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是中秋,但山上的青葉卻依舊還蔥綠一片。不知道為什麽,今年清水山莊的楓葉到此時竟然還沒有變紅。


    或許,那些楓葉早已被季節給遺忘了,就好像那片楓林中的清水山莊也早已被人遺忘了一樣。


    這個地方基本上都是楓樹,於是,這裏就叫紅葉鎮。


    對紅葉鎮上的人來說,這個秋和過去的每個秋其實也沒多大區別。


    山前的那條溪水依舊清澈明淨,歲月並沒有將它改變,但歲月卻已經改變了人。


    之前的孩子早已長大,之前的年輕人卻早已老去,之前的記憶也早已被歲月塵封了起來。


    時間真是世間最無情的東西了。


    歲月實在已過去太久,久的人們都已經忘記在那綠葉深處,曾經有一個名動天下的世家大族存在過。


    隻有在深秋之際,當漫山遍野的青葉都被秋色染成一片火紅之時,老人們才會偶爾對兒孫輩說起曾經的往事。


    隻是,人總是健忘的。過去了十二年,有關那個家族的記憶早已隨往昔一起被時光淹沒在昨日夕陽下的晚風中。


    時至今日,或許人們早就已經記不清那個家族的名字了。


    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老人還模糊記得,那個家族叫清水山莊。


    日子一天天在繼續,生活也一天天在繼續。


    夏季的閑暇早已過去,人們又開始忙活起來了。


    平凡的人,平凡的日子,沒有太多的貪念,也沒有太多的渴求。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昨天、今天、或是明天,其實根本就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不過,唯一有些區別的是,鎮上酒館裏的生意相比起夏季來漸漸冷清了許多。


    隨著收獲的季節來臨,人們早已忙得連喝杯酒的時間都沒有多少了。


    但是,不管有多忙,該喝的酒總還是要喝。所以,雖然生意稍微淡了些,但酒館裏的客人卻從來都沒有徹底斷絕過。


    因此,鎮上的酒館也一直都在開著。


    “老齊記”就是紅葉鎮上的一家老酒館。


    沒有人注意到這家酒館是什麽時候開張的,似乎已經有十來年了,然而,誰又會去關心這個。人們隻知道,這家店裏的酒水味道醇厚,故而,平日裏生意也還不錯。


    記得以前,老齊記的酒隻是在店裏賣,隨著這幾年生意越來越好,店裏的酒水已不光隻在店裏賣,還連帶著外送。


    隻是讓老齊叔苦惱的是,每次打發出去送酒的夥計老是偷酒喝,搞得主顧們很是不滿。


    不過,好在兩月前店裏又新招了一個夥計,為人誠懇老實不說,幹活也勤快,關鍵是腿腳還麻利,別人一天最多跑兩趟就使喚不動了,但新來的夥計一天竟能跑四五趟,即使這樣,人家每次還都是老早就趕迴來了。


    並且,這夥計不光會送酒,還會釀酒,這可真是讓老齊心裏簡直都快樂開花了。


    這不,今天才剛剛未時,新夥計老早就已經將兩趟酒送完趕迴來了。


    這個新夥計姓楊,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至於具體叫什麽名字,老齊叔有些記不住了,隱約隻記得夥計自己好像說過的,應該是叫楊曉風吧。


    雖然已經跑了兩趟了,但楊曉風似乎一點也不累,就好像他這人永遠不知道疲憊一樣。這讓老齊很不理解,這個看起來略帶著幾分書生氣的小夥子到底那來的這麽好的活力。似乎,他時時刻刻都是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


    這不,才剛停了車,楊曉風都不歇下喝口水,就又過來問:“齊叔,還有活嗎。這會兒還早著呢,我再去跑一趟”?


    老齊滿臉堆著笑,搖頭道:“小楊啊,今天活就這麽多了,下午你就不用再忙活了”。


    “啊,沒活了呀……”,楊曉風舒緩了一口氣,這才胡亂喝了口茶水,衝老齊打個招唿,道:“齊叔,要是沒活的話,那我就先迴去了啊”。


    說著,他已經往外跑。


    老齊忙招手道:“小楊,你急什麽,這都忙了快一天了,來來來,先坐下歇會兒。你上個月釀的酒我今天已經開壇了,正好,我們先嚐嚐鮮”。


    楊曉風隻是搖頭道:“不了,我迴去還有事呢”。


    旁邊一個年齡比楊曉風小四五歲的小夥子很是疑惑的瞧著他,問道:“楊哥,我看你每天好像都很忙的樣子,這麽著急趕迴去到底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呀”?


    不等楊曉風自己說話,旁邊另一個年級和他差不多大的夥計立刻調笑道:“小徐你不知道嗎,人家小楊這麽著急是要迴去看媳婦呢”。


    隨即,他又道:“要是我張五有那麽好看的媳婦,我絕對都不出來了,每天就膩著她。唉,也不知道我這輩子什麽時候才能娶到媳婦呀”。


    老齊立刻笑道:“張五你小子好吃懶做,我看這輩子媳婦你就別想了”。


    張五立即怒瞪了老齊一眼,不過,卻也沒有反駁。


    小徐似乎有些驚訝,瞅了楊曉風一眼,問道:“楊哥,你都有媳婦了啊”?


    楊曉風笑而不答。


    張五兩眼放著精光,道:“小徐你不知道,小楊他媳婦那叫一個好看。我敢打包票,你小子這輩子絕對沒見過那麽好看的姑娘”。


    小徐不屑道:“張五哥,這麽說你見過楊哥他媳婦了”?


    “那當然……”,張五連連點頭,眉飛色舞,道:“月前,小楊和他媳婦來鎮子裏采辦貨物的時候,小楊特地帶媳婦來過這裏呢。當時我還以為是那個仙女下凡到咱們這酒館裏來了呢,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姑娘是小楊他媳婦”。


    “月前……”,小徐皺眉道:“我怎麽沒見過”。


    張五可惜道:“那天你剛好出去了。這事你要是不信的話,問齊叔好了”。


    小徐立刻看向老齊,道:“齊叔,張五哥說的是真的”?


    老齊點了一下頭。


    “唉……”,張五搖頭歎息,道:“你說,這小楊他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啊,怎麽就能娶到那麽好看的一個媳婦呢。想我張五,也老大不小了吧,怎麽就沒一個姑娘看上我呢,沒道理呀”。


    聽他這話的口氣,似乎對自己至今為止還沒娶上媳婦頗為不滿。同時,對楊曉風能娶上媳婦這迴事頗為妒忌。


    小徐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笑眯眯的道:“楊哥,我知道你喜歡喝酒對不對”?


    楊曉風笑著點了點頭。


    小徐又扯著楊曉風的袖子道:“等這個月發了工錢,我請你喝酒好不好”?


    楊曉風有些不自然的點了點頭,道:“嗯”。


    小徐接著道:“那楊哥,你看啊,你能不能在方便的時候把嫂子帶下來讓我也見見好不好”?


    聽到這話,張五頓時也來了精神。楊曉風還未說話,他已經一臉興奮的跑過來,搶著道:“對對對,小楊啊,你要是能把你家裏那位比仙女還好看的媳婦帶下來再讓我們見見的話,別說小徐了,就是張哥我,我這個月的工錢也全拿來請你喝酒”。


    楊曉風一臉黑線,實在有些無語,不過卻還是笑著道:“好吧,反正讓阿雪整天一個人待在家裏也冷清了些,等有空的時候我就帶她來這裏看看。說不定啊,以後我們也會在鎮上開一家酒館的”。


    “真的啊……”,張五拍著楊曉風的肩膀道:“那到時候我第一個去你店裏做夥計”。


    小徐也忙接話道:“還有我……還有我,我也去”。


    楊曉風點了點頭,微笑道:“到時候再說吧”。


    不知為何,這一刻,楊曉風心裏感覺真是無比輕鬆。


    不知不覺間,他發現自己早已迷戀上了這種平凡而又簡單的日子。


    他心裏一直向往著的不就是這種日子嗎?


    這種普通人的生活方式,雖然平庸,甚至可以說俗氣,但是卻讓他感覺無比充實。


    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此刻他心裏早已沒有了任何仇恨,一丁點都沒有,他早已放下了一切仇恨。


    從此後,他不會再為任何事而苦惱。


    此刻,他的心裏隻有愛。和自己最愛的人執手白頭,相守一生的愛。


    愛是這人世間最偉大,卻最平凡,但又最強烈的情感。


    愛已經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下一刻,楊曉風的目光忽然就看向了遠處,映入他眼簾的,是那一片漫山翠碧的楓葉。


    雖然此刻那些綠葉依舊清脆欲滴,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青翠終會漫山紅遍。那火紅的色彩,豈非正是生命最鮮活的代表。


    原來,生命一直都在頑強地,生生不息地生長著,從來都沒有凋落過。凋落了的,從來就隻是人心,被人世間的恩怨糾葛萎靡了的人心。


    聽著張五和小徐的話,老齊不由得有些來氣,笑罵道:“你們兩個臭小子,腦子裏全是壞水。成天正經事不做,滿肚子的花花腸子,老惦記著人家小楊的媳婦做什麽?有本事自己也去找一個白白淨淨的姑娘娶迴家裏去,才是正事”。


    小徐大窘,再不說一句話。


    張五的臉皮可就厚多了,臉不紅心不跳的道:“齊叔,你這說的什麽話,好東西就要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嘛。正所謂女人如花,既是美麗的鮮花,當然要常常帶出來多曬曬太陽,否則時間久了還不發黴啊。好看的媳婦老是藏在家裏做什麽,再說了,我們又沒什麽歪心思”。


    “你敢……”,老齊嗬斥一句,隨即卻又忍不住笑著道:“不過話說迴來,即使你小子真有什麽歪心思,諒你也沒那個膽。退一步說,即便有那個膽,也沒那個能耐”。


    張五不悅道:“齊叔,你可別看不起人”。


    老齊佯怒道:“就看你小子礙眼,咋滴……,呃,小楊,你哪裏去”?


    楊曉風本已要走了,聞言,隻好又迴頭笑著道:“齊叔,我先迴去了”。


    說著又衝張五和小徐二人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轉身,緩緩走了開去。


    老齊隻好遠遠的叫道:“小楊,明天是中秋節。反正最近店裏也沒什麽活,這幾天你就不用每天都來上工了,在家裏陪媳婦好好過個節吧,等過些日子忙的時候再過來就可以了。不過放心,你的工錢還是每月四兩一分都不會少的”。


    “謝謝齊叔,那我明天就不過來了”。


    看著楊曉風走遠,老齊叔和小徐,張五三個人忽然全都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老齊笑著點頭道:“如今這樣的結果真好”。


    便在此時,隻聽背後一人笑問道:“齊叔,什麽真好”?


    三人驚了一下,轉頭時才發現洛清羽不知何時竟已站在他們身後。


    張五詫異道:“穀主,你怎麽來了”?


    洛清羽坐了下來,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笑道:“當然是來看我那苦命的妹妹妹夫了,怎麽樣,情況還好吧”?


    老齊忙道:“穀主放心,一切安好”。


    “嗯……”,洛清羽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這些年真是辛苦你們了,對了,其他弟兄們都還好吧”?


    老齊笑道:“多謝穀主掛懷,uu看書 ww.kanshu.om 弟兄們都很好”。


    洛清羽喝了一口茶,道:“如今局勢總算安定下來了,你們要不要迴去”?


    三人俱是一愣,沉默片刻,隨即互相對望一眼,老齊紅著眼道:“這麽多年了,我的根早已紮在這裏了,還迴哪裏去”?


    “那小張和小徐呢”?


    張五搖頭道:“我們也不迴去了。人生一世,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做一個酒館裏跑堂的夥計又有何不可”。


    “是啊……”,小徐也搖頭道:“不迴去了,不迴去了啊”。


    洛清羽端著茶杯的手定在半空中,注視三人良久後,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那好”。


    說著,他也起身緩緩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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