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夜清冷。


    落雪穀。


    月光寂寥,如洛清雪那同樣寂寥的心情。


    天才剛晚,但月已上中天,其實,這晚的月亮實在還算不上有多圓。


    然又有幾人能明白,這樣的月亮才是最好的月亮。雖然這會兒它還太不圓,但它卻正在天天變圓。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總有天,天際的這輪彎月總會變成滿滿的輪圓月。


    但每個人也都清楚,當它圓滿的那刻,它的消亡也就開始了。


    可是,月亮真的是從圓滿的那天才開始消亡的嗎?


    又或者說,它慢慢變圓的這個過程本身其實也是種消亡,另類的消亡。


    月色淒美。


    世間的人,豈非也正像這淒美的月色般,分分合合,聚散無常!


    望著天際的明月,洛清雪似乎已有些醉了。


    月亮從未變過,可是為何它卻能帶給人截然相反的感受。


    她已分不清楚,這淒傷的究竟是天際的明月,還是她自己的心。


    呆立了許久後,洛清雪終於從懷裏摸出了本書樣的東西,翻開時,原來是本劍譜。


    早已泛黃的紙業間,尤自還透出股淡淡的墨香。


    這是十二年前楊曉風送給她的那本劍譜,也是他這輩子唯送給她的東西。


    仔細想想,除了初次見麵時他送了她這本劍譜之外,他幾乎根本沒有再給予過她任何別的東西,而且是從來都再沒有過。


    就像他自己說過的那樣,他手中無權無勢,兜裏的銀子更是連給她買件過冬的棉衣都不夠。


    本以為,他會是自己的依靠,但事實卻剛好相反。直都是他在依靠自己。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原來,他直過著的竟都是寄人籬下的日子。


    他從來沒有過處安定的居所,他的家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經破碎。這麽多年來,他始終都在依靠別人而活,他好像也的確隻能依靠別人而活。


    李木清、林雨涵、還有自己。他直都在依靠她們這些人。可能,他也想有個家吧,又有誰願意直漂泊不定呢,可是,他卻又隻能次次的離開他所依靠的這些人。


    細細算來,他真的沒有再給予過自己什麽。


    可是,就是這樣個男人,卻成了她這輩子注定無法割舍的全部。


    洛清雪細細打量著手中的劍譜,良久,緩緩走到燭台前,伸手,將其點燃。


    幹紙遇火,頃刻間便化為了灰燼。


    雖然無法割舍,但有些東西卻注定要割舍。至少,要做到放下。


    但她放下的卻不是楊曉風,而是她自己。


    隨即,她又走到床前,也不猶疑,更不困惑,直接摘下了掛在床頭的劍。


    緊握劍柄,拔劍出鞘。


    劍光清冷,但她的目光卻更冷。


    或許,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沒有人知道,今天答應端木軒提親請求的時候,她在心裏還做下了另外個決定,或者說她想做個證明。


    她要不惜切,縱使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她也必須要做這個證明。


    她要證明給楊曉風看。


    她舍棄了切,她甚至連自己都放下了。她唯還放不下的,就隻有楊曉風。


    即便此生她和他之間已絕無可能,但她依然要證明給他看。


    人生世,還有什麽比性命更珍貴的東西呢,或許就隻有情義了吧。


    她沒有想過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這樣的決定到底值不值得。她隻知道,為了楊曉風,她願意犧牲切。


    雖然除了剛剛已被她燒掉的那本劍譜外他沒有再送過自己別的任何東西,但她知道,此生此世,他已經將他最珍貴的兩件東西全都送給自己了——他的心和他的命。


    天上漸漸起了朵雲,月色時竟被遮住了。


    燭光似乎也幽暗了幾分。


    洛清雪的話語便從這幽暗的燭光裏傳來。


    “風,此生已已矣,願結來生緣”。


    是不是,此生緣盡,我們便隻能求來世。可是,若是連今生都不能相守,為什麽還要再求來世呢?。


    夜色幽暗。


    冷月淒淒。


    空曠的房間裏就隻有洛清羽個人。最近這幾天,他似乎總喜歡將自己個人關在屋子裏,直都沒怎麽出來過。


    他不出來,別的人也不好進來打擾。


    謝山在屋外等了許久後,終於推門走了進來。他走進來的時候,洛清羽正在沉思著什麽。


    “少爺,你……”,謝山本有許多話要說的,但最後卻就隻剩下這句輕喚。


    “謝叔……”,洛清羽抬頭看了謝山眼,淡淡道:“你說,我這個大哥是不是做得很失敗”?


    謝山皺眉道:“少爺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什麽叫你這個大哥做得很失敗。對於大小姐要嫁給端木軒這件事,是她自己的決定,你又沒有什麽錯”。


    洛清羽問道:“你說我沒有什麽錯”?


    謝山點頭道:“當然”。


    洛清羽追問道:“眼看著自己的親妹妹要往火坑裏跳,我卻無能為力,你說這算不算是我的錯”?


    謝山隻有苦笑,片刻後,道:“其實,縹緲峰也未必就是火坑,何況端木軒對大小姐也算是癡心片”。


    “癡心片……”,端木軒搖頭淒笑道:“是啊,端木軒對小雪似乎真的像是癡心片。可是,小雪這輩子已不會再有半點快樂了……”。


    謝山長歎聲。良久,淡淡道:“那天,大小姐去看過老爺迴……”。


    洛清羽冷冷追問道:“就是小雪答應端木軒提親的那天”?


    謝山點頭道:“是,就是那天。不過,因為有端木敬在,她沒有進去”。


    洛清羽目光如水,眼中異芒暴漲,死死注視著謝山,沉默良久,緩緩問道:“你能確定,她真的沒有進去過”?


    謝山忽將目光移向別處,似乎就像是沒有再聽到洛清羽的問話。


    “好,我知道了”。


    洛清羽平和的眸子深處忽就閃過幾絲強烈的怒意,甚至是殺意,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麽。


    猶豫陣後,他緩緩起身往外走。


    謝山驚問道:“你要去哪裏”?


    洛清羽沒有迴答。


    這次,似乎他同樣也沒有聽到謝山的問話。


    謝山隻得趕緊追了出去。


    洛清羽出了門,直奔洛文斌的書房而來,路上走得很快,謝山趕到的時候,他早已推門進去了。


    似乎已經太久,又似乎隻是短短幾天不見,但洛文斌實在蒼老了太多。


    洛清羽本來有很多話要問的,但看到父親鬢角那盡白的銀發後,終究將已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迴去。最後,隻是淡淡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洛文斌很欣慰的笑了笑,對洛清羽的到來似乎竟有些意外,半晌,道:“你都已經快有三個月沒來看過我了”。


    洛清羽淡淡道:“有這麽久了嗎”?


    洛文斌微笑,道:“是有這麽久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的確,時間是過得快了些”。


    簡單的對話後,洛文斌和洛清羽竟同時沉默了下來。


    原來,他們父子之間終究生疏了許多。


    沉默良久,洛清羽終於咬了咬牙,道:“你知道嗎,小雪答應要嫁給端木軒了”。


    “是嗎……”,聞言,洛文斌的身子忽然劇烈顫抖了下,同時臉上也閃過幾絲濃濃的傷痛之色,不過卻還是笑著道:“那很好啊,雪兒的年紀實在也不小了,早就該嫁人了。以端木軒縹緲峰少掌教的身份,我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洛清羽冷冷喝問道:“你真的是這麽想的”?


    “當然……”。


    洛清羽的雙手忽然就緊握成拳,不過卻強忍著滿腔怒氣沒發火,淡淡道:“告訴我”。


    洛文斌假裝糊塗道:“你要我告訴你什麽”?


    “告訴我,小雪和曉風成親那天,你為何要那樣做”?


    洛文斌沒有立即迴答,而是目光冷冷的注視著洛清羽,直沉默著。


    洛清羽同樣冷冷的注視著洛文斌,字句,道:“你已經毀過小雪次了,難道你還要看著她這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嗎”?


    絕沒有哪個做父親的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生都活在痛苦之中。可是,洛文斌不能辯駁,他那裏還有辯駁的資格。


    他還是沉默著。這刻,除了沉默之外,他還能再做些別的什麽嗎?


    洛清羽也不催問,又淡淡道:“莫非你忘了,當日在那種情況下,小雪還是用自己的身子為你擋住了曉風手中的劍。莫非你已經忘了,小雪那日對曉風說過的話,不管你做了什麽,但你始終是她父親,是她最親的親人”?


    洛文斌原本平和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變得痛苦、變得內疚、甚至是痛恨。


    他痛恨自己。


    或許,他曾經也恨過別人,但現在,他隻恨自己。


    不管是受了誰的脅迫,但目前的這種局麵的確是他親手造成的。切後果,也應當由他來承擔。


    他不想將責任推給別人,他也沒法將責任推給別人。他根本已沒有可以推卸責任的資格。


    “你還是不說,是嗎”?


    等了許久,洛清羽徹底失去了耐心,同時心中對父親的期許也徹底絕望。冷笑聲,轉身,摔門而出。


    眼見洛清羽的人已在門外,洛文斌終於開口,道:“你真的想知道”?


    “你說呢”?


    “那好,你進來,我告訴你”。


    “如果你要說,我在這裏也能聽得到”。


    洛文斌緩緩走到門口,望著遠處的黑夜,淡淡道:“就在雪兒成親的前夜,縹緲峰掌教端木敬來到了……”。


    洛清羽走出院門的時候,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是不是,他已在心裏做下了個決定?


    謝山不知道洛清羽究竟聽到了什麽,但洛清羽這種甚至都已經有些過了頭的冷靜多少讓他心裏有些擔憂,或者說不安。


    這路沒有燈光,洛清羽便在黑暗中緩緩走著。謝山直緊跟在他身後。


    “少爺,剛剛你……”,謝山本想問,但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或者說,他已不敢再多問。


    終於,洛清羽停下了腳步,在黑夜裏停下了腳步。隨即轉身,麵對著謝山,淡淡道:“謝叔,將黑雪全部集合起來,等候我的命令”。


    “黑雪……”,謝山嚇了跳,驚懼道:“少爺,那可是我們落雪穀最精銳,也最恐怖的力量,你確定要將他們全部召集起來”?


    “是”。


    “可是,黑雪的殺氣太重,幾乎每次出手都是血流成河。故而曆代穀主都留下遺訓,若非是到了那生死存亡的關頭,黑雪絕不可輕易動用……”。


    “祖輩的遺訓我當然知道,黑雪的實力我也很清楚……”。


    “可你還是要動用黑雪……”?


    “不錯”。


    “為何”?


    “因為落雪穀現在已經到了那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


    黑暗裏,謝山沒有看清洛清羽臉上的任何表情,但他卻能清楚的感覺到洛清羽的話裏有著股不容違逆的堅定。


    說完了話,洛清羽便直接走了。謝山隻是皺了皺眉,終是沒有再問什麽。


    這刻,他終於發現,曾經那個年輕氣盛,甚至在別人眼裏顯得有些平庸的少穀主洛清羽已徹底變成了個心計無雙的武林梟雄。


    原來,並不是少穀主沒有城府,而是他的城府直隱藏的太深。


    這樣的洛清羽忽然竟讓謝山心裏生出了幾絲可怕的感覺。


    黑夜淒淒。


    這夜的落雪穀似乎和以往並沒有多少區別。u看書ukanshu.cm


    洛清羽個人慢慢的走在黑暗裏。他走得很慢,甚至走得有些吃力。


    可是,他身上空無物,並沒有帶任何東西,怎麽還有吃力的感覺?


    的確,他身上是沒有帶任何東西,但他的肩頭卻擔著兩座重於千鈞的大山——責任,做為大哥,做為丈夫,做為兒子,做為穀主。他肩上擔著對家人和落雪穀脈所有人的責任。


    這是他逃避不了的責任。這責任也唯有他才能擔得起,他也必須要擔得起。


    今晚的落雪穀很平靜,平靜得就和往常無數個夜晚樣。各處明滅不定的燭火,以及那片片隱在夜幕下的暗影,洛清羽久久的看著這些,竟已經癡了。


    今夜,他的心同樣平靜如水。然而,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會想到,有太多人的命運竟因他今夜的決定而改變。。 () 《風雪奇緣之淚雨紅顏劫》僅代表作者山裏少年的觀點,如發現其內容有違國家法律相抵觸的內容,請作刪除處理,的立場僅致力於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台。</br>【】,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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