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驚詫住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以黑豹的身手怎麽可能把武功比他高幾個層次的苗玉綁架了?除非是用了迷魂香、軟筋散這等下流毒藥,可是他幾乎根本沒機會靠近苗玉,又是怎樣施放毒藥的呢?而看苗玉軟綿綿、毫不反抗的樣子,又必是中了奇毒。


    所有人都投鼠忌器,不敢亂動,隻能任由黑豹劫持人質,大搖大擺走出去。


    黑豹一走出人群,便把苗玉背在背上,開始一路狂奔。苗家父子和雁蕩七俠、幾百名高手則或騎馬、或運輕功,尾追不舍。


    黑豹在亢奮至極的心情下狂奔出百裏,便如耗幹了油的機器般忽然停了下來,虛脫成一攤泥,倒在地上。伏在他背上的苗玉眼睛追兵漸近,情急之下,把黑豹背在背上,又狂奔起來。


    所有人如同看到洪荒古獸出世一般,盡皆止步。有的人已約略明白了,更多的人則是驚詫莫名,苗家父子在這一刻間感受到的則是蝕骨焚心的恥辱。


    苗玉永遠清楚的記得,當她奔出幾十米,迴頭一瞥時,恰好看到她父親把手中鋼刀擲入地中,她的五個哥哥也都紛紛把鋼刀擲下,並柄皆無。苗家父子旋即策馬迴轉,其餘人等雖還有許多人不明白,也都惟苗家父子馬首是瞻,掉轉方向迴去了。


    苗玉也清楚記得那幾百雙眼睛中或驚詫、或痛惜、或鄙夷的目光,於是一夜之間,武林中最美貌、最清高的公主變成了最淫蕩、最無恥的女人。


    在迴黑風寨的千裏逃亡中,黑豹和苗玉成了武林中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可稱是處處荊棘,步步兇險。


    苗玉知道這一切的起因在自己身上,許多平日對苗玉懷有非分之想的人卻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如今終於有了機會一近芳澤了。苗玉知道這些人雖名義上是維護武林正義,實則不過是籍此發泄自己壓抑已久的淫欲,獵捕、殺人有時也會變成一種發泄淫欲的方式。苗玉也由此看清了許多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內心裏的險惡和無恥。


    兩人有一次在多個門派的圍攻下受了重創,束手待斃,兩輛馬車卻仿佛從天堂裏直馳下來一般,來到兩人身邊。


    所有圍攻的人見到這兩輛馬車,立時停手,肅立屏息,鞠躬行禮,誰都知道沈莊主最不願見血光四濺的場麵,誰也沒膽子做沈莊主不喜歡的事。


    沈莊主親自下車把黑豹抱到自己的車上,沈莊主的女兒也把苗玉抱到自己的車上,在寬敞舒適的車廂裏,兩人立刻得到了最好的救治。


    沈莊既插了手,無疑就是命令,從此江湖中不再有人為難他們。見到他們的人也都視而不見或避道而行,隻有雁蕩七俠依然窮追不舍。


    苗家父子不久便約集同道,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久苗沛霖下世。苗家五兄弟也絕足不出。顯赫一時的苗家莊就此在武林中除名。


    兩人在沈莊養息了一個月,創傷才平複。最令苗玉感激入骨的並不是沈莊主適時出現救了他們的命,而是他知道事情始末後眼中流露出的理解、寬容的目光,好像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沈莊主自始自終沒對他們的事評價過一個字,但那種目光卻給了苗玉莫大的安慰和溫暖,如絲絲霖雨滋潤了幹裂的土地一般,甚至給了她繼續活下去的的勇氣。


    兩人迴到雲霧山後便成了親,苗玉發現同樣不管自己原不願意,都必須要走這一步,如同被一股莫名而又無法抗拒的力量推動著一樣,她想主宰自己命運的努力落空了。


    新婚第一夜,苗玉卻感到被強奸了一般。對,就是強奸,不是被黑豹,而是被所有那些逼著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人和事所強奸的。她大哭大鬧了一夜,嚇得黑豹光著身子跪在床下,叩了幾千個頭,也痛哭流涕,痛罵自己一夜,從此她又變成一個衝動、暴戾、乖僻的女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苗玉成了黑風寨的實際上的女當家,黑豹則成了她種種暴力的受虐者,想到這裏,苗玉心裏不免對黑豹懷有愧疚,黑豹娶了自己,非但沒享受到什麽溫柔之福,反而忍受了許多非人所堪的虐待。她常常問自己:究竟是愛黑豹還是恨他?


    還是得不到答案,眼前橫著的隻是一個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她成了綠林魁首的壓寨夫人。


    在她的腦海中隻有一件美好的迴憶:沈莊主的目光和躺在裏麵養傷並奔馳了數百裏的香車。在她眼中,那絕非一般的馬車,而是能承載她的夢想直馳天國的馬車。


    所以當她看到魔教中人劫持了那輛香車,便如動了她的命一般,明知根本不是麻七姑的對手,更明白落到她手裏後會怎樣,依然挺身攔截,盡死力周旋。


    “喂,想什麽哪?”


    一聲輕喚把她從迴想中驚醒,眼前出現的是張小明微感詫異的眼睛。


    “沒什麽。”苗玉依然沉浸在迴想中,懶洋洋的說。


    “才入秋,就下了這麽大的露水。”


    “下露水了嗎?”


    “可是不小,你臉上都結露珠了。”


    苗玉一摸臉頰,才發現臉上全是淚珠,自己居然沒有絲毫覺察。她急忙用衣袖拭去淚痕,略現羞澀。


    “人生須臾過,何必多執著。”張小明坐了起來,自言自語道。


    “小小年紀,倒有恁多感慨。”苗玉也坐了起來,她知道張小明是在勸自己,心中生出幾絲甜意。


    “不是我說的,是我爹爹說的。”張小明說,“咱們換個地方吧,那女魔頭說不定又要追到了。”


    “我就在這裏,死小子,等著你那死鬼老子來救你吧。”


    話音方落,兩人前麵三尺遠處一棵大樹後現出一個黑幽幽的身形,聽聲音便知是麻七姑。


    “你是人還是鬼?”苗玉嚇得身子一縮,把頭藏到張小明懷裏。


    “逃吧,你們盡情的逃。你們逃到天涯海角,我就追到天涯海角。你們逃到幽冥地府,我就化成厲鬼,一直追你們到閻羅殿上。”麻七姑似乎喜歡上了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並不急於出手。而她怨毒淒厲的語氣卻令人覺得心裏爬上了一條毒蛇,從身體裏向外冒涼氣。


    苗玉身子縮的更小,整個人撲進了張小明的懷裏。


    張小明歎了口氣,依然坐著,說道:“麻法王,晚輩敬您是前輩,所以躲著、藏著、逃著,狼狽之極,丟人之至。無非是尊老敬賢之道。可是前輩如此陰魂不散,窮追猛打,也未免過分了,這叫欺人太甚。”


    “小子,口氣倒是不小。”麻七姑微現詫異,“遮莫你還敢與老身放對不成?就是你那死鬼老子在這裏,也不敢對老身大言炎炎。”


    “對子罵父,說明你品格上有問題,不配當前輩。你既辱及家父,我就代家父與你堂堂正正的一戰。”


    “堂堂正正?你也配?我知道你又想玩花招兒。好,有什麽花樣兒都抖落出來,老身就陪你玩了。”


    張小明長歎一口氣,緩緩站起。苗玉貼在他胸前,在他耳邊小聲道:“別使性子,這次可到絕境了,我不是逞英雄,還可以纏上她一時三刻的,你趕快逃命吧。”


    張小明搖了搖頭,臉上一副被激怒的樣子,麻七姑和苗玉也分不清這表情的真假。


    麻七姑其實也是剛剛追到,她自信在這個距離內,兩人有什麽花樣也無法玩出,不過她口頭上對天師府和張小明鄙夷不屑。其實對張小明卻是頗多忌憚。因為張小明一出手便破了她的看家法寶,所用的不過是一張鬼畫符。在她的心裏自己已是輸了一場。所以她不急於出手,而是憑籍自己一生的威名重挫張小明的信心,要讓她倆逃,直到他倆逃得精疲力竭,自己再手到擒來。如果逼迫太緊,倒怕張小明再施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法術,反倒弄巧成拙了。


    不意張小明倒要代父決戰,而不是亡命奔逃,倒令麻七姑既感詫異亦複失望。


    “麻七姑,”張小明輕輕推開苗玉,掣劍在手,立好門戶,“我既代父一戰,就不稱您為前輩了,請賜教。”


    “張公子,你鬥不過我的,何必多此一舉。”麻七姑放緩語氣,諄諄勸降。


    “她說的對,沒人鬥得過她的。”苗玉幾次欲衝到前麵,舍身與麻七姑纏鬥,均被張小明伸出手緊緊拉住。


    “我是小輩,所以可以躲,可以逃,丟人丟臉也能忍。可法王一再辱及家父。在下不能不替家父出頭,就算這一戰必敗無疑,也是勢在必行。隻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天師府雖不惹事,絕不怕事,在任何勢力麵前都絕不低頭。”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麻七姑笑了起來,“張公子,人人都說你是油滑輕浮的紈絝少年。想不到轉眼成了大英雄。可是想在美人麵前逞英雄,裝好漢,好贏得美人心?這倒也是男人的通病。不過我要提醒你,她雖是美人,可是野花有主了。”


    “是名花有主。”苗玉糾正道。


    “在這點上我倒是同意麻法王的見解。”張小明迴頭對苗玉一記怪笑。


    “什麽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苗玉又氣又急,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浪蹄子真是男人的禍水,展眼間又勾搭上了天師府的少天師。”麻七姑心裏暗暗唾罵,又氣又有些醋意。


    “浪槎浮海,”張小明一聲大喝,劍形橫空,一道森寒劍氣已直襲麻七姑麵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庸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庸新並收藏劍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