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走,又是半個月。


    這一天,楊曉風總算是到了落雪穀。


    遠遠望去,山頂上早已白雪皚皚,然穀中卻依舊溫暖如春,截然相反的兩種氣候在這裏實現了完美的交織融合。


    距武林新秀會結束已是一月有餘,洛清羽兄妹二人也在幾天前迴到了落雪穀。本來可以很早就能迴來的,但不知為何,從縹緲峰下來後,洛清雪愣是又去了一趟清水山莊,被這樣一耽擱,故此,才晚迴了這些許時日。


    內穀,穀主住所。


    寬敞的房間裏溫暖而舒適,一應擺設古樸而高雅。一個五十多歲的成年男子正悠閑地躺倚在藤椅上,微眯著眼聽坐在下首的洛清羽向他報告著這次縹緲峰武林新秀會的有關情況。


    這位當然就是眼下落雪穀的穀主洛文斌了,他一時略微奇怪地問道:“羽兒,你們上縹緲峰之前不是才剛剛去過清水山莊嗎,怎麽迴來的時候卻又去了一次”?


    洛清羽也很是不解道:“迴來的時候,小雪硬是又要去一趟清水山莊,至於什麽原因,我也不甚明了。不過,這一切大概都和她這次在武林新秀會上遇到的一個人有關。我明顯感覺自打那之後,小雪一直有些反常,先是又去了一趟清水山莊,迴來後更是把自己一個人整天關在房間裏不出來,這實在讓我有些奇怪”。


    洛文斌繞有趣味地問道:“你說雪兒她之所以這樣全是因為在縹緲峰上遇到的一個人,卻不知是怎樣一個人”?


    洛清羽皺著眉道:“那個人來曆不明,總感覺有一絲神秘感。首先,他的武功是超乎尋常的高深莫測,甚至可以說有些詭異。在縹緲峰上,小蘭與其對賽過一場,結果一招不到便被那人奪了手中劍,反而架在了小蘭自己的脖子上。那種手法和速度,似乎……,似乎……”。


    後麵的話他卻忽然住了口。


    “哦,有這種事……”,洛文斌終於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洛清羽,道:“似乎怎麽樣,你到底想說什麽”?


    洛清羽有些不確定的道:“就那個人出手的速度和風格,似乎很像是父親你當年義結金蘭的三弟李木清,而且那個人也姓李,叫李風”。


    洛文斌驚了一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訝異道:“依你的意思,那個人是三弟的後人”?


    洛清羽沉默不語。


    洛文斌不住的搖著頭,自顧自地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三弟他一生孤苦,絕沒有後人”。


    洛清羽思索了片刻,道:“奇怪就奇怪在這裏。按理說,以那個人的武功,要勝小雪本不是什麽難事,可是在他與小雪的對賽中,那人卻連看都沒看小雪一眼,便直接主動認輸了”。


    “是這樣啊……”,洛文斌再次倚坐在藤椅的靠背上,眯著眼睛道:“那後來呢”?


    “後來在縹緲峰上就再沒有見過那個人的麵,可能是在與小雪的那場對決之後就直接下山去了吧。這也正是第二個奇怪的地方,那個人本可以借此次武林新秀會之機一舉成名的,之前他明明已經連勝了好幾場,眼看就要結束了,可怎麽在這最後關頭他卻偏偏又放棄了呢,這著實讓人想不通”。


    洛文斌再次閉起了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後,淡淡道:“你接著說”。


    “也就是打那之後,小雪不知怎麽就變的怪怪的,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魂似的,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洛文斌沉默著,一時竟像是完全陷入了深思,隻是,卻不知他又在思索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洛清羽再也克製不住心中的想法,試探著問道:“爹,你說那個人會不會就是楊曉風。或許當年清水山莊出事的時候他被三叔所救,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小雪見過他之後所表現出的這種種異常了”。


    不過,他隨即又搖了搖頭,自顧自的道:“可若那人真的就是曉風,那以他和小雪的關係,應該當場和小雪相認的呀,因此,想來他應該不是曉風吧”。


    洛文斌忽然笑了笑,他已經完全明了,心中也是歡喜了起來,不過卻依舊閉著眼,慢悠悠的道:“如果真如你所說,那個人就是曉風的話,那他一定會來落雪穀,而且我想並不會太久”。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一人道:“老爺在嗎,我是謝山”。


    洛文斌已完全確定,淡淡道:“老謝,進來吧”。


    管家謝山推門而入,看洛清羽在,當即道:“原來少爺也在啊,怎麽樣,此次去縹緲峰還順利吧”?


    洛清羽點了點頭,看著謝山,道:“謝叔,有什麽事嗎”?


    謝山卻不迴話,略微頓了頓,這才道:“老爺,剛剛有穀口弟子來通報,說從外麵來了一個年輕人,自稱是老爺你的故人之子,想要麵見你。我們的人問他身份來曆他卻又不說,隻說見到老爺你之後自會明了”。


    “故人之子,莫非……”,洛清羽父子兩人都驚了一下,互相對望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些許訝異,不過,更多的卻是期待。


    洛文斌立刻道:“馬上帶他來見我”。


    “是”,謝山應了一聲,正要出門。卻聽洛文斌補充道:“對了,老謝,你親自去一趟,立刻把那人帶來見我,記得一定要快”。


    “好”,謝山不敢怠慢,忙出去了。


    洛清羽這才又看了父親一眼,道:“爹,你剛剛說有人會來落雪穀,不想這會兒便來了,隻是不知道是否就是我們想的那個人呢!”


    洛文斌再不接話,隻是沉默著,或者說在沉默中期待著。


    落雪穀實在太大,從洛文斌的住處到穀口往返一趟大約用了大半個時辰,謝山這才迴來,這次與他一起同來的還有一個人,一個年輕人。


    藍衣似水,長發如墨。年輕俊郎的臉上帶著些許淡淡的孤寂,以及些許落寞。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不及第的落魄書生,除了楊曉風還會是誰。


    謝山伸手一指洛文斌,對楊曉風微笑道:“公子,這位就是我家老爺”。


    “老爺,就是這位公子要見……”,謝山尚未介紹完,便直接被洛清羽打斷。


    “是你……”,看著站在謝山身後的楊曉風,洛清羽先是吃了一驚。隨即詫異道:“爹,我剛剛所說的那個人正是他”。


    洛文斌對謝山擺擺手,道:“老謝,你先出去吧,我有事再叫你”。


    “是,老爺”,謝山應了一聲出去了。


    房間裏頓時就隻剩下了楊曉風和洛清羽父子二人。一時間,三個人彼此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不過卻誰都沒有先說話,不知為何,此刻的氣氛總感覺有些壓抑。


    過了一會兒後,楊曉風終於上前幾步,隨即在洛清羽錯愕的目光中,在洛文斌麵前緩緩跪了下來,淡淡道:“洛伯伯,我是曉風”。


    “風兒,趕快起來……”,洛文斌心中多少有些震撼這久經別離後的重逢。一時身體竟都有些顫抖,趕忙上前一把扶起楊曉風,很是激動的大笑道:“好,風兒,好啊,迴來就好,迴來就好啊,哈哈……”。


    近距離的看著楊曉風年輕卻已有著無盡滄桑的臉,洛文斌難以壓製心中的喜悅之情,用手重重的拍了幾下楊曉風的肩膀,歡喜非常,道:“風兒,這麽多年了,你總算迴來了。好,迴來的好,迴來的正是時候,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伯伯看的出來,你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我在這裏向你保證,伯伯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受一丁點苦了”。


    不過就隻是稀鬆平常的幾句客套話,楊曉風竟差點沒忍住當場流淚。


    洛文斌緊緊拉著楊曉風的手道:“來,風兒,趕快坐下,讓伯伯好好看看你”。


    他上下前後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楊曉風,心中多少有些疑惑,麵前的這個人真的還是當年他在清水山莊見到的那個溫文爾雅的少年嗎?


    那時,他是何等的青春年少,活潑張揚,可現在……


    洛文斌笑著道:“風兒啊,你要是再遲些日子迴來的話恐怕我這老雙眼就快要認不出你了。記得那年在清水山莊你和雪兒訂婚的時候,還隻是個才剛滿十六歲的少年,不想轉眼間你兩鬢竟都已經有白發早生,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楊曉風看著麵前歡喜且激動的老人,心中感到無比的溫暖。原來,生活縱然帶給你無盡的不幸和痛苦,但欣慰的是,總有人還會給予你無盡的愛和關懷。


    洛清羽走上前來,輕輕拍了一下楊曉風的肩膀,很是欣慰地笑著道:“曉風,你能迴來我們都很高興。隻是我不解的是,早在縹緲峰的時候,怎麽你不在那會兒就和我們相認呢”?


    楊曉風略微沉默了一會,緩緩道:“當時人多眼雜,再說當時那種環境也不適合相認”。


    “這倒也是……”,洛清羽點點頭,微笑道:“如今你迴來了,實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過要說在我們所有人中最高興的,恐怕還是小雪了吧”。


    說到洛清雪,三人一時都有些沉默。過了一會,洛清羽再次伸手拍了拍楊曉風的肩膀,頗為語重心長的道:“曉風,你可能不知道。這十年來,小雪她為了等你實在受了太多苦,不說別的,光那些來落雪穀提親的人,她就拒絕了無數。要知道,天底下真正能用十年時間隻為了等一個人的女子可並不多啊”。


    楊曉風的身子明顯一顫,縱然他早就知道了阿雪一直在等著自己,可此刻聽洛清羽當麵對他講出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震撼,更多的卻是虧欠。


    虧欠阿雪的情意他此生要如何才能還的清?


    他低著頭,有些自責地道:“我知道,阿雪做的事我都知道,她所受的苦我也知道。我楊曉風何德何能,竟值得讓她為我苦等這十年之久”。


    洛文斌頓時不悅道:“風兒,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又不是你故意要消失這許多年的。再說了,現在你這不是都迴來了嗎,這真可以說得上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雪兒她也總算是等到了一個圓滿的結局呀”。


    頓了頓,他接著道:“羽兒,你不是說雪兒她最近總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嗎,這樣吧,既然風兒已經迴來了,我看你還是趕快帶風兒去看看她,不知道待會兒她見了風兒以後會有多高興呢”。


    洛清羽笑著道:“曉風啊,不知是不是在縹緲峰的時候小雪她認出你了,反正自打那之後她整天就無精打采,茶飯不思的,要是你還不來見她的話,都不知她的身體會不會垮掉”。


    楊曉風低頭不語,隻有默默地聽著洛清羽對他講阿雪的情況。


    他還能說什麽,他又能說什麽?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君消得人憔悴。癡情的女子是否為了等待藏在她心底的那個少年,容顏已變得日漸消瘦。


    這一刻,他終於懂了古人詩裏所說的那種意境。


    洛清羽再也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隨即卻又釋然,欣慰地笑著道:“還好你迴來了,我這就帶你去看看她”。


    說完便朝門外走去。他知道,楊曉風一定會跟上來。


    楊曉風遲疑著,uu看書 w.uknshu十年,十年之久的別離呀。曾無數次在夢裏相逢的場景,這一刻,終於要成真了嗎?


    終於,又要再見到她了嗎?


    那個她時時刻刻不在想著、念著、牽掛相思著的少女。


    隻是,久別重逢,她真的還能認出自己嗎?


    重逢就在眼前,隻是,真正相見的時候,他卻忽然變得有些猶豫,甚至害怕。


    “風兒,無需害怕……”,洛文斌似乎已看穿了楊曉風的心思,當即笑著擺擺手,和聲催促道:“趕緊去吧,雪兒等著你呢”。


    楊曉風看著洛文斌臉上溫和的笑容,終於再沒有一絲猶豫,隨即起身大踏步跟了上了洛清羽。所有的所有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再次和她相見嗎,為什麽還要猶豫。


    當下,二人再不猶疑,直接往洛清雪住的聆風樓而去


    看著他二人走出去,洛文斌朝門外大聲叫道:“老謝”。


    謝山立刻走了進來,站在下首等著老爺對他吩咐任務。


    洛文斌很是歡喜,高興道:“老謝,吩咐廚房準備最豐盛的宴席,我要招待一位很特別很特別,同時也非常非常重要的客人”。


    謝山正要退出門外,聽洛文斌又道:“哦,對了,把我珍藏了三十年的杏花村汾酒多拿幾壇出來,今天我要來個一醉方休”。


    謝山立即出去了。不過令他感到不解,甚至都有些奇怪的是,以老爺的年紀,那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麽來曆,以至於讓他如此高興。想來,那人的身份一定,不,絕對是非同尋常吧。


    那個人他,他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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