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鎮外幾裏處,一座義莊孤零零地佇立在樹影婆娑間,顯得異常陰森詭異。


    守莊人沒見蹤影,多半偷懶困覺去了。


    “咚,咚。”


    一個被黑袍籠罩的身影緩緩踏入義莊中,步履間甚是沉重。


    “師父,大牛哥,小易哥,我來帶你們迴家了……”


    一陣沙啞的聲音在義莊中迴蕩開來,片刻之後,人影已是從莊內離去消失,隻留下三具空蕩的棺木。


    八寶山上,紅牆大院後一片空地上多了三個凸起的墳包。沐若白跪在墳前點好香燭,又拿起紙錢往身前的火簇中丟去,目光一片呆滯。


    “師父,您老腰疼,有什麽事讓他們幹就好,別再操勞了。”


    “大牛哥,我給你燒了兩個媳婦,你要照顧好師父啊……”


    “小易哥,加油考個官職……”


    “嗚嗚……”


    終是忍不住,沐若白俯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轟!”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將八寶山上的景象映得通亮。伴著一聲轟響,無數雨點稀稀落落朝著地上打來,瞬間便將沐若白身上的黑袍浸濕了去,顯得尤為落寞……


    ……


    窺雲峰上,夜夕獨坐在空地的石凳上,眼神依舊空洞無神,若隔得近了便能清晰得聽到他嘴裏不住喃喃。


    尋妖,尋妖……


    “唿……”


    突地長舒一口氣,夜夕站起身朝山下望去,入眼之處盡是青蔥,頓時心情好上許多。


    雲風自清醒後,心性大變,對月柒柒終是上了心。月柒柒開心之下,日日喚上雲風不知去哪兒玩耍了。


    突然有些想飲酒了,懷念那買醉的滋味。


    想到銀杉城中被自己灌酒的青年,夜夕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將手伸進儲物布袋中。


    “恩?”


    一連捏碎數張臨景符,可光芒消散許久卻依舊未見到沐若白的消息傳迴,夜夕心頭一驚,有些莫名煩躁起來。


    “該……該不會出事了吧?”


    夜夕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當下再也按耐不住,拔身朝著空中射去。


    數日之後,銀杉城中,還是熟悉的那個酒樓。


    夜夕快步邁進門內掃視一圈,卻沒看見沐若白的身影,心中止不住開始狂跳起來。


    “老……老板,沐若白去哪兒了?”


    夜夕急急走到櫃台前,朝著正在埋頭算賬的老板問道。老板一怔,抬起頭看清麵前之人,當下開口。


    “那小子數日前好像受到什麽刺激,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刺激?”


    “對啊。”


    老板一怔,又冥思苦想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道:“好……好像是八卦門什麽的。”


    “轟!”


    夜夕聽得大驚失色,腦中一片空白,直接化為一道流光朝著遠方射去。


    ……


    八寶山上,沐若白一直跪在墳包之前不眠不休,慘白的臉色和滿是血絲的眼珠若被人看到,定將他當作惡鬼一般。


    “咚。”


    夜夕輕輕落在他身後,看著那被汙泥沾滿的黑袍,心中陣陣泛疼。


    “沐哥……”


    沐若白聽得一聲輕喚恍若未聞,一動不動。夜夕搖搖頭歎了口氣,俯身跪下恭恭敬敬地朝著墳包磕了三個頭,隨即又揮手將早已被雨水澆滅的香燭點燃。看著他的動作,沐若白終於有了些反應,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夜夕見他有些嚇人的模樣心頭一驚,苦澀開口道:“沐哥,你……你節哀吧。”


    “你知道是誰殺害我師父兄長的麽?”


    過了半晌,沐若白澀啞的聲音冷冷傳來,夜夕從他眼底中看到了些憤恨的神色,心頭一震緩緩搖頭。


    “你隨我來。”


    沐若白站起身朝八卦門的院中行去,夜夕看得一愣,連忙起身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沉默無言,沐若白一刻未停,帶著夜夕來到院中石雕前站定。石雕已然被毀去一半,上半身斜斜被斬落在地上,隨處可見些細碎的石塊。


    夜夕不明所以,正欲出聲詢問,卻見沐若白俯下身去,對著石雕底部一陣擺弄。片刻之後,院落中突然亮起無數肉眼可見的光線,密密麻麻交織成一片,形成了清晰的場景。


    原本平靜的夜晚,被三個黑袍人打破了去,特別是麵對木頭人手足無措時突然暴起的幽幽青芒,落入兩人的眼中,格外驚心。


    “你說……這可是你們太清宗的獨特真氣?”


    沐若白看著情景重現不禁目眥盡裂,不覺間已將牙齦咬出絲絲鮮血。


    “沐……沐哥,你聽我說……”


    夜夕也被眼前的一幕震得不知所措,咽了口唾沫,又上前一步扶住沐若白的肩膀,磕巴道:“有……有可能是別人栽贓陷害與我太清宗,畢竟修煉法門流落民間已久,若被有心人得去……”


    “哈哈哈哈!”


    話還沒說完,便被沐若白狀若瘋魔的笑聲打斷了去。隨後他止住笑,一把揪住夜夕的領口,怒喝出聲:“你真當我是三歲孩童?這三人都已能禦空而行,豈是粗淺修為能達到的境界!”


    說罷,又鬆開手一把將夜夕推得倒退兩步,狠狠道:“說到底,你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的宗門會做這樣的事吧?哈哈!”


    夜夕聽聞口中一陣苦澀,心裏更是亂如麻繩絞作一團。


    “沐哥,你聽我說,真相未查明之前我們還不能擅自下結論……”


    “哈哈!真相?這便是真相!”


    沐若白一聲怒喝,見夜夕怔怔不開口,又突地出聲問他:“夜夕,我問你,在你心裏把我當作什麽?”


    “當然是兄弟!”


    夜夕眼中一陣堅毅,急急出聲。


    “兄弟?那我問你,與太清宗比起來呢?”


    沐若白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地詢問出聲。夜夕一愣,死咬著嘴唇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當然是太清宗了更重要,對吧?畢竟太清宗可是你的家啊……”


    聽得沐若白宛若嘲諷一般的話語,夜夕臉上一白,身形幾番顫抖,又見他掃視了一圈院落,緩緩開口。


    “這八卦門同樣是我的家,如今卻被太清宗毀了……”


    說完,沐若白深深看了一眼夜夕,轉身離去。


    “你我二人,今日斷義!他日再遇,兵戎相見!”


    “沐哥!”


    夜夕大吃一驚,顧不上許多,幾步上前扶住沐若白的肩膀,正欲出聲。


    “滾開!”


    沐若白突地轉過身,一臉瘋狂地推開夜夕,隨後伸進儲物布袋掏出一個木頭傀儡,剛一落地便舉著碩大的拳頭朝他雨點般籠去。


    “死!我要你們太清之人全部死!”


    沐若白已然陷入了癲狂狀態,又拿出一個把手凝起道道法光朝夜夕砍去。夜夕心中如刀割一般劇疼,身形舞動間隻是凝起青芒堪堪抵擋,生怕傷到沐若白。


    “哈哈!逃吧!躲吧!”


    “終有一天!我要上到太清山報血海深仇,祭我師父師兄在天之靈!”


    怒嘯聲中一下接一下,沐若白赤紅的雙眼噙滿了淚水,看到夜夕手中蕩起的青芒隻覺得心頭的傷口又被撕了開去,兀自滴血。


    “砰!”


    夜夕手腳受限,終是被木頭傀儡一拳轟得飛落,剛一倒地已是口吐淤血,臉上一片慘白。


    “沐……沐哥。”


    “轟!”


    看著夜夕吐血飛落,沐若白終是身形一顫從瘋狂中醒了過來,當下失魂落魄地跑了過去將他扶起,還未開口眼淚已是奔湧而出,浸濕了被泥土沾髒的錦袍。


    “夜夕,對……對不起,嗚嗚,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聽得沐若白痛心的低泣,夜夕嘴角反倒掛上了一絲微笑,略微調息了下,他抓住沐若白的手緩緩開口。


    “沐哥,你聽我一句勸,uu看書 ww.ukans 先查明真相好麽?”


    沐若白聽得此言,擦去眼淚臉上又掛滿了冷漠,兀自站起身。


    “夜夕,若有一日我上了太清山,你且記住當我是陌生人,別牽連進來。”說完,他不再停留,朝著門外走去。


    夜夕一慌之下掙紮著站起身,見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門外,一咬牙大喝出聲。


    “那夢清雪呢!”


    “轟!”


    一聲巨響震得耳膜發疼,淅淅瀝瀝的雨點從天而落,砸起八寶山上的層層煙霧,將兩人的身影都遮了去。


    沐若白終是站住了腳步,身影在雨幕中微微發抖。


    “夢清雪還在等你!”


    夜夕又急急大喊了一聲,雨水順著他淩亂的發梢滑進眼眶,他卻不肯閉眼,隻是死死地盯著那立住的背影。


    “清雪……”


    沐若白臉上終於有了些動容,呆滯片刻,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拿在手中仔細凝望,絲絲帶著銀杉城外河水之香的氣息傳入鼻翼,直顫心田。


    “若……”


    沐若白眼中一陣閃爍,隨後一咬牙變得無比堅毅。


    “若有機會,你幫我還給她,並告訴她,沐若白……已經死了。”


    說罷,沐若白將手帕朝後一扔,人已是踏著小路向下行去,不知蹤影。


    “轟!轟!轟!”


    幾道驚雷陡然響起,夜夕看著緩緩飄落的手帕滿是不可置信,有些發懵。


    手帕落入泥坑,略顯淡青的白布為底,紅綠絲線勾勒出的朵朵香花,終是在泥漬水汙中,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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