現整個院子早已沒了衛凡的身影。舒迪氣急,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兀自把小腳在地上憤憤然跺了半天,最終很是不甘地扭身離開,看那高高撅起的小嘴卻好似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話分兩頭。屋內,舒宣啟負手站在門口,看著衛凡漸漸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好似一泓深潭令人窺不見底。半晌自顧自地開口道:“你怎麽看。”


    這好似自言自語且是沒頭沒尾的問話一出口,這本是空空蕩蕩的書房便是悄然憑空多出了一個黑衣人。沒人知道這黑衣人是怎麽出現的,好似他就一直站在那裏從未動過。黑衣人恭敬地站在舒宣啟身後三步的位置,微微抬頭,順著舒宣啟的目光遠遠地望向衛凡似在沉思。


    旋即黑衣人聲音響起,卻是略帶惋惜地道:“這孩子資質倒確實不錯,若可習武的話,想必會是一個好苗子。不過他此去兇獸森林,恐怕是..”


    舒宣啟劍眉一挑,微帶笑意地轉頭看著黑衣人道:“哦?那,你認為他此行是必死無疑了。”


    黑衣人也不猶豫,肯定道:“那是自然,無論他資質有多好。畢竟他現在還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稚子而已,兇獸森林兇險處處,便是我輩武林高手也不敢妄言在其間可視處處兇險為等閑。況且,屬下以為主人對他的評價過高了。不過,說到底卻也有些可惜這棵好苗子了。”


    “可惜?嗬嗬。”舒宣啟古井無波的臉上招牌樣的淡定沉穩此時突然如變臉一般消逝一空,轉而麵上被一股俯視蒼穹睥睨眾生的霸者之意取代。舒宣啟身後的黑衣人看著舒宣啟的背影好似感覺到了什麽竟也是兀自打了一個寒顫。


    “若是他可以走出兇獸森林,那證明了他確是可造之材。如此,自當大力培養成為我大業的一份助力:若是死於其中,那隻能說是他沒資格成為我千古霸業的東風而已。成,則甚幸,敗,又何惜。卿以為,然否?”


    黑衣人在一旁默不作聲,隻是看著身前的舒宣啟目中愈發敬畏恭順。


    再說衛凡。衛凡出了書房一路迴到自己的小屋,稍稍簡單處理了下傷口後打開了舒宣啟贈送的那冊小書。小書黃紙黑字,首頁上書《百科雜談》,內部墨字紛繁朱筆注解,小書雖是並不很厚但記載之處上通天文下至地理,各處風土人情甚至連玄道修真都是有不少涉及,內容繁雜世間萬物均有涉獵,倒也無愧“百科”之名。


    書中紙頁昏黃,但也很是齊整,所閱者必定解釋愛書護書之人。稍一翻開,書中所夾有一封手劄。細細看去,卻是舒宣啟親筆所記。信劄所言之事很簡單,隻是記載了衛凡此行的目標:“黑腰熊獸齒”,“風狼之爪”,“地火狐之首”,除此之外指一些此行安排和勉勵之言。


    其上所言的任務目標看似簡單,實則難極。黑腰熊身具八馬之力,齒利爪堅,遇人必殺。風狼靈動,奔走如風,最是好戰。地火狐狡詐兇狠,更難應付。這三種兇獸便是以朝廷中禁軍高手也難保證可生擒斬殺,更遑論一個尚未滿七歲的稚子。


    許是初生牛犢,血氣方剛,許是早已在心中篤定一切,隻要大仇得報無論付出怎樣的努力都會毫不猶豫。衛凡拿到手劄通讀一遍淡然如常,眸子裏一片古井無波,除此之外竟是隻有期待,隻有自信,隻有瘋狂!


    時光如梭,在衛凡慢慢熟悉小書中的內容間,時光轉瞬而逝,已然到了約定的出發之期。是日,府門前不知為何自發圍了一大幫人議論紛紛沸沸揚揚。若是走到近前細細一聽便是可知,原來那日衛凡與舒宣啟之約不知是被誰聽到,竟是將此事在府中大肆宣揚,隨即此事便似瘧疾一般被人口口相傳,甚至更有甚者傳揚之際更添油加醋一番。如此便是導致了今日一群人似觀看猴戲一般地齊聚府門,來瞻仰那傳說中的衛凡究竟為何許人是也。


    若是以後來的眼光來看,這些人卻是極為幸運的。因為他們目睹了幾年後帝國殺神,月影閣閣主的崛起的開始。此次北行,也正是衛凡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自此之後,衛凡,再也不凡...


    衛凡自那日在書房中得知舒宣啟的安排之後,便是一頭紮進自己的屋內,十日中絕少出門。故而對於府中的傳言,作為當事人的衛凡竟是不得而知。


    十日之後,衛凡如約早早地收拾好行囊,離開自己房間向著府門走去。一路不語,隻自顧低頭思量著以後的日子,如此直到走到府門近前才發覺府門竟是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隻是中間留了一條羊腸小道供人通行。


    門外三個粗豪漢子一人牽著一匹馬,身上帶著各自行囊,看去應是在等著衛凡。


    哄鬧得人群看到衛凡前來忽的一陣安靜,接著人人臉上表情都是變得極為精彩,或好奇訝異,或興奮激動,或扼腕歎息,眾人百相,不一而足。


    衛凡皺了皺眉頭,就欲快步走出人群,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不意剛剛邁出腳步尚未走出多遠,便是被一人直接擋下。迴頭看去,卻是舒雲興奮得意的麵孔擠入眼簾。


    舒雲也不在意衛凡滿臉的不耐,自顧洋洋自得道:“衛凡,這就是你小子招惹於我的下場。當日你竟敢冒犯本公子,合該被我二叔扔入兇獸森林,自生自滅,哈哈哈。”


    衛凡看著舒雲不禁一陣無語,實在想不通自己接受舒宣啟的訓練任務到底是如何被人以訛傳訛到現在人人皆知,這舒雲為何又把此事跟他自己聯係在了一起,看那副信誓旦旦夜郎自大的模樣,好似此事被傳得版本確實是有鼻子有眼。心下無語間忽的感覺自己對於舒雲越發不屑,幹脆閉口不言,再不理會。


    舒雲看衛凡竟不理會自己,心中以為衛凡已經怕了自己,更是得意。猛地一把抓住衛凡領口,轉身對著圍觀人群道:“大家且看,這就是招惹我舒雲的下場。招惹我舒雲,無論是誰,都不會有好下場!這是第一個,看清楚他的臉,記住他叫衛凡,哈哈哈。”


    衛凡看著正在向著自己臉上使勁貼金的舒公子,心底不由又是生出一陣嫌惡。揮手打開了舒雲抓住自己領口的手,仍舊不言不語地快步向外走去。


    舒雲也是不追,在原地仍是一陣大笑,繼續鼓吹著自己在舒家的身份高貴,眾人不可冒犯雲雲,夜郎自大不可一世。


    衛凡腳步一頓此刻心中的隻覺對舒雲的嫌惡不屑已然是無以複加。隨即腳下又加了幾分力,心中隻想快些離開。


    剛剛加過力的腳步,未及行出多遠,卻不意再次被人攔住。饒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更何況近日來遭逢大變,心情極度惡劣的衛凡,刻下不由得心底泛起一陣不耐。


    正欲冷聲開口,抬頭一看,卻見舒迪俏生生站在自己麵前。衛凡隨即想到前幾日自己剛剛因為不領著小姑娘的相助之情而弄得她梨花帶雨泫然欲泣,現下不禁一陣頭大。該如何麵對舒迪?若是再對她冷冷應付惡聲惡氣,莫說舒迪,便是自己也是於心不忍,若是好言安慰,此刻自己心中苦悶,卻是不知何言以對。


    正左右為難間,卻見眼前的小姑娘沒有想象中的憤憤然氣鼓鼓找自己尋釁滋事之態。美眸中竟是泛著不加掩飾的擔心。


    衛凡看著舒迪,心中驀然一動,正想開口向這小姑娘道歉,卻又是一陣囁嚅,始終開不了口。


    舒迪卻是不理會違反那種種複雜,自顧踏前一步,向著衛凡急切道:“喂,你是衛凡對吧。你這次是要去兇獸森林嗎?”


    衛凡心中有愧,低頭道:“是,小人此行正是要去極北之地的兇獸森林。”


    小姑娘頓時大急眼圈都有了泛紅的跡象,上前抓著衛凡胳膊道:“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該跟爹爹說你欺負於我。要不也不會害得你去那裏了。走,你跟我去找爹爹,我讓爹爹收迴要你去兇獸森林的命令!咱不去兇手森裏了。”


    衛凡愣愣地看著小姑娘,臉頰上肌肉微微一抽。心道原來這小姑娘誤以為自己去兇獸森林是自己想舒宣啟告狀導致的,不由一陣好笑,旋即一股溫暖慢慢地湧上了胸口,那般溫馨的感覺竟是如此溫暖迷人惹人沉醉,似乎自從那漫天大雪的一夜之後,自己便是在也未曾感受過。


    衛凡看著舒迪無比精致的小臉,忽然鼻頭有些發酸,努力想要笑笑,卻是發現張開的口中滿是苦澀,隻能稍稍抿了抿嘴道:“小姐,是我主動跟老爺要求去兇獸森林的,跟你沒關係的。嗬嗬,我要去那裏磨練自己,隻有變強後我才能為爹娘報仇。”頓了頓,柔聲道:“小姐,那日我昏了頭,頂撞了小姐,實在抱歉,待我北行之後,自當向小姐負荊請罪。”


    說罷繞開舒迪,向外走去。


    舒迪見衛凡依舊要去,急道:“那裏很危險的,我聽爹爹他們說那裏有好多會吃人的怪獸的。”見衛凡依舊背對自己大步而去,突然沉默,旋即脆生生的對著衛凡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地迴來!”


    衛凡瀟灑行去的身子驀然定定地站在原地,細看之下竟是微微有些顫抖。良久之後,再次邁步而去不再停留,伴著充斥府門的譏笑嘲諷和直入青雲的笑聲,嘴角卻是噙著一抹溫暖的微笑走出了府門。任由舒宣啟吩咐等在門口的家將抱上了高頭大馬,馬鞭揮落間,施施然絕塵而去。


    衛凡與三個家將離開舒府,日夜兼程開始前往兇獸森林。一路上,初時三個粗豪漢子尚是各自沉默寡言,後來漸漸地與衛凡攀談起來。衛凡家破人亡,可謂初嚐人世艱辛,心智有了不小增長。對於這三個跟他攀談的豪爽漢子略微隱晦的歎惜一開始尚能含笑而對,後來便是隻能沉默不語了。


    通過這三個粗豪漢子,衛凡這才知道,原來這兇獸森林絕非練兵良所。自古以來入內複出之人,十者不存其一,此行之難遠遠超乎衛凡的想象。也正因不知如此艱難,衛凡當日才是敢於一口應承,而且是僅僅帶著兩身換洗衣物就欲前往兇獸森林。原來自己正是那傳說中的的傻大膽。迴頭想起先前府內的眾人紛繁神色,現在想想卻是隻能苦笑一聲,再無絲毫言語可說。


    時日飛轉,一行人用了一月時間,快馬加鞭穿“貴平”越“巨蒙”,過兩個大城池行至兇獸森林的外圍地帶。


    三個粗豪家將,看著眼前的衛凡神色中泛著一片的苦澀。數日相處,他們都對眼前這個與自家孩子年歲相仿的小家夥甚是喜愛,但喜愛歸喜愛,家主舒宣啟之令何人敢於忤逆,現下心頭微轉卻是絲毫不敢違命。


    無奈間一一上前對著小衛凡將幾日內已經左右說過好幾次的野外生存技巧再次簡要叮嚀一遍。隨後想了想卻是還覺得不放心,又給衛凡留下了幾塊火石、幾天的幹糧和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又是一陣叮嚀親熱,這才帶著滿眼不舍和惋惜,上馬而去。


    衛凡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怔怔不語,許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良久,轉身看著兇獸森林兀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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