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璀夜空,漫漫荒古一角猶可見火光熠熠。


    此時篝火旁的眾人大多都已沉沉醉去,手中的樂器掉落在旁,酒杯倒翻,隻剩下木柴燒得‘劈啪’作響。


    夜夕看著眾人橫七豎八睡倒一片,苦笑了下搖搖頭,放下手中的醃肉轉過身,卻看見莫湘漓此刻一人坐在石頭上雙手環抱,看著麵前的小火堆出神。


    熒熒星火中,一張精致秀美的小臉忽明忽暗,美目渙散,月眉緊皺間一張小口死死咬著。夜夕呆了一下,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你……你怎麽沒來與我們一起同慶?”


    待走近身開口問後,夜夕才直覺有些尷尬,許是剛才喝酒膽子放大了些。


    莫湘漓抬起頭看了夜夕一眼,搖搖頭歎道:“我與你不同,隻怕我去了他們都不自在。”


    夜夕一怔,隨即想到她的身份也就釋然了,盤腿坐到地上。


    一時間兩人默不作聲,盯著火堆發呆,氣氛好不尷尬,夜夕更是有些拘謹,隻覺得兩隻手怎麽放都不太自然。


    “你……你叫什麽名字啊?”


    倒是莫湘漓顯得大方一些,猶豫了下,開口問道。


    “吳……吳夜夕。”


    夜夕一驚,結結巴巴張口而出,說完臉上一紅,暗惱自己沒出息。


    “吳夜夕,吳夜夕……”


    莫湘漓點點頭,一手撐起腦袋,嘴裏輕輕念叨著。“你們修道之人可都是這般快活麽?”


    夜夕沒想到莫湘漓會問這個,木訥迴道:“也……也說不上快活,還好罷。”


    “噗嗤!”


    莫湘漓見夜夕一臉呆訥的樣子,沒來由一陣好笑。暗道這修道之人卻是連腦袋瓜都修傻了罷。又輕輕開口問道:“你是為何修道啊?”


    夜夕聽罷正欲開口,卻又想到那日皇城地下所見,突地一愣,搖搖頭道:“且不說這個了,同行數日,倒還不知公主叫什麽名字?”


    “莫湘漓。”紅唇輕齒間,香氣微吐,飄進夜夕的耳畔。


    “莫相離?”


    夜夕聽得暗自咋舌,倒覺得更像一首詩的題名。


    莫湘漓搖搖頭,輕輕道:“綠水作旁喚湘漓。”隨即雙眼迷離,看向火簇中跳躍的柴木喃喃道:“母後因生下我,惹得身子憔悴,終患重病。臨終之時抱著我,拉過父皇的手道,願與君依莫相離。”


    說到這裏,莫湘漓看向夜夕,眼角閃過晶瑩,嘴邊卻勾起一絲迷人的弧度。


    “待母後去世後,父皇悲痛至極,便取湘漓兩字為我名,以此悼念母後。”莫湘漓說完,頓了頓,朝夜夕問道:“你說,這便是情吧?”


    夜夕聽得心中一陣感慨,搖搖頭苦笑著道:“應該算作吧,我倒對情一竅不通。”


    莫湘漓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可惜我已沒有機會去得知情為何物了。”


    兩人一陣安靜,許是覺得場中氣氛尷尬,夜夕將話題一轉,笑著道:“你貴為公主,想必很多人都會羨慕與你罷。”


    卻沒想到莫湘漓搖搖頭,緩緩道:“若是男兒身倒也還好,我自小便未出得幾次宮,如籠中之鳥一般,有何羨慕?早知道我也學你一樣,尋道修仙,仗劍天涯,莫不逍遙。”


    說得夜夕一愣,轉過頭,將地上的零落柴木丟進火堆中,喃喃開口道:“我從未見過我的親生父母。”


    莫湘漓轉過頭,心中一陣吃驚,卻見夜夕擺弄著柴火,自顧自地說著。


    “那年沂水鎮正值除夕,一隻大妖突然作亂,殘忍殺害數十戶人家,我不知為何落到廢墟中逃過一劫。”


    仿佛又迴到幾年前,吳承道也是這般告知了夜夕他的身世,此時夜夕娓娓道來,卻像在說另一個人一般,聽得莫湘漓一陣心疼。


    夜夕忽地在微火朦朧中露出一個笑臉,輕輕道:“可是我遇見了爹,他降服了大妖,將我從廢墟中抱了出來……”


    話到此處,夜夕眼角有些閃爍,用手撐起頭看向遠方夜空爆開的煙火,說道:“自那以後,他便是又當爹又當娘,一手將我撫大。自己……自己卻是未曾娶親。”


    莫湘漓一愣,情不自禁歎道:“那他可真是個好人。”


    “是啊。”夜夕迴過神來,點頭笑笑。“長大後,我便跟著爹降妖伏魔,直至後來險些命喪大妖之口,被雲風三人搭救,方才一心向道。其實,修道也很是枯燥煩悶,終日在山上苦修,也未曾有過幾次下山的機會。”


    “你問我為何修道,我隻道是欲殺妖而修道,可……可後來見到一些事,我心中不知怎的,有些迷茫。”


    “你見到何事?”莫湘漓好奇問道。


    “我……”夜夕躊蹴了下,最終搖搖頭,道:“算了,不說也罷。”


    莫湘漓見夜夕不想多說倒也沒有逼他,隻將注意力放迴眼前,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說,妖是否也分好壞?”夜夕突然發問道。


    莫湘漓聽得一愣,搖搖頭輕聲道:“這我便不知了,隻從書上看了許多故事,也不知其真假。書上所訴妖也分善惡,更有甚者還與人相戀,流傳出一段段佳話。若真是這樣,倒也叫人有些羨慕了。”


    隨即頓了頓,接著道:“莫說妖,人不也有好有壞嗎?那我問你,如遇到妖作亂,自有妖師和修道之人去收服,如人作亂,該當如何?”


    夜夕看著莫湘漓像是在考驗學童的夫子,當下有些好笑道:“自是有官府去收拾。”


    莫湘漓聽罷,認真地搖了搖頭,輕輕說道:“雖自小關在宮中,但是有些道理我還是懂得。若是尋常百姓,自有官府收拾,可若是高官貴族,就不見得了。”說完猶豫了下,看著夜夕緩緩道:“又或是你太清宗操務凡業的弟子,有哪個官府不知好歹敢去碰黴頭?”


    夜夕當下呆住了,uu看書 .uukans 隻覺得莫湘漓與那日厭三秋的話雖不盡相同,但都隱隱透出一個意思。


    “早知道我也去上山修道,待道成之後遊曆人間,遇見不平之事便拔刀相向,管他是人是妖。”莫湘漓想得自己一陣開心,捂著嘴輕輕笑了起來。


    夜夕看得有些愣了,又迴過神打趣道:“我倒沒看出你竟是一個俠女。”


    “哎,隻可惜為了平息戰亂,我卻要嫁於那醒獅世子,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掌握不了,還空談什麽快意恩仇。”


    莫湘漓說到這,又是一股愁雲掛上眉梢,看上去莫不惹人心憐。


    夜夕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很多事也許看在別人眼中咬牙堅持便挺過去了,真當落到自己頭上隻怕會手足無措。


    “哎,算了,反正我也看開了,有時候想想我一人的幸福便可換來雲夢國萬千子民安生自在,不也很值麽?”


    莫湘漓長舒一口氣,轉過頭強裝笑臉,看得夜夕心中一陣悸動,對麵前少女隱隱有了一絲敬佩之心。


    值麽?


    誰又能說得清楚。


    夜夕埋下頭,看著那即將熄滅的火堆,沒來由覺得心中一陣煩悶。


    徐徐涼風吹過,帶著些許微沙,終是將火堆掩滅。


    “好久沒聊得如此開心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還要出發呢。”


    莫湘漓站起身,拍拍手朝夜夕微微一笑,轉身走進了帳篷中。


    皎月高懸,柔光清灑,那一縷縷熄滅的青煙在少年的歎息中,緩緩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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