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連魚是要堅決了結此事的,聽他搬出了探花郎做說辭,立馬感覺自己花錢了事的行為確實有點不堪了。


    在她看來,探花郎願意寫這個字肯定是不想跟錢掛鉤的,計價算錢簡直是有辱斯文,也是在羞辱探花郎。


    她念頭一轉,迅速放棄了說錢的事,稍作沉吟後,改口道:“‘銅雀武事’比試的事,我隻能說是盡量幫忙,至於能不能有什麽結果,我不敢保證。”


    能說出這樣的話,還是想一報還一報,不想欠人情。


    牧傲鐵覺得這個時候再幫忙打探消息已經沒了什麽太大的意義,明早就要出發了,現在知道考題也未必能有時間做準備了,不過還是客氣了一句:“老板娘有心了。”


    連魚微微一笑,並給了虎妞一個眼色。


    虎妞會意,忙問牧傲鐵,“夜深了,先生還有事嗎?”


    這是送客了,牧傲鐵又不傻,當即告辭了,不過走到書房門口時,還是想到了一事,迴頭道:“拜托老板娘一件事情,若有人問起這幅字的來曆,還望老板娘周全,不要讓人知道與我有關。”


    連魚頷首,“先生一片好意送來墨寶,既是提醒在先,連魚豈能辜負,先生盡管放心,連魚知道怎麽做。”


    牧傲鐵略欠身,轉了身就要走。


    誰知連魚反倒主動喊了聲,“先生可知飛鷹幫?”


    牧傲鐵頓步,又迴了身,有點意外她為什麽會提飛鷹幫,頷首道:“知道。”


    連魚款款走近了,提醒道:“聽說蠍子幫新招了五十個幫眾參加‘銅雀武事’,先生可知那五十人都是飛鷹幫的人?”


    她在這裏開客棧做買賣,來者都是客,不會卷入那些個幫派之間的爭鬥,原本隻想冷眼旁觀做個看熱鬧的觀眾,如今終是破例開了口,想以此暗藏殺機、性命攸關之事還人情。


    果然如此,牧傲鐵訝異她怎麽會知道這個,卻又沉默不語,斟酌如何迴答。


    連魚看出了不對,試著問道:“你早就知道?”


    牧傲鐵略默後,點頭承認了,“知道。”


    這次論到了連魚和虎妞驚訝,虎妞吃驚道:“知道他們是奸細,為什麽還招他們加入蠍子幫?”


    牧傲鐵又沉默了,這個真不知道該怎麽向她們解釋,問題是真正原因不便吐露。


    一看就知道涉及隱私,連魚抬手示意虎妞不要再問了,不過她自己又提醒了一聲,“你們幫內的那個童在天也是飛鷹幫的人,前蠍子幫的垮台可能和他有莫大關係。”


    話畢,發現牧傲鐵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中頓時明白了,又問:“這個你也知道?”


    牧傲鐵慢慢點頭,他內心暗暗驚疑的是,這女人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忍不住反問了一句,“伱是怎麽知道的?”


    連魚沒說自己在盯他們,不知道這些人隱而不發的真正圖謀是什麽,怕觸及不該觸及的惹來大麻煩,隻能是給了個理由,“無意中發現的。”


    之後也就不想再提醒什麽了,也許人家門清著呢,說多了的話,再用“無意中發現”的理由就解釋不過去了。


    見人家沒有再留的意思,盡管牧傲鐵今晚很想在這裏留宿,但還是保持風度地拱了拱手,轉身大步而去,了結了一樁心事,也算是輕鬆了身心。


    送走客人的連魚站在書桌前,滿懷欣喜的她本想好好欣賞探花郎墨寶,奈何終究是因為事情未做了斷,心裏裝了事,無法再沉浸其中,走了陣神後,她忽問道:“梁般那邊還是沒找他的麻煩嗎?”


    虎妞:“沒有,我們的人一直盯著,若有什麽動靜,我們會及時知曉的。”


    連魚轉身靠坐在了書桌上,看著牆上的大幅字畫,徐徐道:“看來他說的沒錯,真能擺平梁家那邊,難怪敢打梁般。假冒挑山郞,毆打梁家子弟,還能輕易弄到探花郎的題字,對飛鷹幫的暗中算計也了然於胸,他們的背景絕不一般,能衝銅雀湖來?”


    虎妞:“銅雀湖的利益可不小呢,衝銅雀湖來也說的過去。”


    連魚歎了聲,抱臂胸前,麵帶憂慮道:“這事透著蹊蹺,若真是衝銅雀湖來也就罷了,怕就怕那些大勢力跑來攪動,那波及的可就不是銅雀湖了,怕就怕整個塊壘城都要地動山搖…”


    沉吟中似做出了什麽決定,將題字交給了虎妞找人做招牌,自己則換了身衣裳去城主府。


    屋內徘徊的庾慶忽聽到開門動靜,麻利地躥到躺椅上癱那,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迴頭看到牧傲鐵進來了,才貌似漫不經心的問了句,“怎樣,那幅字你那情人能看懂嗎?”


    表麵無所謂,心裏其實還是有點在乎外人看法的,“天下第一才子”的高帽子畢竟在他頭上戴久了。


    牧傲鐵看他的眼神中閃過那麽一絲小小的佩服,第一次真正認可了這位師弟的才華,嗯了聲道:“你也不用小看人家,離天不就是指這客棧是從天而降的石頭麽……”他把連魚賦予的美好寓意講述了一遍。


    癱在椅子上的庾慶有點懵,發現解釋的真好。


    見他那樣子,牧傲鐵疑惑,“怎麽,解讀的不對嗎?”


    知道自己失態了,庾慶趕緊咽了咽口水收神,歎道:“這個開客棧的女人居然能懂,倒是讓我意外了。”


    說著趕緊爬了起來,目露希冀,試探著問,“她應該很有錢的,沒表達點感謝?”


    牧傲鐵知道能讓這位直接惦記的是什麽,直接跳過錢的事,“有,提及了新吸納的五十人和童在天是飛鷹幫的奸細。”


    大感驚訝的庾慶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怎麽會知道?”


    “說是無意中發現的。”


    “無意中發現的…”庾慶摳著小胡子嘀咕,臉上略有狐疑神色。


    星月幫幫主的客房內,來了一群客人,都是星月幫的骨幹成員,明日就要出發,幫主姑陽在跟他們做出發前的最後溝通。


    事情布置妥當,待人員領命散去後,送客的謝兒一迴來,負手站在廳內窗前的姑陽忽問,“那個梁般還沒對那大塊頭動手嗎?”


    謝兒迴道:“目前還沒見有什麽動靜,好像也沒見梁家有什麽反應。”


    姑陽皺眉,“就梁般那張揚的性子,能忍下這般屈辱?”


    謝兒:“不知是個什麽名堂,人也不太出門,沒見再去找連魚,不知是不是在憋什麽壞。”


    想看戲的又何止是他們,其他幫派的幫主也有關注,結果等到現在還沒任何情況出現,明天就要出發去比試之地了,離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


    前往城主府的連魚也很快迴來了。


    等候的虎妞見之便問:“城主怎麽說?”


    連魚搖頭,“城主不在城內,不知去了哪,估計是先一步去了明日比試之地。”


    虎妞好奇,“明日在哪比試?”


    連魚冷哼,“除了聶日伏自己,事先沒有告訴任何人,連祁月郎也在等通知。”說到這,又忍不住歎了聲,“張隨的人情也隻能是先欠著了。”


    她本想順帶幫忙打聽一下考題的,結果卻連在哪比試都摸不清楚。


    次日大早,石心居客棧外,熙熙攘攘。


    臨時發生的熱鬧,導致參加比試聯袂而出的幫主們都頗感意外,不知一群人堵在門口幹嘛,反正肯定不是他們的人,他們的人手已經先派去貢山堂那邊集結了。


    皆蒙在黑鬥篷裏遮擋真容的幫主們,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麵聚集的人正在盯著客棧的招牌議論。


    幾位幫主轉身順勢看去,隻見招牌上挑著紅綢,蒙著紅布,一派喜慶模樣,這分明是重新開張的樣子,難怪引來這麽多人看熱鬧。


    庾慶和牧傲鐵不禁相視一眼,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山海幫幫主顧人山不禁對跟出來親自為他們送行的連魚問道:“老板娘,有喜事也不事先打個招唿麽,我等也好捧個場,這是要重新開張了嗎?”


    連魚提袖掩嘴咯咯一笑,確實很開心的樣子道:“這老瓶子可裝不了新酒,哪有什麽重新開張,就是換了個招牌。”


    她給這些個大幫主送行之餘,順帶著是要來揭牌的。


    換招牌?不明所以的幾個幫主麵麵相覷,按理說招牌是越老越好,好好的招牌,換它幹嘛?


    事不關己,他們也不好說什麽。


    也沒那些個吹吹打打的繁文縟節,連魚轉身就直接上手了,扯了繩子一拉,蒙著的紅綢落下,露出了嶄新的新招牌。


    結果不出庾慶和牧傲鐵預料,招牌上果然是金燦燦的“離天”二字。


    隻一眼的感覺,顧人山便忍不住讚了聲,“好字,氣韻十足!”


    “離天…”


    “字倒是好字,好好的‘石心居’幹嘛改成‘離天’?”


    “是啊,這什麽意思?”


    “嘶,快看題字人。”


    “啊?阿士衡!”


    “這…是那位探花郎嗎?”


    “肯定是啊,這名字能重名的可能性不大,若非那天下第一才子題的招牌,怎麽可能讓石心居輕易換掉老招牌。”


    “哇,那位聽說棄文從武後幾乎已經是絕筆了的。”


    “離天…離天…嘖嘖,應是在指這客棧的原身是從天而降的。”


    “客棧的招牌不就是‘離天而居居於此’的意思,簡單易懂,卻是超凡脫俗,應情應景不說,放在客棧身上,那味道真是絕了,不負天下第一才子的盛名啊!”


    “不愧是探花郎,寥寥兩字便將仙人廢棄的石頭給美化出了仙氣,今後來此入住的客人怕是下意識的感覺都不一樣。”


    “能讓探花郎為客棧題字,這背後怕是下了功夫的。”


    圍觀的修士人群中嘩聲不斷,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個俗世文人能被這多麽修士所熟知,自然和其經曆脫不了幹係,尤其是休了地母弟子的事跡,那真是在修行界揚了大名,對大多修士來說,也都是先因這事而後才去了解了探花郎的才華,原本對才華不才華什麽的是不關注的。


    混在人群中的百裏心,本是來關注庾慶等人去參加比試的事的,沒想到會撞上這事,對一塊招牌本也沒什麽觸動,結果因周圍七嘴八舌的讚美而領略到了那兩個字所蘊含的才華,不時瞅瞅招牌和招牌下的庾慶,眼中也有被才華給驚豔了的感覺。


    平常她也真看不出來庾慶有什麽才華,沒想到真一出手就是不凡呐。


    聽到一片讚美聲,兩眼放光的連魚笑開了花,真的是笑的嘴都合不上。


    蒙在鬥篷裏的庾慶略低頭,暗暗歎氣,沒想到這女人竟如此等不及,他們人都沒走,就弄出招牌掛出來了,害他都不敢多露臉,生怕被人認出來了。


    當然,他也在豎起耳朵偷聽旁人的讚美,畢竟這兩個字真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沒靠任何人,覺得自己受得起這一片讚美之聲。


    牧傲鐵看向庾慶的眼神又不一樣了,聽到這麽多人誇寫的好,等於是反複確認了庾慶的才華,他可是親眼看到庾慶獨自一人正兒八經仔細斟酌後親手寫出來的,那是真才華,不是弄虛作假來的。


    天虹幫幫主申無空擊掌而歎,“好字,好招牌。”


    “聽說這人基本不動筆了,能為老板娘破例,老板娘真是好麵子。”姑陽也讚了一句。


    哪怕是看連魚的麵子,幾位幫主都跟著讚美了一下。


    庾慶怕被人看出異樣,也不好例外,奉承了一句,“探花郎果然不凡,老板娘麵子大。”


    連魚自然是多瞟了牧傲鐵幾眼。


    客套了一番後,幾個幫主也就拜別了連魚而去,也沒辦法久留,貢山堂那邊指定了時間,他們不能耽誤。


    連魚自然是恕不遠送,在門口逗留了很久,聽那不絕於耳的讚譽。


    貢山堂外,可謂人山人海,六個幫派參加比試的人都聚集在了這裏,足足近兩千號人手。


    一小搓身上繡著大蠍子的人員格外顯眼,也顯得格外弱勢,走出領頭的庾慶無所謂,反正做好了隨時退出投靠贏家的準備,剛好認識了那幾個大幫主,想必到時候能給點麵子省點事。


    他已經想好了,不管怎麽說,老九畢竟和連魚有了一腿,可以利用,想必對幾位幫主也有些誘惑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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