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發靜寂了。


    燭光還在搖曳著,燭淚早已滿台。沉默中,有幾縷月光透窗而入,正好照在洛清羽和端木軒臉上。


    蘭嘯瑞走後,他們二人又至少已各自飲過不下三十杯,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們臉上竟連一絲醉意都沒有。


    或許,並不是他們不想醉,而是還欠一個喝醉的理由吧。


    不過,雖然還沒醉,但此時不管是誰都實在喝不下去了。


    因此,酒仍在杯中,並且是滿滿一杯。


    杯呢?


    杯在桌上。


    人在桌前。


    端木軒坐在桌前,桌上的酒杯正滿,他的臉也正好映在那滿杯的酒中。


    他的臉此時已有些發紅。


    洛清羽的臉更是早已紅透了。


    原來,雖然他們的人都還沒醉,但至少已有了幾分酒意。


    酒意上湧,人的身上便漸漸開始發熱。


    似是感覺有些難受,端木軒遂離席起身走到大廳中央,眼光向外而望。


    洛清羽也走過來,在端木軒身邊站定,目光似有意無意的掃視著端木軒,臉上神色淡然。


    其實,洛清羽臉上本來還帶著幾分笑意的,不過,在他注意到端木軒的眼神後,笑意漸漸淡了下來,最後終於變成了麵無表情。


    便在此時,一陣突兀的大笑聲從門外傳來,那是蘭嘯瑞的笑聲。


    二人頓時抬頭,不約而同的朝外麵看去。


    目光移動處,端木軒注視著門外的某處,隻是那裏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似乎再無它物。但端木軒知道,此刻,蘭嘯瑞怕是正站在外麵的那片黑暗中。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臉色一沉,沒有人注意到,甚至,甚至有一絲淡淡的殺意在他臉上一閃而沒。


    洛清羽同樣看著門外,神色淡然。似乎他已經忘記了身邊端木軒的存在。


    過了好久後,他這才迴頭對端木軒微微一笑,歉聲道:“抱歉,小蘭這孩子性子有些直,還望端木兄雅量能容,莫要跟他一般見識”。


    端木軒連忙擺手笑道:“洛兄說哪裏話,我豈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說真的,我也很喜歡蘭兄這種直爽的性格,有什麽話當麵說出來,總好過那些在背後捅你一刀的人”。


    洛清羽臉上神色瞬間一冷,不過卻立刻又淡淡一笑,衝端木軒抱拳道:“不想端木兄胸襟如此開闊,著實令我佩服……”。


    頓了頓,他又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端木軒不明所以,問道:“放心什麽”?


    洛清羽笑著,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在,我終於可以放心地把小雪她交托給你了”。


    “啊……”,端木軒先是略微一愣,隨即整個人竟完全呆了下來。


    就像是入了魔一般,端木軒呆愣在原地,好一陣後,才顫聲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洛清羽低笑著,和聲道:“我說我現在終於可以放心地把小雪的終身交托給你了”。


    驚訝,絕對的驚訝,甚至已不能再說是驚訝,端木軒簡直被嚇了一跳,差點直接就從原地蹦了起來。


    他雙眼死死的盯著洛清羽,再次激動的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這一刻,端木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洛清羽語氣非常平和,也非常冷靜,笑著道:“我說,我現在終於可以放心地把小雪的終身交托給你了”。


    同樣的問題,端木軒已問了三次,洛清羽也已經迴答了三次。可端木軒尤自還是有些不相信,不確定的問道:“你剛剛說,你現在終於可以放心地把小雪的終身交托給我了”?


    不知為何,在這一瞬間,端木軒竟完全變得再沒有一絲自信。


    “是……”,洛清羽的耐心出奇的好,他仍是淡淡的笑著道:“你沒有聽錯。我剛剛就是說,我現在終於可以放心地把小雪的終身交托給你了”。


    端木軒狂喜道:“也就是說,你答應我和清雪的婚事了”?


    “是。你向小雪的提親請求,我答應了”。


    洛清羽笑著,笑的很淡,也笑的很冷。或許此刻他臉上雖然笑著,但這笑容純粹就隻是一種表情,並不是說此時他心裏就有多高興,不過,他到底還是笑著,糾正道:“我並不是答應了你和小雪的婚事,我答應的,隻不過是你對她提親的要求而已”。


    “可這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嗎”?


    “當然,區別就在於,我雖然答應了你對小雪的提親要求,但對於她的婚事,我實在不想勉強與她。所以,最終的結果怎樣,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態度”。


    “清雪自己的態度嗎……”。


    一想到洛清雪對自己的態度,端木軒剛剛還萬分激動的心情一下子就完全跌到了穀底。


    往日種種,洛清雪對自己的態度難道還不夠明確嗎?


    她對他,所表現出來的似乎除了厭惡,就隻剩下鄙夷了。


    既然如此,對她,他又還在希翼什麽呢!


    一想到這些,端木軒心裏頓時感覺有如被尖針紮過,一陣撕裂般的痛。


    但不管怎麽說,隻要洛清羽答應了,這事就有希望。而且,現在早已不比從前了。


    以前洛清雪之所以那般待他,完全都是因為楊曉風。


    一想到楊曉風,端木軒臉上立刻閃現過一陣怨毒的恨意。


    不過,雖然如此。可此時此刻,他反而覺得不怎麽恨楊曉風了,因為現在的楊曉風,早已連讓他恨的資格都失去了。


    如果說現在他對楊曉風還有什麽其它感覺的話,那就隻是死亡。現在的端木軒,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麽讓楊曉風死。


    或許,隻有楊曉風死了,洛清雪才有可能學著接受自己。


    一念及此,端木軒遂試探著問道:“那不知清雪她自己對這件事是什麽態度”?


    “小雪她……”,洛清羽苦笑一聲,道:“她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什麽意思”?


    “小雪是任性,脾氣也相對執拗一些,可經曆了這許多事後,就算她脾氣再倔,也應該成熟了吧。以前,她可以不顧一切的苦等楊曉風,可現在呢,她還能等誰”?


    端木軒大喜,道:“那依你看來,清雪有沒有可能會接受我”?


    洛清羽神色明顯一冷,隨即麵無表情的道:“可能一時之間要小雪立刻接受你怕是有些困難,但想必時間久了,她也就隻能這樣了吧”。


    端木軒隻覺得精神一陣恍惚,或者說迷茫。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忽然隻聽門口傳來一聲巨響。


    “哢嚓……”。


    一聲劇烈的脆響,u看書.ukanshu 似是什麽實木類的東西碎裂了。


    洛清羽和端木軒同時一驚,也同時轉頭看去,隻見蘭嘯瑞正站在門口,雙拳緊握,拳頭上尤自還帶著一絲血跡。而他麵前的門框,早已裂開了好大一處破口,甚至幾乎已經從中間完全斷開了。


    其實,蘭嘯瑞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至於剛剛的巨響,顯然是他在聽到洛清羽答應了端木軒對洛清雪的提親之後,憤慨之下,以拳頭擊斷門框所致。


    屋中頓時鴉雀無聲,洛清羽冷冷的看著站在門口的蘭嘯瑞,不過,最終卻隻是皺了皺眉。


    端木軒則完全是另一副神色,他同樣看著蘭嘯瑞,不過他卻是大笑著,似乎他還沒有從剛剛的狂喜中恢複過來。


    此時,他的確應該笑。因為他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般開心過。若要找幾個詞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舒暢,開懷……


    然而,縱然將所有能用來形容一個人心情喜悅的詞匯全部加起來,恐怕也無法表達他現在心情開懷程度的千萬分之一。


    可是在蘭嘯瑞的眼中,端木軒此時的笑意竟完全像是在嘲弄他。


    他無比厭惡的看著端木軒,甚至他此時對端木的感覺,已不單單隻是厭惡,而是憎恨。


    他忽然感覺,端木軒臉上的笑容竟是那般的諷刺。又或許,端木軒的整個人,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在嘲笑他,甚至是在向他示威。


    或許,對於蘭嘯瑞來說,端木軒的存在本就是一個最大的諷刺。


    憤怒,絕對的憤怒。


    他不明白,洛清羽為何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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