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朝霞不僅僅意味著一天的開始,對許多人而言更是光明和希望。


    沈莊的侍衛們在經曆了整整半夜的黑暗和緊張後,乍見曙光映射,都不禁放鬆下來。


    天亮了,在此時也就意味著最大的危險已經解除。在心裏他們都下意識的這樣想。同時一張張略顯疲憊的年輕的臉龐上也都充滿了笑意。對於魔教隊伍裏的騷動他們並未在意,他們的注意力都被朝陽吸引住了。所以當他們感覺到天光乍然一暗尚不明所以時,一支支強勁沉重的弩箭已然射至麵門。許多人在眼睛永遠閉上的一瞬間都清楚聽到了自己額骨和頷骨被弩箭射碎的聲音,卻沒有人感到痛楚,他們所能意識到的隻是:自己永遠被黑暗吞噬了。


    沈祿此時正坐在莊門後的一張椅子裏閉目養神。他隻等著做一件事:莊主一出現就把他綁架上馬強行突圍。當然他也明白除了僥幸隨莊主突圍成功的人外,其餘留在莊內的人不論會不會武功,結局都是一樣。魔教不僅沒有優待俘虜的優良作風,相反他們的一貫作風是:不留活口。但隻要能保住莊主,其他任何事都在所不惜了。


    當他聽到那一陣駭人的聲響和一片慘叫聲後,已明白是怎麽迴事了。他看也不看那些倒下的侍衛,一躍上了莊牆,袍袖輕拂,卷住了幾支射向他的弩箭。


    沈莊的侍衛們在一陣短暫的慌亂後便鎮靜下來,顯示出了平時的訓練有素。他們不待命令已自動補上陣亡者的缺兒,這一次他們都把頭藏在莊牆的雉堞後,側臉觀察莊外的動向。


    魔教隊伍中照慣例又射出了第二輪箭,這一輪卻盡數走了空,一個人也沒有傷到。許多支弩箭射在莊牆上,將一塊塊青磚射的粉碎,卻露出了裏麵的花崗岩。


    兩輪弩箭過後,魔教中人便如一支支黑色的甲殼蟲般蜂擁過來,最前麵的人抬著雲梯和撞門的巨木。步子看上去並不快速,卻於眨眼間來到了莊牆下。


    “用連珠快弩。”沈祿大聲命令道。


    連珠快弩是武林中一種藏於衣袖內的歹毒暗器,後被沈莊的一名食客改良成了守城利器。這種弩具每次可壓上二十四支弩箭,一扣機簧,二十四支弩箭一齊射出,既可及遠,又可攻近,更可覆蓋一丈之內的物體。此弩造成已經三代了,卻從未使用過,今日方大發利市。


    此時每個侍衛的身旁都擺放著多種利器:連珠快弩,發射短矛用的強弩,普通弓箭,長矛,大刀和刀劍,以便應對各種情況。


    四十具連珠快弩片刻間射出了近千支弩箭,密集的箭雨覆蓋了莊牆下一箭之地內的所有地方。隨即便是響如暴雨般的箭頭入肉聲和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魔教金都衛第一波攻城的武士竟無一生還。


    榮智和車子胤在馬上看得呆了,本就蒼白的臉上已轉成了青白,青天白日之下令人有陰風淒慘之感。


    沈祿卻在心裏喟然一聲長歎:“可惜了,真是暴殄天物。”他見識過這些武士的身手,即便單打獨鬥,在武林中也足可躋身二流高手之列,二百多名高手便在頃刻間盡數葬身此處。


    “用火攻!用火箭!把沈莊給我燒成平地。”榮智嘶聲大喊。


    魔教中人對同伴們的遭遇並未顯出悲哀和慌亂,依然隻是默立著等待命令,榮智喊聲過後,一支支閃爍著火光的箭矢再次射出,這次是射向莊裏而不是射向守莊的侍衛。


    “沈莊主,我該走了。”許飛揚站起身來。


    “是啊,到時候了。雖說還有太多的話要說,也隻能等到以後了。”沈家秀也站起身。


    許飛揚走過去,先把自己的印劍插入鞘中,然後把那枚小小的魔印貼身放入懷中。他暗暗發誓:要像保護自己的心一樣保護這枚魔印。隻是胸口一接觸到光滑柔膩的魔印,心神複又一蕩,一種異樣的感覺蕩漾開來。


    “有一件事還要囑咐你:你的印劍會克製住魔印,魔尊就會感覺不到它,所以你每隔兩三個月就要讓印劍和魔印分離一段距離,以便魔尊能感應到它。隻要魔尊知道他的魔印還在,就不會集中精力訓練以恢複靈力。而是要全力以赴尋找魔印,這樣可以最大程度拖延他恢複靈力的時間。”


    “好計策。”許飛揚讚道,“我會照辦的。”


    “不過這樣做也很危險,所以你一定要在人跡罕至的安全地區這樣做,而做過之後就要馬上遷移到別的地方,最好是三百裏外。魔教中人行事可是雷厲風行。”


    “您放心,我會小心的。”


    “還有一樣東西送給你。”沈家秀走過來,從脖子上解下一條金鏈子,掛著一枚橢圓形金牌,上麵刻有沈家的族徽。


    “這是什麽?”


    “這是我們沈家曆代繼承人的信物,我把它送給你,以後會有用處的。”


    “不,使不得。”許飛揚忙推開了沈家秀的手,


    “戴上吧,就當是一個念想也好。”沈家秀歎了口氣說,“我沒有兒子,沈家到我這裏也算斬絕了。這個東西也沒有用了。你以後四海為家,到處逃亡,缺東少西就是家常便飯了。你持我這枚信物就可以調動我們沈家在各地的錢財和人手。”


    “這我用不到。”許飛揚斷然拒絕。


    “不要固執,沈家的財力物力你用不用悉聽尊便,但我要讓你戴著它,並且知道自己已經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也就是人們說的金穴。這樣你就能免於受它的誘惑了。”沈家秀用手摸了摸許飛揚胸口處的魔印。


    “誘惑?魔印和金銀財富有什麽關係?它會用金銀來誘惑我?我還不至於這樣低俗吧。”


    “佛國也要金磚鋪地,仙界也要白玉為屋,仙佛都未能免俗啊。”沈家秀苦笑著說,“另外我沒有子嗣,家產可以散盡,這枚信物自先祖傳到我已曆千年,我也不忍心讓它隨我入土。你戴著它我也能多少得些安慰。”


    許飛揚聽他說的如此淒楚,也不忍竣拒,隻好任他給自己戴上,忽然間自己也有些動情。


    麻七姑照舊把那位沈姑娘拘押在那輛碧油香車裏,自己也坐進車裏親自看護。白世恩和他的十七名兄弟則被堆粽子一樣拋到一輛大車上,由十名銀都衛的武士看守。又選出兩名懂得駕車的武士坐在香車前趕車。其餘的銀都衛武士按原先的計劃趕到沈莊後麵的山坳裏潛伏,等待進攻命令。


    兩輛車在轔轔的車聲中繞道趕赴榮智所在的臨時總部,麻七姑坐在車裏,端詳著身旁沈姑娘的臉龐,心下竊喜不已。教主對此次行動重視之至,所有細節都是左推右敲才定下來,而且每個細節都有多手準備,僅以攔截沈家人一項而言,攔截點不下二十個,卻被自己撞上好運,先拔頭籌。雖算不得什麽奇功,也是一件露臉的美事。隻是她心中不解:教主緣何要傾全力對付沈莊?


    她在教中年深日久,知道不該問的事就絕對不要問,不該知道的事最好不要知道,否則禍患無窮。永遠隻按命令辦事,隻做不問,這才是保身榮身之道。


    正沉思間,車子忽然一下子停住了。隨後便聽駕車的武士敲打車門說道:“秉法王,前麵有人攔路。”


    麻七姑心頭微驚:遮莫是沈莊的人知道了,派人來搶?這倒是件麻煩事。


    她推開車門下了車,向前麵看去,又是一驚。清冷的月光下,幾丈之外,站著一位孤身女子,兩手橫握一條亮銀軟鞭。


    “是沈莊哪位高手在此,請恕老身眼拙。”麻七姑先開口問道。


    “沈莊?”那女子微現驚訝,“我不是沈莊的人,也不是什麽高手。”


    “那姑娘在此作甚?可是想搭一段車?可惜我們不同路,不過我們可以送給姑娘一匹馬作腳力。”麻七姑聽說不是沈莊的人來攔截,大為輕鬆。她知道車內的人的重要性,所以不想多生事端。不管這人是何來路,先胡亂打發走再說。


    “我不是想搭車,也不要你的馬。”


    “那姑娘是想做什麽?總不會是缺少盤纏吧?如果是這樣也無不可。”麻七姑盡力壓抑心中的怒氣,若在平時早就上去加以料理了。


    “我不缺盤纏。”那女子又搖了搖頭,話語上極盡節儉之能事。


    “那你究竟想幹什麽?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麻七姑的火氣一下子頂到了腦門。


    “我要找我丈夫。”


    “找你丈夫?”麻七姑一怔,“要找丈夫迴家找去,這荒山野嶺的鬼影子都不見一個,哪兒找你丈夫去?”


    “鬼影子是沒一個,大活人不有這麽多嗎?我要找的是人不是鬼。”


    “那你是要找你的丈夫啊還是想找個丈夫?”麻七姑忽然覺得有趣,“要找你的丈夫我不知道,姑娘如果想找丈夫倒是容易。”她用手一指身後十二名武士,“看看,這都是俊俏後生,你看上哪個,就送給你作丈夫。”


    “我是找我的丈夫,這些野男人你自己留著吧。”


    “混帳!”麻七姑勃然大怒,飄身直上,出掌便打。她雖年近六旬,卻依然是處子身,平時也最忌諱有人拿男女間的事影射她,稍有觸及立斃掌下。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這忌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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