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


    “不錯,就是人心……”,李木清略微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雖然是刀劍殺了人,但刀劍是死的,所以這殺人的刀劍是掌握在人手中,因此人心中的惡念其實才是這世上最鋒利,也最可怕的殺人工具”。


    老人的話說得多少有些可悲,是為人性感到可悲吧!


    “人心……人心……”,楊曉風一時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仔細想來,的確如此”。


    “風兒,那你可知道殺人的方法又有多少種”?


    李木清忽然望向遠處的山,一時間,他的聲音似乎也變得悠遠了許多。


    楊曉風眉頭一緊,答道:“殺人的方法有無數種吧”。


    李木清又搖了搖頭,道:“風兒,你又錯了”。


    楊曉風看著師父,眉頭皺得又緊了幾分,喃喃道:“我又錯了”?


    李木清依舊看著遠處,似是在對楊曉風說話,又似是在喃喃自語,道:“其實,這世上殺人的方法不外乎兩種”。


    楊曉風一呆,不解道:“兩種”?


    李木清迴過頭來,沉重的淒笑了一下,道:“人的死法可能的確有很多種,但真正殺人的方法卻隻有兩種。用自己心中的劍殺人,或者用別人心中的劍殺人”。


    楊曉風不明白,疑惑道:“用別人心中的劍殺人”?


    李木清點了點頭,道:“每個人心中都有太多雜質、太多邪念,比如欲望、貪婪、妒忌、怨恨……等等。這些東西就是一把把藏在人心裏的利劍,這些劍會在人的心中形成一股股惡念,這樣的惡念之劍多了的時候便可以殺人,而且有時候是很多人”。


    李木清是睿智的,所以他將一切都看得太透,但有時候看得太透反而是一種痛苦。


    “那什麽是用別人心中的劍殺人”?


    “低等的殺人者都是用自己心中的劍殺人,但高等的殺人者會利用,甚至是控製別人心中的惡念,也就是我所說用別人心中的劍殺人”。


    李木清歎了一口氣,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劍,比如一個對金錢貪得無厭的人,隻要你給他足夠的錢,他就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包括殺人”。


    “你是說雇兇殺人”?


    楊曉風好像懂師父的話了,但他卻總感覺這似乎並不是師父要表達的意思。


    李木清擺擺手,道:“這麽說吧,每個人心中除了我所說的惡念、邪欲之外,還有太多的陰暗麵。比如一個人經曆過的痛苦、受過的傷痛和折磨、以及所背負的仇恨等等。這些東西平時隱藏在心裏似乎並無大礙,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人的內心,那種備受煎熬的感覺想來你是最清楚不過了吧。這些陰暗負麵的情緒如果不及時釋放出來,便會一直累積在人心裏,隨著時間流逝,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而這爆發出來的結果無非就兩種,傷到自己或者傷到別人”。


    楊曉風微微頷首,道:“師父你所說的用別人心中的劍殺人就是抓住別人人性中的弱點和心理上陰暗麵為己所用”?


    李木清沉默許久,低聲道:“也可以這麽說,不過抓住別人心裏的陰暗麵為己所用隻是下乘之法,還有更可怕的上乘之法”。


    “上乘之法,什麽上乘之法”?


    “這上乘之法其實和下乘之法差不多,同樣是在人心裏的陰暗麵上做文章,不過卻不是抓住人心中的陰暗麵加以利用,而是用某種外物勾起人心中的陰暗麵或者執念直接控製。也就是用某種方式直接控製一個人的心智,進而為己所用。這就扯出了江湖上的一種最詭異,也最可怕的武功––––音殺之法”。


    “音殺之法”,楊曉風還是第一次聽說,驚奇道:“什麽是音殺之法”?


    李木清看著楊曉風,他本不願再提起這種可怕的武功的,不過頓了頓,道:“所謂音殺之法,就是利用音樂喚起人心中的負麵情緒,並且不斷加以擴大,從而使人走火入魔,永遠沉淪在自己內心的執念和殺意中無法自拔,到最後變成一具行屍走肉,成為被人操縱的傀儡,徹底淪為人形殺人工具。或者換一種更直白的說法,音殺之法便是以樂聲為媒介,勾起人心中的陰暗麵,從而擾亂人的心智,進而使人神識盡喪,最後被施樂之人用樂聲徹底控製,淪為傀儡,成為被施樂者控製的殺人工具,一生一世沉淪在無邊的殺意中,再無一絲醒轉的可能”。


    “這……”,楊曉風大驚,這也太過於匪夷所思了吧,這種武功實在太過於詭異,聽起來就像是神話傳說一樣,當下驚異道:“師父,你所說這些是不是太過於離奇了些,既然有音殺之法這種武功存在,為何之前我從未聽說過”?


    “的確是離奇了些……”,李木清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一時抬頭望著天空,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正是因為音殺之法太過於離奇,所以能練成這種武功的人一直以來都少得可憐,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但百多年前在江湖上有個門派叫‘天音門’的,卻是專門致力於研究這種武功。不過,或許是音殺之法太過於詭異,以致天理難容,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這‘天音門’隻在江湖上存在了短短十多年便消失了”。


    楊曉風還是無法相信,師父方才所說的這番話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甚至已直接打破了他當前的認知。


    過了一會兒,李木清終是再次低頭看著手中的玉蕭以及楊曉風手中的曲譜,思索良久,道:“風兒,這管簫和這本曲譜,或許便是與音殺之法有關的東西,想來應該是那天音門的遺物吧!”


    楊曉風再次大驚,他實在想不到不過就隻是一管普通的玉蕭而已,誰料想竟然還有這等詭異的力量。隨即卻又釋然,怪不得他能在這簫聲中感受到一絲淡淡的劍意,原來是與那音殺之法有關。不過,接下來他心中卻有了一個更大的疑惑。如師父所說,這音殺之法是用音樂擾亂人的心智,使其迷失自我,為何他反而在這蕭聲中感受到了平靜以及祥和呢?


    他之所以能夠從仇恨的折磨中漸漸解脫出來,便要歸功於這蕭聲。隻是,如果真是這樣,那豈非與師父所說的剛好恰恰相反,當下疑惑道:“師父,既然這本曲譜和這管簫都是音殺之物,那為何我現在卻並未因此走火入魔,反而還因為此物從仇恨的折磨中解脫了出來,這豈非有些矛盾”。


    “哈哈……”,李木清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道:“風兒,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凡事都有陰陽對立的兩麵性,這音殺之法既然能擾亂人的心神,使人迷失本性。當然也可以使迷失的人重新找迴自我,複歸本真,找到光明與希望。而你手中的這管簫和這本曲譜便是屬於後者”。


    楊曉風臉一紅,當下抿著嘴,再不說話。


    李木清又一次抬頭看著遠處的山,似乎也不想再多說什麽。兩人一時間竟陷入了一種靜寂的沉默之中。


    過了好大一會兒後,李木清忽又迴過頭來,很認真的道:“風兒,得到這管簫和這本曲譜本是一件好事,但這世上的事情有時候真的很難說得清,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更不知道一件好事是不是會帶來災禍。音殺之法這東西本就詭異,這次你得到的是光明的,代表善良的曲子,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那些邪惡的,讓你迷失的東西,你又會作何選擇”?


    他似乎有一種擔憂,卻不知是替誰擔憂,楊曉風嗎?


    楊曉風細細思量著師父的話。正如他所說,人生有著太多不確定的因素,未來是好是壞,uu看書 wwukansh 誰都無法預測。但生活從不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準備,也不會給你自主選擇的權利。所以說,與其擔憂明天,倒不如快快樂樂的過完今天。


    既然如此,那就把未來交給命運好了。


    就讓一切隨緣吧!


    有雲掠過天空,幽穀變得似更加空靈。矮山峻秀,雜樹叢生,加上幾間老舊的茅屋,讓疲憊的心在這紛擾的紅塵中總算還能找到一塊淨土。


    李木清忽又高聲道:“風兒,做人一定要學會放下自己心中的偏執,凡事要看開一些。正所謂心靜天地闊,所有的痛苦和煩惱其實都是你自己強加給自己的,你,明白嗎”?


    “放下自己心中的偏執……”,楊曉風抬頭望著天空,思考著師父的話。


    不得不承認,師父是睿智的,可是,世上又有幾人能夠放下自己心中的偏執呢?


    忽然,他笑了,笑的爽朗而有力。他大笑著道:“如果一個人不是自甘墮落,又有誰能隨意控其心智,亂其心神呢。不管以後會遇到什麽,要發生什麽,那都與現在無關,既如此,我有何必要現在便為此煩惱呢!”


    他一邊說一邊從李木清手中拿過玉蕭,隨即大笑著走開了去。


    過了一會兒,清雅的蕭聲再一次在幽穀中響起。


    李木清在原地靜靜的眺望著楊曉風遠遠走開了去的背影,跟著同樣也大笑了起來。


    他笑得無比欣慰,因為他在楊曉風身上看見了成長、看見了豁達、他還看見了專屬於年輕人的那份桀驁不馴和瀟灑不羈。


    他似乎更看見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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