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輪的夜色降臨時,白日裏喧囂盡散,街道上再度恢複了冷寂。


    春日裏的夜晚都是和暖的,夜色裏浮動著熏人欲醉的暗香,不動聲色之間傾倒行人。


    可是卻有那麽一個人,他心如堅冰,香氣透過他的身體,卻什麽都不曾留下。


    容止緩步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此際他已經又恢複了身為容止的打扮,衣衫如雪,在這暖春的夜裏,透出來一絲蕭然的冷凝與朦朧。


    他的眼眸比夜色更漆黑更深沉,而在仿佛看不到底的莫測之中,卻仿佛翻滾著妖異的狂瀾,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快速,最終沒入無盡的深淵裏。


    穿過了半個洛陽城,出城門後,前方便是洛水,容止抬眼一瞥,放緩腳步,沿著洛水朝下遊行去,不多時,便瞧見靜靜停泊的畫舫。


    翹角屋頂,琉璃筒瓦,舫柱雕花,夜雖已深,畫舫上卻依舊亮著燈火,縫隙裏透出來的光線,映著江水半明半滅。


    容止站在江邊,聽著畫舫內隱約斷續傳出來的絲竹之音,他雪白的衣衫被江上吹來的風掀起,有些許卷在腰間所佩的長劍上,幾有一種欲乘風而去的輕逸。他神情沉靜至極,可是心底彌漫的,卻是詭厲的殺機。


    想不露聲色地阻止楚玉,不是沒有辦法,隻消殺了王意之,妥善處理一番,這個人便會從此在世上消失。


    處理起來其實不難,王意之生性放浪,有時候誰都不知曉他到了何處去。


    殺了王意之,世上便不會有第二個王意之。帶著楚玉永遠離開。


    也許是因為容止在江邊站得太久,還正對著畫舫的方向,畫舫邊上的侍從對他產生了警覺。16k仔細看了他一會兒後,鑽入屋內稟報去了。沒一會兒,王意之慢慢悠悠地走出來。


    半江相隔,一人站在船頭,一人立於江邊,天上圓月安靜地倒映在徐緩清澈的河流裏。水中也流淌著月光。


    兩人靜默對視,並不言語,良久,王意之颯然一笑,道:“容止兄深夜來訪,請恕在下有失遠迎。”


    容止微微笑道:“意之兄素來瀟灑不羈,何必多禮。”他心中雖早存殺機,但見到王意之後,反而又恢複了深潭般的沉靜從容。一雙漆黑地眼眸底,含著無有波瀾的平靜笑意。


    王意之令人放下小舟,載他抵達岸邊。腳底踩著沙灘上淺淺的水漬,他望著容止悠然道:“這情形似曾相識。昨天白日裏。我也是這般乘舟而來,那時候。在岸邊地人,正是容止你,沒錯吧?”


    他雖然對內情了解不多,但感覺甚為敏銳,之前覺察初見的“觀滄海”不對勁,一時半刻沒有想到容止身上,兼之後來觀滄海又代為掩護,才暫時被欺瞞過去,此刻既見容止,當即便想明白前後緣由。


    既然被王意之識破,容止也不隱瞞,隻點頭淡淡道:“你說得不錯,那人確是我。”他凝視著王意之,眼前男子地身上,有一種他難以企及的灑脫,他隨時可以放下,隨時可以抽身而出,他遊戲著這人間,除了自由,從來不曾真正看重什麽……


    王意之身上有一種令人心折的氣度,不論男女,縱然是當初的他,也在一見之後,心中明白,這也許是他完全無法掌控的人。


    兩次。


    王意之兩次擾亂了他地計劃,不經意的,甚至是極偶然地,在他嚴密的棋局上投落變數,並且兩次都對他造成了幹擾影響。


    容止並不是一個因為這點小事便動怒殺人的人,從過去到現在,不知道多少人與他為敵,破壞他的計劃,花錯,甚至天如月,他也不過僅僅按照自己的需要行事,卻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他心中凝聚著明確清晰的殺意。


    再也沒有多說什麽的必要。容止垂下眼眸,手抬起來按住劍柄,他甚至不曾嚐試對王意之要求,令其主動提前離開洛陽,因為即便他說了,王意之也不會屈從於他的武力而答應。王意之縱然閑散放浪,卻絕不軟弱可欺,他不會迫於威脅改變自己地想法意圖。


    倘若他試圖以武力強逼王意之離去,反是對王意之的侮辱。


    王意之輕歎一聲,先一步長劍出鞘,他離船之際,也帶上了佩劍:“我是該怨恨你狠辣無情呢,還是該感佩你知我甚深,知道我不可能因你改變主意呢?”


    兩人俱是十七八個玲瓏心竅,容止知道王意之不會屈從,王意之也知道容止的來意,以及他不開口勸戒地原因,話語在他們之間反而成了最多餘的東西,因為隻需要一個照麵,一個眼神,他們便能了解對方意欲何為。


    王意之感慨地想:自打初次相見,他便對容止地才情佩服不已,容止也是知他甚深,他們本該成為朋友,可是又是為了什麽,讓他們在此執劍相向,殺機交逼呢?


    因為楚玉。


    但也不僅僅是因為楚玉。


    楚玉隻是誘因,真正本質地原因,還是這兩人骨子裏強硬無比的個性。縱然一個幽雅從容,一個隨意瀟灑,可是容止地孤高要求自己能掌控一切,王意之的驕傲則令他不願為任何事物所掌控。


    王意之並不清楚容止的武力強大到何等程度,但是既然容止敢隻身前來,應該是有了完全的把握,此時在他麵前的,隻是死路。


    可是他不曾畏懼。


    從過去到現在,王意之從未真正畏懼過什麽,他依從自己的本心,自在快活地活著,縱然是死了,也要自在快活地死去。


    容止的劍遲遲沒有出鞘,盡管來此之時,他早已明確殺人的目標,可是臨到眼前,卻反而好似迷惘起來。


    他分明想殺王意之的不是麽?又怎會如此遲疑?


    他在顧忌什麽?


    倘若殺死什麽人,必然要做好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可是這一迴,他心裏竟然浮現模糊的恐懼感,倘若真的殺了王意之,也許,會出現什麽他不願麵對的境況。


    忽然,容止眉間浮現異樣神情,轉頭朝身側看去。


    王見王寫得我好開心臉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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