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來何事?”約莫是天氣寒冷的緣故,那人身上裹了厚厚的衣裳,顯得有些臃腫,也約莫是等了有些時候,他的語氣有些不善:“我還須辦公子交代的事,有什麽事你便快說吧。”


    花錯歎了口氣,道:“你什麽都不必做了,因為天如鏡已經出手救了阿止,現在他的身子已經好轉。”他將事情前後給那人說了一遍。


    雖然不曉得天如鏡是怎麽做的,他踏入屋中時看到滿床鮮血也很是恐怖,但是探其脈象,卻是前所未有的有力,幾年來從未這樣有力過。久病成良醫,花錯曾自己重傷幾年,熏陶著學了不少醫理,雖然比起容止尚且不及,但是基本診脈什麽的還是會的。


    那人冷然道:“這又如何?你叫我出來,就是告訴我這些?隻要公子不曾醒來,我便絕不停下,更何況,縱然公子醒了,我想必也樂於見到我按他的吩咐辦事。”


    花錯想了想問道:“阿止究竟讓你做什麽?你們神神秘秘的弄那些暗語,我根本看不懂。”原本他憂心容止身體,無心關心這些雜事,但是現在容止已經算是沒有生命危險,他也稍稍分出來一些旁的心思。


    那人想了想,覺得花錯也算是容止的心腹臂助,加上武功極佳,倘若有他幫手,或許能輕便不少,便簡單地說了說:“公子來自北魏。”


    他才說出這麽一句,花錯的手便微微顫抖了一下,但是他動作很不起眼,因此也沒被覺察。


    那人繼續道:“公子幾年前便已經在南朝各處安插心腹,有帶兵的將領。16k…也有潛伏在親王身邊的謀士……”


    他說著說著,語調逐漸揚起,顯然是有些難以抑製興奮激昂之意。得知了容止的全盤安排後,他便禁不住為之心醉神迷。這是什麽樣地謀算啊,看似不經意的安排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步緊接著一步,一環扣著一環,扣住了這天下的半壁江山。


    在他最脆弱地時候。生命懸在微不可聞的唿吸裏,身後恢宏淩厲地刀鋒,卻浩蕩無匹地向四周疾厲展開。


    縱然足不出戶,縱然昏睡不醒,但唿吸之間猶可殺人,轉瞬之間猶可傾覆。


    在那人說到引誘劉等人出手暗殺劉子業,接著挾立另外一位親王以大義之名討伐時,花錯神情微變道:“這樣一來,豈不是天下大亂?”


    那人不以為然道:“亂就亂了吧。與我又有什麽幹係?這劉氏的王朝,亂一些有什麽不好的?”


    花錯卻很是在意:“假如南朝大亂,豈不是給了北魏入侵的機會?”


    那人笑道:“就是要給北魏入侵的機會啊。倘若局麵大亂,也隻有公子醒來這一途才能穩住局麵。以傾國地安危來威脅天如鏡。這豈不是更妙?”雖然他尚且不知道在這個無解的死局之下,容止打算如何扭轉乾坤。但是他對容止有著莫大的信心,隻要容止說可以,那麽便一定可以。


    以一人或者幾人來權衡,這個價值太小了,也太微不足道了,容止直接將整個國家作為自己的人質,以此來威脅天如鏡,而傾國混亂的局勢,這絕不是天如鏡能夠憑著一己之力扭轉的。


    結合各方麵的訊息,容止細細研究過天如月與天如鏡的行為模式,發現唯一能動搖他們的,便是這江山大局,他便以這所謂大局來一場豪邁賭博。


    那人低下頭,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每當審視容止地全盤計劃,他便打心底地感到敬畏,容止和他的差距,並不是對待一件事的計謀高低,而是胸懷與器量地差距,假如他是一杯水,那麽容止便是滔滔江海。


    這手法手法狠毒而浩大,直接拿一個國家的前途,來賭自己地生死。


    誰敢開這樣巨大地賭局?


    那人正說著,忽然頸後一痛,他驚駭扭頭,卻見花錯麵無表情地抬著手,手指並攏成刀。


    “我不能讓你如此作為。”花錯輕聲道,“倘若容止還未獲救,我也許會同意幫你賭上一賭,但是此時不同,縱然出身草莽,我也終究是南朝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掀起大亂,令北魏平白得利。”


    他頓了一下,又道:“方才我沒有跟你說,公主用什麽法子換取了天如鏡的出手,縱然你知道了,隻怕也不會如何感懷,但是她待容止至此,至少我要迴報她一些。就算是為了公主,我也不能讓你得手。”他是親眼看著那過程地人,所受到的震動遠比旁人要來得巨大。


    他知道那人已經被他打暈,失去意識,此時該是聽不到他所言,但花錯依舊不住地往下說,好像不說話,便不足以平複他波動的心緒:“等容止醒來,我會向他告罪,但是我也要問他一些事,否則我心中不得安寧。”


    “公主曾經有些話,卻是說對了,我對容止所知,實在太少。”少得簡直接近一無所有。


    荒廢楚園裏所發生的事情,楚玉一無所知,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間接地影響了什麽人,又間接地影響了什麽事,而因為間接影響的人和事,又將對她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容止一直沉睡著,每天隻用補藥來維持生命,但是奇異的是,他卻沒有繼續瘦削下去,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顯出來一種奪人心魄的魅力。


    他的臉容並沒有多少變化,五官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是眉宇之間卻微微舒展開來,好像長期被囚困的鳳凰,終於得脫出牢籠,舒展開絢爛的羽翼。


    他的臉容依舊是如雪一般的白,可是雪白之外,卻又煥發著極為清潤柔和的光彩,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一天比一天的生動鮮亮起來。


    就連有時候楚玉來看容止,甚至會忍不住看得出神。


    容止一直不醒,這原讓楚玉有些擔憂,但是看他原本瘦得幾乎隻剩下骨架子的身軀反倒多了點肉,緩慢顯出些健康的兆頭,她也逐漸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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