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暗極了,空氣悶熱而潮濕,一聲炸雷響過,陣雨急促地砸落了下來。


    那毀天滅地的氣息似乎要將世間的一切全都吞噬掉。然而,隻是一刹那的功夫,剛剛還狂暴不可一世的大雨便已經停了,天地又再次複歸寂靜。


    初夏的暴雨,來的快,去的更快。若非是那些還殘留在枝葉上的水珠,恐怕都能讓人忽略掉剛剛的雨是否真的有下過。


    此次的假寶藏事件便如這場陣雨一樣,突然間開始,又突然間結束。


    雖然那日在黑石山裏死了四五十人,然而其大多都是一些無門無派的江湖散客。所以,人們明明知道此次事件與楊曉風有關,但礙於落雪穀的關係,竟是無一人敢站出來為死去的人討一個說法。


    這個江湖豈非本就是這樣子的,有誰會因為死了幾個無關痛癢的人而去與一個武林第一大世家結怨。像那些沒什麽勢力派係的人,莫說死幾十個,便是死幾百個又有什麽關係。


    奇怪的是,就連那大義凜然,一向以武林正道領袖身份自居的縹緲峰,這次竟然也同樣選擇了沉默。


    也正因為這樣,此次的假寶藏事件最後就這樣不了了之了。一段日子以後,人們似乎早已將這件事給完全淡忘了。


    落雪穀,聆風樓裏。


    雨後的空氣顯得清新而又濕潤,一滴晶瑩的水珠從葉子上滴落下來,在陽光中碎成了一抹鮮豔的色彩。


    楊曉風緩緩從遠處收迴了目光,對身邊的女子淡淡一笑,道:“阿雪,妳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


    “你想說什麽”,洛清雪對他這無厘頭的問題顯然不太明白。


    “按理說,此時此刻,恐怕來落雪穀找我麻煩的人都可以排起長隊了吧,可如今的實際情形卻是……,竟沒有一個人前來登門問罪,妳不覺得奇怪嗎”?


    楊曉風看著洛清雪,微笑著道:“至少縹緲峰的人也應該借此機會好好為難我一番才對呀,妳說是不是”?


    洛清雪怎會聽不出他是意有所指,頓時有些不悅,淡淡道:“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嘿嘿,沒什麽……”,楊曉風狡黠的笑了笑,自從前次在黑石山裏和弟弟妹妹重逢之後,最近他的心情好了很多。有時偶爾間居然能放下自己平時那副冷談的樣子和洛清雪開開玩笑,這反常的表現倒一時讓洛清雪很是接受不了。


    不過,也就是那麽一瞬間,他便又重新恢複了常態,又淡淡道:“阿雪,妳有害怕過嗎”?


    “害怕,害怕什麽……”,洛清雪一時被他搞得有點糊塗,問道:“你到底是要說什麽呀”?


    “自從見到曉溪和曉淩後,我心裏就一直很不安……”,楊曉風淡淡道:“都一個多月了,我從沒有問曉溪她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麽,但我心裏卻一直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麽,十一年前,他就已經經曆過死亡,可以說,他早已連死都不怕。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害怕什麽?


    “我知道……”,洛清雪溫柔地伸出手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將頭腦搭拉在他肩膀上,靠著他的側臉,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道:“風,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麽,我們始終都在一起。就好像剛剛的這場暴雨,如果無法逃避,那我們就勇敢的去麵對”。


    直接感受著洛清雪那淡淡的發香,甚至連她唿氣的熱度都如此清晰。這一刻,楊曉風終於知道他所害怕的究竟是什麽了。


    他在害怕失去,他害怕有一天,他會再次失去她。


    有她,有她這樣一個女子在身邊,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寧。那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依偎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一般,無比充實。


    可,若是有一天,她不在自己身邊了,他會怎麽樣?


    他連想都不敢想。


    但至少此時此刻,佳人在側。


    楊曉風笑了,很開心,很愉悅的笑了。少年那淡淡的笑容,就好像這雨後的陽光一樣,熱烈而又燦爛,純潔的不帶有一絲雜質。


    就像這雨後的陽光一樣,那在陽光下輕輕相擁著的人兒,豈非便是陽光對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的祝福與見證。


    “阿雪,我們去見伯伯跟大哥吧,雖然我把曉溪帶迴落雪穀他們沒說什麽,但我看的出來,他們和我一樣,心裏多少有些不安,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楊曉風低聲詢問著她的意見。


    洛清雪依舊從背後緊緊抱著他,柔聲道:“風,難道……難道我們真的要選擇離開落雪穀嗎”?


    “或許吧,但如果妳不想走的話,那我們就一直留在落雪穀。其實,我也希望能一直留在穀裏,這裏是妳的家”。


    “那是以前,以前這裏的確是我的家。但現在,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說過,不管以後你要去哪裏,我都會始終跟著你,除非是我比你先死,否則你休想甩下我”。


    楊曉風神色黯然,淡淡道:“隻是這樣一來,恐怕會因為我的關係而要給落雪穀惹來諸多麻煩了呀”。


    “落雪穀從來都不怕麻煩……”,忽聽身後一人大聲說道:“而且,落雪穀的麻煩也從來沒有斷過。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以後,隻要落雪穀做為一方勢力還存在於這個江湖上,就會有接連不斷的麻煩找上門來。所以,這一切其實與你的存在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楊曉風立即迴頭,才發現洛清羽,洛文斌,以及楊曉溪和蘭如是四人不知什麽時候已全都站在他和洛清雪身後。此時,幾人正笑眯眯的看著他倆,至於楊曉溪,更是眼珠子直在洛清雪身上打轉,一時讓洛清雪很是臉紅。


    “呃,伯伯,大哥,你……你們是什麽時候來的”?


    楊曉風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感覺渾身很不自在。


    洛清羽微微一笑,也不理會楊曉風和洛清雪的尷尬,反而臉色緩緩沉了下來,堅定道:“曉風,你剛剛所說,怕因為自己而給落雪穀惹來麻煩,但你卻錯了”。


    “我錯了……”,楊曉風很無奈的苦笑了一聲,淡淡道:“可如果我要是離開穀裏的話,至少武林中人的矛頭便隻是針對我一個人,而不至於將整個落雪穀都牽連進來”。


    “嗬嗬,不至於將整個落雪穀都牽連進來。可你想過沒有,現在你是在落雪穀,因此還沒人敢動你,可如果你孤身一人離開這裏的話,會有什麽後果”?


    洛清羽義正辭嚴,話說得擲地有聲,大聲道:“如果你這樣想的話,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落雪穀從來就不怕被牽連”。


    頓了頓,他又一字一句的道:“如果因為害怕被牽連而要我放棄你和小雪,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的話,那落雪穀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那我活著的價值又在哪裏。所以說,你錯了”。


    楊曉風神色黯然,拳頭緊握,靜靜的聽著,他無法反駁洛清羽的話,過了很久,才道:“十一年前,清水山莊的滅門慘禍我已經經曆了一次,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所以你想選擇逃避,但正如小雪剛剛所說,有些事情就像這初夏的暴雨,不管你是否願意,總是無法避免”。


    洛清羽直視著楊曉風,鄭重的問道:“不知你想過沒有,一旦你要離開,小雪和曉溪勢必會跟著你一起走。你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但你如何能夠讓她們倆也跟著你去涉險。因此,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你至少也該替她們想想。另外,還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落雪穀並不是當年的清水山莊,現在的你也早已不再是當年的你”。


    楊曉風沉默著,隨即看著洛清雪,見她也正微笑著看著自己,雖然沒有說話,但從她的眼神中看的出來,就像洛清羽說的那樣,如果他要走,她絕對會跟著他一道離開。至於曉溪就更不必說了,她本來就是他這個做哥的帶到落雪穀來的,自然是他要去哪,她便隨她去哪。


    良久,u看書 ww.uanhu 他淡淡一笑道:“那好吧,以後我絕不會再提離開落雪穀這件事了”。


    “風兒……”,洛文斌笑著道:“伯伯早就說過,落雪穀就是你的家。這裏有我、有你大哥、有你嫂子、還有雪兒,現在曉溪也迴來了,我們一家人總算是團圓了,你就不要再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了,隻要以後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過安安靜靜的日子,便比什麽都強”。


    “安安靜靜的日子……”,楊曉風自言自語道:“可是伯伯,這樣的日子,真的有嗎”?


    “隻要你相信,就一定有……”,洛文斌忽然提高聲調道:“風兒,做人一定要學會放下自己心中的偏執,凡事都要看開一些。正所謂心靜天地闊,所有的痛苦和煩惱其實都是你自己強加給自己的,你明白嗎”?


    楊曉風一愣,曾幾何時,師父也說過同樣的話。


    “風兒,做人一定要學會放下自己心中的偏執,凡事都要看開一些。正所謂心靜天地闊,所有的痛苦和煩惱其實都是你自己強加給自己的,你,明白嗎”?


    那時,他以為他明白了。但其實他並不明白,直到現在,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了。


    “好了……”,洛清羽笑著道:“曉風,咱們爺仨好些日子沒聚聚了,走吧,難得今天我有些空閑,先去喝幾杯再說”。


    楊曉風趕緊看向洛清雪,不知為何,他現在有什麽事都想著要先征詢一下她的意見。


    “想去就去啊,看我做什麽”?


    見她應允,他這才道:“那好”。


    當即隨洛清羽,洛文斌一起出了聆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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