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夜黑,三兩點星光分外清晰明亮。


    駐軍營地內燃起了一座座篝火,來來往往的人去壘石灶台前打湯拿餅,取了坐迴篝火前吃。


    煙火氣,一群糙男人的氣味、餐食的氣味、還有馬匹坐騎或牲口的氣味混在一起,確實不怎麽好聞。


    踱步在堆堆篝火間的一個女人令一群男人側目不已,甚至是交頭接耳竊笑,竊竊私語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辭。


    女人披了件鬥篷,帽子耷在後背沒戴,烈焰紅唇,麵容精致,真正的貌美如花,而且是一朵豔麗的花,明眸流盼間的輕佻意味誘人,看著像那種比較容易勾搭的。


    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業司如今的大行走向蘭萱。


    陪在她身邊負手踱步的是外候都督米雲中,隨行在旁的還有駐軍統領。。


    不遠處一名宦官挽了件大氅快步來到,跟著米雲中的步伐小心為其披上了,同時給了句,“督公,天有點涼了。”


    米雲中略抬手,示意其退下後,耳朵微動,目光盯向了那些竊竊私語的軍漢,他知道自己能聽到的悄悄話,向蘭萱肯定也聽到了,當即安慰道:“都是一些下裏巴的糙爺們,背地裏胡說八道慣了,大行走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


    一聽這話,一旁的隨行統領立刻變了臉色,正要喚人來傳令約束下麵人,誰知向蘭萱莞爾道:“沒事,說明我長的漂亮,長的好看,有魅力,今天就讓他們飽飽眼福。”


    一副反正他們也得不到我的樣子。


    見她自得其樂似乎還挺享受這種眾人矚目的感覺,統領隻好閉嘴了,心裏卻嘀咕了一句,跟漂亮不漂亮有鬼的關係,隻要來個母的都一樣。


    米雲中嗬嗬一笑,他一宦官不喜歡公然談論女人姿色,遂岔開了話題,“大行走親臨,莫非是在為‘大人’打前站?”


    他所謂的“大人”是指地師,此地人多,諱言。


    隨行的統領也是一聽就懂,能讓這位大業司大行走親自來打前站的“大人”,還能是誰?


    向蘭萱略搖頭,“‘大人’來不來,我也不知道,若沒‘大人’感興趣的東西,昆靈山這個千年大派也未必能有那麽大的麵子。我來此和‘大人’無關,這場盛會畢竟是在殷國境內,畢竟是在大業司地盤上舉辦,大業司不可能不聞不問。”


    米雲中點頭附和,“那是自然。”


    陪同行走的統領悄悄傾聽,隻帶耳朵不帶嘴。


    向蘭萱繼續道:“畢竟一轉眼二十年,足夠許多新人成長起來,不知有沒有什麽天賦異稟者,大業司也需要補充和納新,我過來挑一挑,總不能都便宜了別人吧。”


    米雲中再次點頭,“那是自然。”


    其實這也是“朝陽大會”舉辦的目的之一,新人需要借助平台揚名出頭,好掙得一個好身價,各方勢力也需要借助大會的平台招攬人手,包括軍方,還有那些出的起錢的豪門大戶。


    “另就是希望大會順順利利,畢竟是在咱們地麵上的盛會,砸了場子大家臉麵上都不好看,我大業司也得盯著點,多的我們也不想管,可若是該我大業司接招的,我大業司也不能含糊。聽說督公親自前來,操勞的也是此事,你耳目眾多,局麵如何想必心中有數,所以過來找督公合計,有什麽情況的話,咱們可以互相取長補短,您說呢?”


    米雲中當即哈哈笑道:“有大行走親自來坐鎮,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大行走放心,有什麽情況一定及時跟您通氣。”


    向蘭萱亦咯咯一笑。


    正這時,操持外務的副將快步跑了過來,跟在了統領身邊稟報道:“大統領,事情有點不對,曹威不見了。”


    “不見了?”統領止步,轉身問道:“什麽叫不見了?”


    知點情的米雲中聞言也止步了,略偏頭看著。


    他們都停下了,向蘭萱自然也跟著停步瞅著、聽著,不知何事能引起這位外候都督的注意。


    副將道:“山裏人馬接到信後,張好了口袋等著,誰知等到天色大暗了,也不見曹威帶人過去。那邊覺得不對勁,於是派了人倒過來看看,結果一路上都不見曹威人影,遂派人來報。而我們這邊鎮上的暗哨卻是親眼看到曹威帶了人過去的。大統領,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統領沉聲道:“找,加派人手找。”


    副將道:“卑職已經命人去找了。”


    統領:“做好找不到的準備,把見過三人樣貌的人找來,一旦找不到,立刻畫像,通發各地布網捉拿。”


    副將道:“卑職已將見過三人樣貌的暗哨給帶迴來了,正讓他口述,畫師已在執筆描像。”


    米雲中突然接話道:“我這裏有從宮中造辦帶來的雕版高手,畫像畫好了,可拿來。”


    統領忙讚道:“督公明鑒,能即刻雕版最好,畫像能印刷,速度就快了。”迴頭又朝副將揮手喝斥,“還等什麽,還不快去辦。”


    “是。”副將趕緊領命而去。


    待他們結束交代,向蘭萱關切道:“督公,這是出什麽事了嗎?”


    米雲中客氣伸手,示意繼續散步,邊走邊說,把這邊釣魚抓捕意圖混入“朝陽大會”的心懷不軌者的事情慢慢道來。


    這也是向蘭萱此來關心的事務之一,她聽的微微點頭,“確實是個好辦法,之前有抓到嗎?”


    統領忙迴話,“已經抓獲十餘人,正在驗明正身。”


    向蘭萱又對米雲中道:“督公,讓我的人再審一審?”


    米雲中笑道:“嚴謹一點好,我們哪裏做的不到位的,也能及時補漏。”


    他非要這樣說,向蘭萱也不客氣,畢竟雙方掌握的情況可能還是有些差別的,她又問統領,“你們這辦法還不錯,計劃也周密,按理說不應該出漏子,之前的抓捕有出意外嗎?”


    統領猶豫了一下,“沒有,之前都很順利,這次不知怎麽迴事,不知怎麽就出了意外。”


    向蘭萱麵有思索神色,旋即又笑了,“意外?我最喜歡意外了。能給人意外的人,必有原因,要麽遇上了狡猾的,要麽遇上了有能耐的,要麽單純是意外,要麽就是咱們自己內部出了問題。”


    米雲中遲疑道:“大行走懷疑咱們內部有人走漏了風聲?”


    向蘭萱:“我隻是說可能。如督公說的,補漏嘛,意外事件最能反應問題,內部有沒有問題,把人抓到了自然就能找到。真有什麽問題,及時暴露出來是好事,您說呢?”


    米雲中略頷首,知道對方的意思,若真是內部出了漏洞或內奸,那才真的容易出大問題,就不是幾個嫌犯那麽簡單了,遂神情決然道:“我倒要看他們能不能從我手底下跑掉!”


    話題就此打住,三人繼續遊覽這軍中夜景。


    也沒等太久,那名副將又匆匆趕來了,手裏拿來了畫師描繪的嫌犯畫像,交給了統領。


    統領對著篝火一張張過目後,確認清晰無汙,方合攏一塊,雙手奉給米雲中。


    誰知一旁的向蘭萱卻道:“慢著。”


    正要伸手接畫的米雲中,還有遞畫的統領,包括那副將,都愣住了,一起扭頭看著她,不知這女人什麽意思。


    米雲中不解,他現在被搞的不知道該不該接畫像,問:“有何不妥嗎?”


    臉上明顯帶著疑惑的向蘭萱卻伸手截了畫像到手,邊攤開邊說道:“剛在旁瞟了一眼,沒看清楚,再看看。”


    一旁幾人皆無語,就一個沒看清楚至於這麽大驚小怪嗎?統領和副將更是忍不住麵麵相覷一眼,感覺這女人行為不像是大人物做派。


    畫像還能是誰的,自然就是庾慶、南竹和牧傲鐵的,畫的也就是個大概的樣子,口述畫出來的要說能有多像,是個問題。


    向蘭萱歪頭歪腦盯著琢磨一陣後,抬眼盯向了那名副將,“這三人體貌特征如何?”


    副將遲疑道:“好像說是有胖有瘦的,那肥臉的就是胖子。”


    廢話!向蘭萱見他也說不清楚,“見過嫌犯的人在嗎?帶來見我。”


    副將看了看統領的意思,才拱手領命而去,快步跑開的。


    此時,米雲中看出了不對,試著問道:“大行走莫非認識這三人?”


    向蘭萱也有些納悶,“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我認識的,按理說,真要是他們的話,應該龜縮不出才對,怎敢跑‘朝陽大會’來湊熱鬧?”


    米雲中多問了句,“誰呀?”


    卻沒得到對方的答複,不過他也心中有數了,能被這位大業司大行走記住的人物恐怕沒那麽簡單,這麽說來,能從張開的網口脫身似乎又不難理解了。


    不多時,迴營口述嫌犯樣貌的暗哨被帶來了。


    向蘭萱也懶得理那套繁文縟節,直接亮出畫像,先指著第一張南竹的問,“這大胖子是不是跟你們統領差不多高?”


    來人打量了一下統領的個頭,點頭道:“是的,是差不多。”


    扯出第二張畫,向蘭萱又問:“這是不是個臉上沒什麽表情的大塊頭?”


    畫像上隻有頭像,沒有身材。


    來人愣了一下,點頭道:“沒錯,是個大塊頭,臉上確實見不到表情。”


    向蘭萱立馬又扯出第三張畫,“這小胡子看起來是不是有點猥瑣的感覺?”


    這種畫像沒能畫出她說的那種感覺。


    來人卻又連連點頭,“沒錯,他那年紀,看起來還挺年輕,少有人會留那種胡子,看起來是有點怪怪的。”


    “嗬嗬。”向蘭萱一陣花枝亂顫的樂不可支,然後當眾將那畫給唰唰撕了,團成一團,給直接扔進了篝火裏。


    目睹辛苦搞出的畫像化作明焰,在場幾人皆一臉錯愕,米雲中指著燃燒的畫像皺眉:“大行走這是何意?”


    向蘭萱伸手摁下了他的手,歎道:“唉,我也沒想到是這三個扯淡的家夥來了,他們能跑掉不算什麽意外。算了,我也是給你省事,大家都能省點事,總之這三人不用抓了,你抓了也不敢把他怎樣,請迴來還得放,沒必要興師動眾。行了,這三人既然來了,交給我這邊處置便可,萬事我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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