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戰事已歇,四周屍橫遍野,血染黃沙,還有許多人在唿叫呻吟,沈祿正率二十名未投入戰鬥,保護沈家秀的侍衛清理戰場,為傷者敷藥包紮,點穴止痛。


    沈祿轉了一圈,清點了傷亡人數,然後迴來稟告道:“主子,侍衛們陣亡三十二人,重傷七人,輕傷十八人,魔教有一百九十三人,無一漏網。”


    沈家秀低下了頭,好半天才輕聲道:“把弟兄們的屍體好好掩埋,上麵立個碑,日後好為他們遷葬,受傷的弟兄要用心照料,再挖個大的墓穴,把那些魔教的人也葬了,死者入土為安。沈莊侍衛們都坐在地上歇息,雖然得了勝,一個個卻麵無人色,有不少人看到同伴的屍體,不禁痛哭失聲。


    掩埋掉死者後,又搭起帳篷,把受傷者移入其中,沈家秀又命人騎馬到附近村中購買木板,製成擔架,以便把傷者送迴商州。


    “莊主,傍晚前到不了唿嘯嶺了。”黑豹看了看偏墜的夕陽說道。


    “我知道,今晚不走了。”沈家秀說,拍手叫來沈祿,“阿祿,就地安營紮寨,今晚就留在這裏。魔教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不必派人到遠處放哨,讓他們都好好休息。”


    “主子,把這些受傷的弟兄留在這裏,派人保護就是,小的還是先護送您過虎嘯嶺吧。今晚不走,明天到那裏可就一定是埋伏了。”


    “我知道,隻要有這些幽靈騎士在,有無埋伏也差不多少。”


    “難道沒有一個徹底消滅這些幽靈騎士的方法嗎?”許飛揚問道。


    “有啊,隻要你像先前消滅幽靈騎士一樣消滅了幽靈王,這些幽靈騎士就會不攻自滅。”沈家秀說。


    “我的天啊!”苗玉在一旁失聲叫起來,“消滅幽靈王?那還不如去移走泰山,填平大海。”她還清楚記得麵對幽靈王時,她魂魄俱失,緊緊貼在地麵上,那是一種比麵對死亡更可怕的恐懼。和麵對幽靈騎士相比,真是天差地別了。


    “幽靈王不是號稱不死嗎?怎麽能消滅他?”沈丹馨也感到奇怪。


    “難是難了些,還沒難到苗姑娘說的那樣。”沈家秀倒笑了起來,“許門主,老實說我還真沒想到你能對付得了幽靈騎士,也多虧你對付了他們,否則我們今天真要全軍覆沒在這裏了。”


    “可恨我功力太差,連累這麽多人喪命。”許飛揚低下了頭。


    “你不必憂傷。”沈家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幽靈騎士飛過來時,我以為黑暗時代已經降臨了,是你又讓我看到了希望。”


    “幽靈王可比幽靈騎士厲害得多。”苗玉捂著胸口說道,又向空中看看。


    “幽靈王自是厲害,可是他也是靈力凝聚成的,而且和幽靈騎士身上的靈力是一樣的,都來自於魔尊,幽靈王最可怕的就是世間刀劍兵器甚至烈火都無法傷到他,許門主既然能消滅幽靈騎士,就說明對幽靈王也一定有效,所差者功力而已。而功力是可以慢慢增長的。”


    一旁的侍衛們挖坑搭灶,先煮開了水,在一塊略微平坦的地方鋪上厚厚的毛毯,請沈家父女和客人在上麵席地而坐,又在中間放上一個長條矮幾,送上茶水和幾盤點心、水果。


    眾人都是又饑又渴,但對擺在麵前的美味卻一點胃口也沒有,每人心裏都籠罩著幽靈王山一般的陰影。


    “看來不管歐陽震旦死沒死,現在都是由幽靈王來指揮魔教了。”許飛揚吐出一口氣,說道。


    “其實幽靈王即便不來,歐陽震旦也是受這些們的遙控指揮。”沈家秀說,“他們之間似乎有一套能隨時聯係的方法,哪怕相隔萬裏之遙。”


    “那是什麽方法啊?是用幽靈騎士作信使嗎?”沈丹馨問道。


    “不是,即便幽靈騎士也不能瞬息間往返東西方,據大智神僧推測,他們是用元神來相互溝通。”沈家秀說。


    “元神?”沈丹馨搖搖頭。


    “這事大概也隻有他們能明白,我們是很難理解的。”沈家秀說,“不過我們隻要明白我們的對手已不僅僅是歐陽震旦這些人,更主要的是幽靈王,也就可以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家抑鬱的心又變得緊張起來,畢竟幽靈二字是與黑夜聯係在一起的。


    飯後,許飛揚一個人騎馬在四周轉了一圈。他見這地方四處空曠,無遮無攔,視野倒是開闊,然而一旦有敵人來襲,就會四麵受敵。他心中納悶:沈家秀博覽群書,兵法戰策也裝了不少在肚子裏。隻消稍懂一點兵家常識,就不該選在此處安營紮寨。他迴頭望著營地中幾堆明亮的篝火,目標更是顯眼,從幾裏外就可以發現。


    “你心裏很奇怪吧?”


    許飛揚見是沈家秀騎馬從後麵趕上來,便點了點頭。


    “我這樣做是因為我們真的陷入絕境了,幾乎沒有希望衝過虎嘯嶺,也沒有可能避過幽靈騎士的搜索和追擊。”


    “所以你幹脆駐足不前,而且想把敵人引來。”許飛揚問道,“他還是不能完全明白沈家秀這樣做的用意。”


    “是的,所以也到你上路的時候了。”沈家秀微笑著說。


    “我?”


    “是的,你要馬上離開我們。趁著夜色的掩護,進入虎嘯嶺,不要走他們必然設伏的隘口,而是鑽入密林中。我讓黑豹和苗姑娘隨同你,有黑豹在,即便在荒無人跡的原始森林裏也不會迷路。虎嘯嶺綿亙百餘裏,魔教人數再多,也很難找到你們。茂密的樹木也會讓幽靈騎士的魔眼失去作用,你們先在林子裏躲上三天,然後再出來,出來後就直奔天師府。”


    “那你們哪?”


    “你們走後我會把篝火燒得更旺,除非他們不來,否則他們不會看不到、也不會認為我們有人離開。明天天一亮我就率人迴商州,哪裏還有不少兄弟,必要時哪怕不得不借用朝廷的人馬,也要和他們周旋到底。就隻怕我們可能根本迴不了商州。”


    “好吧。”許飛揚想了一會,“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馬上。”沈家秀說,“你們的行裝都已打點好了,另外,馨兒要和你一起走,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她自己的選擇。”


    “不行。”許飛揚脫口道,“跟著我走太危險,其實苗姑娘也不必走,有黑豹給我領路就行。”


    “我會把魔教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這麵來的,你不希望她和你一同上路,是不是覺得不方便?”


    “我還不是鼠肚雞腸的小人。”許飛揚笑了起來,“也不會覺得和沈姑娘同行有什麽不方便。隻不過他們很快就會知道魔印在我手裏,跟著我的人都會時時刻刻處於危險之中。”


    “短時間內他們還想不明白這一點,等他們明白過來時局勢可能會有很大的改變。雖然他們會對你們的離去感到迷惑,但他們至少目前還是認為魔印在我手裏。”


    “好吧。”許飛揚遲疑了一下,點頭同意。


    兩人騎馬迴來,黑豹、苗玉和沈丹馨果然已收拾停當,站在備好的馬匹前,一副準備隨時出發的樣子。沈丹馨和苗玉不僅換上了勁裝,腳上也換了一雙結實的牛皮軟靴,看來是真準備和他一道去鑽森林了。


    許飛揚拿起自己根本未打開的行囊,放在馬鞍上,目視三人,想要說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忍住了。


    “上馬。”他說了一聲,自己先跨上了馬。


    “等一下,許門主。”沈祿從一頂帳篷裏出來,兩手提了四個大包裹,看上去份量不輕。


    “這是什麽?”許飛揚問道。


    “是些吃的和日常離不開的。多是多了些,可到用時就嫌少了,還是帶上吧。”沈祿把四個包裹分別遞給四人。


    “你們進到林子裏不知會遇到什麽情況,多些準備也是好的。別嫌累贅就隨便丟了。”沈家秀叮囑道。


    “放心吧,沈莊主,如無意外我們在天師府等候你們的到來。”許飛揚一臉輕鬆,似乎忘了他們一走,沈家秀這些人就會遭受滅頂之災,而一旁的沈丹馨已是雙目含淚,隻是強忍著沒流出來。


    “走吧。”沈家秀最後看了女兒一眼,也有些動情,眼睛不由得濕潤了。他揮起手中的馬鞭,如驅逐一般把四人送上了路。


    四匹馬翻動馬蹄,如箭一般射出,馬上的人都靜寂不語,上半身木立不動,宛如雕像。


    許飛揚把手伸進懷裏,摸著胸前錦囊中那枚軟軟的魔印。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更想不清會引發怎樣的後果,但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救沈家秀和他手下那些人的命。然而身後這三人呢?他心裏想到,卻極有可能因他這決定而喪命。孰輕孰重他一時委實難以忖奪。


    行至中途,他勒住馬,後麵三人也勒住馬韁,緩步跟了上來。


    “飛揚,你有什麽話要對我們說嗎?”沈丹馨問道,她眼裏已沒有淚水,卻滿是悲痛而又決然的神色。在她心裏已經認定:這次和父親不是生離,而是死別了。


    “你怎麽知道?”許飛揚反問道。


    “我之所以不選擇和父親死在一起,就是因為我知道,你決不會像膽小鬼一樣見到危險就躲,所以如果你答應離開,就一定是要做冒險的事。我跟著你就是要阻止你,我不能讓我爹和祿叔他們死的毫無意義。”沈丹馨說。


    “我要做冒險的事隻是為了解救沈莊主他們,我不需要他們死的多有意義,我想讓他們都活著,好好活著。”


    “那你準備怎樣做?一個人去攻打已經設好埋伏的關口嗎?”沈丹馨冷笑一聲。


    “怎樣做、做什麽那是要我決定的事。我本來是要一個人來做這件事,你們既然一道出來,就麵臨兩個選擇,或者馬上迴到沈莊主那裏,這是最好也最明智的選擇,還有就是跟我一路經曆風險與磨難。一旦我決定實施,我們就會變成四隻兔子,天上地下會有無數的獵鷹和獵犬追捕我們。”


    “我們的選擇早就作出了,我不知你負有怎樣的使命,但我們也負有一項使命,就是護送你安全到達天師府。”沈丹馨毅然決然的說道。


    “是啊,許門主。”苗玉在旁說道,“我夫婦是受過莊主大恩的人,本應與他老人家生死一處,我們答應離開就是為了許門主的安全。”


    “許門主放心。”黑豹也插嘴道,“區區虎嘯嶺絕對難不住我,我黑豹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您領出去,不必做任何冒險的事。”


    “你們都說完了?”許飛揚問道。


    三人麵麵相覷,看了一會兒,不明其意,隻得同聲應道:“說完了。”


    “好吧,我要先告訴你們我的第一項決定,從即刻起我將行使劍仙門主的權力,你們有何建議可以對我說,但我的決定是不可更改的,任何人都不能。同意的就請跟上來,不同意的就請自便。”說完,打馬徑自前行。


    “小姐,他要做什麽啊?”苗玉惶急問道。


    “不知道,怕是我爹最擔心的事要發生了。”沈丹馨說。


    “那您快些阻止他啊!”


    “沒人能阻止得了劍仙門主。”沈丹馨苦笑道,心裏卻感到絲絲甜蜜。


    “我迴去告訴莊主吧。”黑豹說。


    “來不及了,跟上去,不管他要做什麽,我們用自己的命來保護他就是。”沈丹馨說完,也打馬追了上去,苗玉和黑豹也隻好緊緊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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