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江湖中總是充斥著仇恨,陽光無法照亮的,究竟是黑暗的地穴,還是被欲望吞噬了的心。


    黑暗中,似乎又隻剩下了圍帳中的男子一個人。


    忽然,一人淡淡的問道:“以主上看來,你所編造的這個故事他們兄妹倆會不會信,關於這個什麽天音門,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卻是那剛剛一直跪著的男子,這會兒又走了迴來。


    此刻他又在下首站定,皺眉問道:“而且,還有什麽所謂的音殺之法,又是怎麽一迴事”?


    “音殺之法自古就隻是個傳說,不過百多年前江湖上的確是有個天音門……”,圍帳中的男子淡笑著答道:“隻不過天音門隻存在了短短幾年便消失了,所以如今很少有人知道”。


    站在下首的男子憂慮道:“可如果真是這樣,如主上所說,天音門名氣不大的話。那這所謂的寶藏之說,還會有幾人可信”。


    “對於天音門之事,別人信不信倒不打緊,因為這本來也不是說給他們聽的……”,圍帳中的男子冷笑道:“不過我知道,一定有兩個人會信。因為這個所謂的天音門之說,就是我本人告訴他們的”。


    “是那兩個人”?


    “李木清和洛文斌”。


    站著的男子頓時微笑道:“而這兩個人又都與楊曉風有關,對嗎”?


    “不錯……”,圍帳中的男子同樣笑著道:“這個計劃從一開始便是專門針對曉風兒而設計的”。


    “可是,這個計劃中似乎有一點還不太完美……”,站著的男子略微想了想,搖頭道:“以他們兄妹二人的實力,要想對付楊曉風,隻怕還遠遠不夠。而且,若是他們和楊曉風正麵相見的話,恐怕……”。


    “誰說我是要他們兄妹對付曉風了……”,圍帳中的男子意味難明的笑了笑,道:“本來就是要他們和曉風正麵相見,如此,便足夠了”。


    “我不明白……”,站著的男子疑惑道:“主上這麽做的意圖何在”?


    圍帳中的男子淡淡道:“現在對於我們來說,要想稱霸整個江湖,最大的障礙便隻有落雪穀和風月教了。以我們目前的實力,若是與落雪穀和風月教來一場硬仗的話,縱然能將其滅掉,但我們自身的實力恐怕也要折損過半,到時反而讓那些小門派占了便宜,如此,對我們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對於落雪穀不能硬來,而是要從內部加以控製”。


    “而要想控製落雪穀就要從洛清雪身上入手……”,後方站著的男子終於明白了,很是了然的笑了笑道:“因為沒有什麽比成為落雪穀的女婿能更順理成章的控製落雪穀了。如此一來,對我們而言,楊曉風便成了目前最大的障礙,因為洛清雪非他不嫁,除非是楊曉風死了”。


    “正是這樣……”,圍帳中的男子平靜的冷笑了兩聲,道:“洛清雪雖然看似非曉風不嫁,可惜她終究隻是個女人,一個女人總是要找個男人的。所以,曉風必須死,到哪時候,洛清雪就不得不選擇嫁給別的男人了”。


    “隻是,殺人的方法有好多種,卻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們兄妹二人去呢……”,站著的男子不解,疑惑道:“難道你就不怕當年的事情暴露”?


    “殺人的方法的確是有很多種,但不是在每個人身上都適用。做為一個高明的殺手就要學會找到最合適的方法去將目標幹掉,否則一不小心,恐怕死的就是自己了”。


    “的確,以楊曉風的武功,恐怕能正麵殺掉他的人實在不多……”。站著的男子有些無奈,暗歎道:“而我們若是派大批殺手出動的話,無疑於是對落雪穀宣戰,更糟糕的是還會暴露我們的身份和實力。所以,對楊曉風是既不能群攻又無法獨鬥,那究竟那種方法在他身上才最適用呢”。


    圍帳中的男子略微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迴憶什麽,過了一會兒,才道:“曉風跟了李木清十年,想來已完全得其真傳。隻是,李木清在教會曉風天下無雙的劍法的同時,也一定將自己那可笑而又迂腐的做人尊旨教給了他。所以,他們身上都有著一個共同的致命弱點”。


    站著的男子有些好奇,問道:“什麽樣的致命弱點”?


    “重情……”,圍帳中的男子神色複雜,似嘲諷、似鄙夷、似憤怒、似怨毒、甚至還有些痛苦,不過最後全都變成了妒忌,恨聲道:“李木清空有一身天下無敵的武功,可他卻寧願自己痛苦的活著也不願傷害別人一分一毫,以至於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可以拱手讓人。而如你所說,曉風在蘭花門的時候已然認出了血修羅就是當年清水山莊慘案的參與者之一,可他卻隻是砍斷了血修羅的一條胳膊而沒有殺死對方。對仇人都能恕而不殺,這就說明曉風果然和李木清一樣迂腐,甚而至於,他比李木清還要愚蠢”。


    站著的男子想了想,道:“聽主上你這麽說,還真是這樣。按理說楊曉風這次迴來應該迫不及待地去尋找清水山莊滅門慘案的線索然後為家人報仇的,可如今他卻隻是躲在落雪穀過起了姑爺的安穩日子。如此看來,隻怕清水山莊之事早就被他給淡忘了吧”。


    “記得又如何,淡忘了又如何……”,圍帳中的男子淡淡道:“曉風不是很重情嗎,那我就讓他死在這個情字上”。


    他說話的聲音不悲不喜,語氣中毫無一絲感情色彩。隻是,在輕描淡寫之間,便已判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既然如此,我也去做安排了”,站著的男子說完,緩緩退了出去。


    這次是真的走了。


    望著男子那走出去的背影,圍帳中的男子忽又自言自語道:“其實你不知道,我之所以讓他們兄妹前去,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讓洛家父子與曉風之間結下血仇,從而借曉風之手殺了洛文斌”。


    不過,男子已經走的遠了,這些話他一個字也沒聽到。


    地穴裏的氣氛再次恢複了死寂。


    在這陰冷而沉默的氣氛中,圍帳中的男子沉思了一會兒,隨即邁步向裏麵更深的地方走去,在那裏有一間石室。


    推開石室的門,一股冰徹入骨的寒氣撲麵而來,原來整個屋子裏全都堆滿了很大的冰塊。這間石室根本就是一個冰窖。


    石室四周的岩壁上,鑲滿了大大小小幾十顆夜明石。相比起外麵的陰暗,這裏的光線卻亮如白晝。


    石室中央的位置擺放著一個用巨型冰塊打造的方棺,一個看起來大概最多就隻有剛剛四十歲的女子此刻正靜靜的躺在冰棺中,她那如活人般的肌理容貌絲毫未損,隻是從她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早已死去多年的人。之所以肉身保存完好,隻是因為這裏冰塊的寒氣讓其未曾腐壞而已。


    男子站在冰棺前癡癡的望著棺中女子的臉,臉上流露出很矛盾的表情,似痛苦,似愛慕,更多的卻是怨恨。


    他緩緩伸出手去,很是憐惜的輕輕撫摸著冰棺,看著那女子,似是在對著她又似自語自語道:“阿雲,你的兒子迴來了,他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你放心吧,一個人孤獨了那麽多年,我很快就會讓他下來陪你,到時候你們母子就能團聚了”。


    如果楊曉風在這裏的話,一定會震驚非常。因為那個棺中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十多年前為了救他而被殺手一劍穿胸的母親——梅落雲。


    隻是,梅落雲為什麽會在這裏,這個男子又與她是什麽關係。


    既然梅落雲在這裏,那當年被洛清雪她們葬在清水山莊的人又是誰?


    還有這個男子,他究竟是何人?


    沒有人知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其實,所有的一切在冥冥之中從一開始便已注定,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利,也沒有可以逃避的資格。


    這就是命運。


    他這輩子隻會活在各種各樣的陰謀與算計中,這就是楊曉風的命運。


    這種宿命,從他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經注定。


    他始終被命運驅趕著,但他卻從來沒有逃避過,命運也從沒有給過他逃避的機會。


    好在,他一直都沒有屈服命運為他做下的安排,他始終都在頑強地和宿命抗爭著。


    他沒有勝過命運,但他卻戰勝了自己。


    他在命運的安排下渡過了前半生,但他卻自己為自己安排了後半生。


    黑夜如貪婪的猛獸一般吞噬掉了世間的最後一點光明,讓人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清冷的月光下,窄而悠長的巷子裏一人正在拚命的奔逃。他淩亂而倉皇的腳步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無助又孤寂的脆響聲,在黑夜裏顯得格外的淒涼。


    前方似乎已到了路的盡頭,而向後的同時也就意味著死亡,這裏居然是一條死胡同。他絕望的坐倒在地上,再逃下去還有何意義。


    一個人縱然可以逃的掉任何殺手的追蹤,可他逃的掉自己的影子嗎。而追他的人就是這樣的影子。


    後麵的人慢慢圍攏了上來,不過卻並不急於動手,隻是看著坐在地上的人,淡淡道:“把東西交出來吧”。


    那人緩緩從懷中拿出一張發黃的羊皮古卷,嘴角很是淒涼的一笑,看著手中的羊皮古卷,痛苦道:“就為了這件東西,我居然害死了全家人的性命。現在想想,我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麽要去搶奪它”。


    “不錯,你錯就錯在拿了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四周圍著他的一人冷笑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就憑你這樣的螻蟻也敢去爭這份藏寶圖,你覺得自己有能力將它據為己有嗎,你也配”?


    那人說著,重重的啐了一口。


    “我不配,那你們呢……”,地上的男子很是淒慘的一笑,看著周圍的人,反問道:“影衛又如何,不知你們有沒有想過,或許有一天你們落雪穀也會遭到和我同樣的下場”?


    “或許吧,不過至少你是看不到了……”,一個影衛拿過地上男子手中的東西,道:“至於你,已經是廢人一個,就暫且留著你這條狗命吧”。


    “這就是最近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藏寶古圖嗎……”,影衛中的一人道:“既然藏寶圖已經到手,我們趕緊迴去稟告少穀主吧”。


    下一刻,uu看書.uuanshu巷子裏已隻剩下男子一人。


    影衛走了,地上的男子望著他們的背影一時感覺有些茫然若失,隨即他卻笑了,雖然這笑容有些勉強。


    不過,那有什麽關係,至少他現在還活著。而隻要活著,他就還能再去爭那些一直想擁有的權勢及名利,也能等待機會為他的家人報仇。


    這正是人最可悲的地方,放棄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貴的家人,朋友,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就隻為了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名利。縱然是都已經死過一迴,卻仍然還是不明白。可到最後,又得到了什麽呢。


    “我還活著,哈哈,我還活著,哈哈……”,男子起先是低笑,漸漸變成了大笑,最後徹底放聲狂笑了起來。隻是,下一刻他便再也笑不出來了。一把劍,在背後緩緩從他胸口穿了出去。他臉上還凝固著那狂喜的笑容,隻是這會兒看起來,更多的卻是可悲。


    兩個全身包裹在黑袍裏的人緩緩現出身來,隻聽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冷冷道:“二哥,這樣恐怕有些不好吧,畢竟那些是落雪穀的人。不管怎麽說,落雪穀都與我們關係非同尋常,而且大哥他更是……”。


    女孩說到這裏忽然又閉上了嘴,畢竟提到大哥,他們兄妹倆一時都有些傷懷。


    二人正是在那不知名的地穴裏出現過的兄妹倆。


    “落雪穀又如何……”,被女孩稱為二哥的男子同樣冷冷道:“為了能給家人報仇,縱然犧牲一切我也在所不惜,哪怕是我自己的命”。


    夜似乎愈發的黑暗,隻是陰暗的究竟黑夜,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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