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飛揚嚐試著修練心法中第二層次第一步的功法,果然如黑夜撞到牆上,入門不得,隻得老老實實返迴第一層次修練。


    他練功方畢,張小明便像知道似的推門進來,也不說話,隻是笑嘻嘻的看著他。


    “被人點了笑穴還是啞穴?”許飛揚被他看得心裏發毛。


    “你還真能瞞,準備瞞到什麽時候啊?”張小明陰陽怪氣的說。


    “我瞞什麽了?”許飛揚莫名其妙。


    “算了,我也不強你所難了。”張小明故作大方的說,“不過,飛揚,我原以為你或者像你那些師傅,祖師們一樣,根本不沾此事。或者必是天破天驚,至少也會有點新意吧。後花園巧遇佳人,贈牡丹私訂終身,這也太俗套了吧。”話沒說完,他已跳到安全距離之外了。


    “小明,不是你想的那樣。”許飛揚歎了口氣,“若是像你說的那樣就好,哪怕俗得和你的名一樣。”


    “喂,別拿我的名取笑好不好?你的也不比我雅。”


    “都是世伯給起的,不俗才怪。”


    “這怎麽又扯到我爹頭上了,咱先不說這些,你倒說說你是怎麽迴事?”張小明沒想到許飛揚竟承認了,倒出乎意外。


    “小明,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好像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可我並沒想什麽,也沒想會怎樣,隻是心亂亂的,不由自主,而且人家什麽也不知道。”


    “噢,原來是害上單相思了,真可憐。”張小明半天才明白過來,走過來摸著許飛揚的肩頭,“不過以你的人物武功門第,哪一樣不是中土第一,這也沒什麽。一會兒我就跟沈家秀說,怕他不許親怎的。”


    “小明,我什麽事都不想瞞你。”許飛揚正色說,“可是這事你要敢在外人麵前提起一字,胡說一句,我讓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我。(.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別,別。”張小明被他嚇住了,“我保證不說,你讓我發什麽樣的毒誓都成。”


    “不用了。”許飛揚的臉痛苦的抽搐一下。人在少年時,初知好色而慕少艾,都必然要跨過這道甜蜜而又痛苦之門,就許飛揚的年齡而言,這道門已是開得晚了。


    “對了,我還有兩件事不明白,一直想問你哪。”許飛揚說。


    “你問吧。”張小明正襟危坐,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


    “你為什麽對沈莊主恁的不滿,他招惹過你嗎?”


    “嘻嘻,以後不敢了。”張小明話剛出口,便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我該死,又忘了禁忌了。其實我也不是對他有什麽不滿,而是我最恨的就是有錢人,或者是出於仇富心裏吧。”


    “胡說,你家的錢沒沈家多,也少不到哪去,別人這樣說猶可,你怎麽會這樣想?”


    “我家的錢是我爹的,又不是我的。不過我就算有一天有錢了也恨有錢人,連我自己都恨。”


    “無可理喻。”許飛揚搖頭苦笑著說,“還有一件我更不明白,你為什麽那樣怕歐陽震旦?他再有神通,也不過置人於死而已,你別說你真的怕死。”


    “死我當然不怕,你也知道,我家就是天天和惡鬼冤魂打交道。不過魔教中有兩個人物最可怕。他們的可怕之處不是能殺死你,而是不殺死你,讓你死都死不得。或者殺死你而你又不死,這更可怕。”


    “我怎麽聽不明白?”


    “麻七姑的事你知道吧。中了她的獨門瘴毒後你就甭想死了,當然活著更痛苦。那就是在活地獄中受煎熬,直到什麽時候她大發慈悲了,你才能死去,讓你死了還會讓你覺得是登仙一樣。這就是麻七姑的可怕之處:求死不得。”


    “這我知道,我問的是歐陽震旦,何謂死而不死?”


    “就是殺死了你而你又無法死去。”張小明小聲說道,好像怕泄漏天機似的。


    “你不是白日裏見到鬼了吧?”許飛揚四下望望,沒有發現憧憧鬼影。


    “就是魔教教主秘傳的‘練鬼大法’。”張小明繼續小聲說道,“人死成鬼,重墮六道輪迴。這並沒甚可怕的。盡管你也有可能脫生成驢馬這類畜牲,但脫生成人的可能性還是大,隻要你別幹太多的壞事、缺德事。”


    “那你死後我可不敢吃驢肉、馬肉的了。”


    “人家和你說正經的哪。”張小明一臉的莊重之色,“可是死在歐陽教主手裏的人,卻沒福到閻羅殿報到了。鬼魂都被他拘禁在一起,然後用邪法練製,或者用來點燃魔火大陣,你今天見到的;或者借助枯骨,或者借助屍體,成為他的僵屍武士。”


    “僵屍武士?”


    “是啊。從此你的鬼魂便一直受他控製,為他所用,永生永世不得解脫,如果遇到道行高的,用三昧真火焚燒,倒真的是死了。可這是徹底的滅絕。據說歐陽震旦有一個枕匣,裏麵有幾百個這樣的魂靈。”


    “這樣的事你也相信?”


    “六道輪迴我不知真假,但我真的見過歐陽教主練製的僵屍武士,所以我寧願怎樣死,也絕不願落到歐陽教主手裏。和那些僵屍武士比起來,作鬼也是逍遙仙人。你別不信,以後和他打交道多了,你也會見到僵屍武士的。呸呸,我這烏鴉嘴。和他打交道,一次已為多,二次就為過。絕不要有第三次,南無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許飛揚雖是半信半疑,還是覺得屋內陰風淒慘,日月無光。


    將近午時,天上的雲層漸漸厚起來,黑起來,如同有人潑墨渲染一般。


    看到雲色的異常,正在莊牆上巡視的沈祿已經有了懷疑,再看到魔教武士們不停的搬運箭矢,修理攻城雲梯和構造古怪的拋石機,心裏便有了判斷:魔教又要攻莊了。


    午時三刻方到,天光驟然間昏暗不明,同時莊子四周各起一聲鳴炮聲,隨即金鼓齊鳴,號角嗚嗚,一隊隊魔教武士抬著攻城雲梯,踏著緩慢而堅實的步伐向莊牆走來,一塊塊巨石也從空中發出可怕的嘯音飛入莊內。


    莊牆上的侍衛立即還擊,一陣陣密集的箭雨射下,卻大多被走在前麵的持盾武士擋住。魔教隊伍中不時有人倒下,卻沒人理會,甚至看也不看上一眼。黑壓壓的隊列中除了緩慢而又一致的腳步聲,再沒有其他聲音,沒有人下令,也沒有人呐喊,那嗵嗵的腳步聲卻迴響在每一個侍衛心上,而每個人的心都仿佛被這種單調、機械進而變成恐怖的聲音攫住了。


    雲梯架在了牆上,一個個武士便如螞蟻一般向上攀援,依然沒有聲音。牆上的侍衛因恐懼而射出更密集的箭矢,不停的有人從雲梯上中箭慘叫滾落下去,但隨即便有人頂替他的位置,繼續向莊牆上爬來。


    不少侍衛手中的弓弦因拉得過急而繃斷,更有不少人手臂酸痛得已拉不開弓。


    沈祿見魔教武士們已爬過莊牆的一半,便下令把一桶桶桐油向雲梯上倒去,然後拋下點燃的柴草。


    立時一條火龍騰空,雲梯起火,雲梯上的武士們也大多身上起火,跌落下去。哀嚎慘叫聲一片。


    沈祿和侍衛們正感快慰,然而卻見魔教後隊的武士們卻鏟起一鍬鍬泥土向火上壓去,不多時火龍便熄滅了。而那些被射死、被燒死或傷而不死的武士卻被埋在泥土下。


    哀嚎慘叫聲停息了,一架架新的攻城雲梯又搭在牆上,搭在不知其數的屍體上,一隊隊武士重又開始向上攀援,如同上次一樣……


    莊牆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凝固著恐懼和震撼,他們還都是第一次領教到了:什麽是“魔”!


    “嘭”的一聲,一塊巨石撞破窗子,直奔正坐在椅子上冥想的張小明射去。張小明背對巨石,既未看到,也未聽到什麽,隻是感覺到了死神正向他撲來,他想也不想,兩手一按扶手,身子如弩箭般疾射向屋頂。在他身子彈起時,他才聽到巨石撞破窗子那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旋即又是一聲巨響,巨石撞在對麵牆上,深深嵌了進去。整個迎賓樓都在劇烈搖憾。


    張小明運起“吸附功”,整個脊背貼在屋頂上,臉麵向下,兩臂張開,如同一隻吊起的大鳥。


    他稍等片刻,確信並無第二塊巨石找上門來,才縱身跳下,用手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喃喃道:“你奶奶的,這是什麽石頭啊,居然長了眼睛。若非本少天師和閻王交情不錯,還真被你逮到了。”


    許飛揚聞聲衝了進來,他看到那塊穿透牆壁卻卡在其中的巨石,也驚呆了。


    “你想打賭嗎,賭什麽都成。我敢說這塊石頭一定被歐陽教主施了魔法。”張小明上前細細察看那塊巨石,想看清它究竟長沒長眼睛。


    “我什麽都不賭。”許飛揚上前摸了摸那塊巨石,“我隻是想弄明白,這麽重的石頭他們是用什麽法子射進來的。”


    “魔就是魔,如果我們都明白了,它就不是魔了。”張小明突然抓住許飛揚的手,顫聲說道,“飛揚,我們走吧,算我求你了,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許飛揚感到他的手冰冷潮濕,也緊緊握住,“小明,你放心吧,你會安安全全離開這裏的,而且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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