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旗薰滿心急迫地趕到通道裏時,四周黑黢黢、靜悄悄的,而鏡夜已經失去了影子。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趕到的前一刻,鏡夜已經被安如意強行擄走了。而聖安傑洛看似寂靜的清晨初陽下,一場天翻地覆的大變動正在慢慢醞釀。


    但旗薰什麽也不管不顧,焦急的雙眼,隻拚命搜尋一個人的影子:他後悔之前的打鬥中耽擱了時間、沒能及時跟隨在她身邊,而今,鏡夜又一次從自己眼前不見了!


    “鏡夜!!”


    旗薰手執著黑金的刀柄,在寂靜的通道裏聽著自己的喘息聲。


    驀然間,眼前出現幻象了。


    旗薰抬起眼時,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朝自己走來。和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臉,架著一副小眼鏡,微笑天真而溫和,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哥哥?”


    旗薰定了定神:眼前的少年,是曾經“旗薰”這個名字的真正的主人,是五年前代替“旗沐”死去的哥哥。而今,真正的旗薰早已死去了,而他還活在世上。


    “你在找什麽呢?這麽急急忙忙的?”小小的旗薰說著關心的話。


    旗薰對著幻象俯下身,聲音溫柔而堅定:“去找一個女孩,一個我發誓要永遠在她身邊保護她的女孩。”


    小男孩撇了撇嘴:“那個姐姐真有那麽好嗎?你是旗氏家族僅剩下的我的弟弟,你隻要好好活下去、像我死之前最後給你說的那樣就好了啊。”


    旗薰搖了搖頭:“可是,現在我必須去找她。”


    “你不害怕嗎?”男孩滴溜著清澈的眼睛,“你如果緊跟著去找她,她說不定是要毀滅聖安傑洛的危險者呢,她會給你帶來災禍啊。”


    小小的旗薰說完,上前拉起已經長大了的弟弟的手:“你不能再往前走了,我的弟弟。就在這裏停下,像我和爸爸媽媽期待的那樣,好好地活下去好不好?你從小就老是愛跑出去瞎闖禍,但這次的禍事,我的確不忍心你再去闖啊。”


    旗薰默默無言,靜靜感受著自己眼角濕熱的溫度,那是五年前深深的傷口在滴血,是自己一手鑄成無法挽迴的大錯。而今,他在心底一遍遍哽咽道:


    哥哥,你真的原諒了我嗎?你和爸爸媽媽,在另一個世界裏還好嗎?我是那個因為好奇與無知釀成大禍的旗沐,但現在,我卻要頂著哥哥的名字和身份活下去如果天選擇了讓我活下去的話!


    “所以,到此為止,不要再往前走了好不好?”小小的旗薰伸出手摸他的臉頰,和小時候哥哥的溫柔的手一模一樣,“那個鏡夜有什麽好,值得你如此拚命?你還要遠離她,不然,她會給聖安傑洛、也給你帶來災禍啊。”


    旗薰望著哥哥熟悉的臉,失神地答不出一句話來。迴憶交纏駁雜撲麵而來,而他無語哽咽記得當自己被揭穿身份時,那一天夜晚,也有個堅定的聲音響在耳邊,倔強的瞪著他:


    “但是,你還要好好活著!你活下去一定有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嗎,旗薰?”


    那是鏡夜的聲音!


    旗薰在驀然之間驚醒:事到如今,他怎麽可能忘記了?他怎麽會違背自己曾經堅定不移的心意?刹那間,他以自己不可置信的堅決伸出手,扒開哥哥的手。


    “怎麽啦?”哥哥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然而這次,旗薰的聲音卻異常平靜。他開口:“謝謝你,哥哥……但是,我必須拒絕你!”


    “弟弟,你真要繼續去犯傻嗎?五年前,就是你的冒失、導致了我們和你再也不能相見啊。”


    這句話分明刺痛著旗薰內心塵封的傷口。然而旗薰堅定地點一下頭,拚命忍住痛:“可是,你能了解我為什麽活到如今嗎?


    “弟弟?”


    “當我在悔恨當中獨活五年、最後差點要去為自己贖罪尋死的時候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墜入地獄,直到她告訴我,我還活著,我還要為她好好活下去!”旗薰的聲音變得激動,那是他用整個生命在毫無保留地吐露,“從那以後,我不再是五年前犯下大錯的旗沐了,我已經得到了救贖,變成了一個全新的活著的人,從那以後,我一切都會為了守護鏡夜而生!”


    “那你不要我們了嗎?”哥哥慌亂的想要抓住他,“你寧願要去追那個女孩,也不願聽我的勸告了嗎?”


    旗薰歎一口氣,爾後道:


    “如果時光能夠重來,讓我後悔一次,我一定願意你和爸爸媽媽都永遠幸福的活著,永遠維持以前的日子。”


    旗薰的下一句是發自肺腑的:“但現在,我已經從鏡夜那裏,重新學會了活著的意義。”


    “結果……你還是要去找她了,弟弟?”哥哥的神龜呢虛弱下去,他的幻象一點點變得透明,離自己越來越遠。


    旗薰靜靜望著眼前的一切:他在拚命地忍,他是那麽想抓住哥哥的幻影,抓住從前的時光那些聞著媽媽的廚房味道、和哥哥看書嬉戲的日子!


    但現在,他必須有更值得去做的事。


    “我還以為藏在你內心中的親情能夠擾亂你的思緒。但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定許多呢。”幻象消失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耳邊傳來。


    旗薰一看,正是該隱。


    “鏡夜呢?”旗薰連忙問道,“鏡夜是不是已經通過聖殿加百列了?她現在在哪裏?”


    “你激動什麽~”該隱滿不在乎撇撇嘴,似乎想笑,“你剛剛來晚了一步,鏡夜已經被人強行帶走了~”


    “被誰帶走的?”旗薰聲音更急促了。


    “安如意。”


    旗薰聽罷,握緊拳頭點一下頭。他背後的衣服撐破,一堆白色羽翼在暗夜中招展,美麗光輝得耀眼。


    那是他為鏡夜而重生的白色羽翼,是他與過去的斬斷與道別。而今,旗薰瞥了一眼該隱,一副急急動身的樣子:“他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該隱伸出指頭,指一個方向。


    旗薰有些懷疑地望了他一眼,該隱嬉笑道:“放心啦,都這個時候了我幹嘛要騙你?別忘了,你手裏的長刀是我給你的,羽翼魔法和真知的黑魔法結合的實體武器,挺配你守護鏡夜的身份嘛。”


    見旗薰疑惑的目光沒減淡,該隱繼續道:“你很懷疑我為什麽突然告訴你這麽多實情吧?因為我在這裏要做的事也差不多了,就等著看結果了。”


    該隱的聲音淡淡地,他沒說出來的是,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已經被鏡夜戳穿了,想起自己曾經的身份和心,望著眼前朝氣蓬勃的年輕孩子,還是感觸頗多。


    從旗薰的神情裏,他好像看到了那個義無反顧追南宮緋到這裏的自己。所以,這一次他才會選擇無條件幫助旗薰吧。


    這樣一來,故事好像會更有趣了……


    “我現在隻能相信你。我就要去找鏡夜了,再會。”旗薰很快作出了決定,他白色羽翼飛揚,騰起一道聖光,閃電一般往該隱手指的方向追過去,留下一個漸遠的白色光點。


    而該隱還佇立在原處,微笑詭異而落寞。


    “安如意,現在,你達成願望的時刻也來到了。”


    他在唿喚自己的弟子,這些七年來他在聖安傑洛認識的人們。不過,該隱依然任性地搖搖頭:“我還是討厭聖安傑洛。”


    這句話,現在說出竟有些別扭了。


    ***


    “你這丫頭真是奇怪。”在奇怪的氣氛裏,安如意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安如意已經攜著鏡夜飛出這個黑暗的通道了,該隱把通道的出口打開,讓兩人順利通過。而今,外麵是聖安傑洛清晨剛剛亮起的白天。


    此時的鏡夜,因為中了“真知”的黑魔法而手腳不能動彈,被安如意任意擺布地提著。這一招,安如意曾經在和旗薰街頭鬥毆的時候用過。如果是鏡夜現在的能力,正麵交手完全有可能把安如意打敗,但安如意是背後偷襲,用的又是白翼魔法對抗不了的“真知”,因此輕輕鬆鬆得手。


    但是,安如意劫掠鏡夜已經不是第一次,如果鏡夜像前幾次那樣又是掙紮又是吵鬧的,安如意還可以嬉笑著應對。但鏡夜現在一言不發,兩眼空茫地望著遠處,這反而讓安如意不習慣了。


    “喂,喂喂。”安如意使勁把她晃了幾下,“我要和你一起去把安傑洛撕個稀巴爛耶,你就一句意見也不給?”


    鏡夜聲音微弱,仿佛還沒從極度的驚愕與衝擊中恢複過來:“……這也算是我的命運嗎?”


    安如意不耐煩地點一根煙,青白的煙霧頓時騰起:“你這是什麽跟什麽啊,事先說好,我先不管什麽預言啊誰的陰謀和計劃啊之類的,我不過是在幹我想幹的事哦。”


    鏡夜冷笑一聲:“隨你便吧。”


    “喂,你這種突然寬和的態度,我反而不習慣了,我還期待著你像野貓一樣張牙舞爪呢。”


    “……”


    安如意不禁皺了皺眉頭:鏡夜此時的這副樣子,竟讓他有點異樣的感覺:是心疼了?他閱盡群芳的安氏大少爺,就對這樣一個丫頭?


    鏡夜還能說什麽呢?自己會毀掉聖安傑洛,一直以來相信的姬零嵐大人才是大家的幕後黑手,在她的陰謀下,自己和大家都已經是血債累累的罪人和幫兇。


    這是怎麽了,這個突然昏黑下來翻天覆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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