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個短須、蠟黃麵色的中年漢子,正是當初在古塚荒地追蹤妙青堂一行的鑒元齋執事崔遊。


    庾慶一打量,卻覺得麵生,毫無印象,不認識,而對方竟能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再輔以所言其它,不禁令他驚疑,迴頭看向孫瓶,露出詢問神色。


    孫瓶一見來人已變臉色,聽到後話,立刻沉聲道:“崔遊,你想幹什麽?”


    崔遊:“孫瓶,我請我的客,你急什麽?”


    庾慶立刻問孫瓶,“什麽人?”


    不勞孫瓶迴答,崔遊主動答道:“鑒元齋執事崔遊,我家大掌櫃在樓上恭候探花郎。”


    鑒元齋,這個名字,庾慶一聽就想起來了,不就是古塚荒地追蹤的那夥人麽,這些人和妙青堂究竟有什麽恩怨他不太清楚,不過牽涉到鐵妙青的還能有什麽事,他懷疑十有八九就是男女之間那點事。


    見到鐵妙青本人真麵目後,他就越發肯定了,之前想跟南竹和牧傲鐵說的其實就是這事,想讓兩個家夥小心點,你們的‘情敵’可能不簡單。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提醒兩人,這鑒元齋就主動找上門了。


    庾慶略挑眉道:“我好像不認識你們吧?”


    崔遊:“確實不認識,不過一迴生二迴熟,坐下來聊聊不就熟了麽。”


    當時在古塚荒地的情況,庾慶記憶猶新,知道這夥人的能量不小,他也不想輕易得罪,嘴上客氣道:“改天吧,我現在有事,改天我親自登門拜訪你們大掌櫃。”拱了拱手就要離開。


    崔遊卻是伸手一攔,“探花郎,這恐怕不行,我家大掌櫃已經備好了酒菜等著,好生生的一片心意,您這樣甩手就走了,讓我們大掌櫃麵子往哪放?”


    孫瓶頓時喝斥,“崔遊,你們鑒元齋想在幽角埠綁架不成?”


    “言重了,天下還沒人敢在幽角埠妄為。”崔遊一句話撇過,又對庾慶拱手道:“探花郎,我們大掌櫃真心想交您這個朋友,也知道您要去幹什麽,特意過來攔您一攔,起碼沒必要成為敵人,您說呢?”


    話裏隱隱然有了威脅的意思。


    孫瓶咬牙道:“走,不用理他,諒他們也不敢在這裏亂來。”


    庾慶看看她,又看看崔遊,抬手摸了摸小胡子,對孫瓶道:“要不,你先去看看,我去上麵打個招唿?”


    孫瓶又驚又惱,“探花郎,你不可被他們蠱惑,在幽角埠大可放心,不用怕任何人。”說罷竟拉了庾慶的胳膊,要強行將人給拉走。


    庾慶揮手一甩,甩開了拉扯,有點火大,“還去個屁呀!人家說的很清楚了,知道我們要去幹嘛,特意在這裏攔著呢!我就奇了怪了,剛剛才在妙青堂內宅聊的事情,我們都沒出門,別人怎麽就知道了?


    你們那個夥計去了哪,現在還用猜嗎?我就納悶了,你們妙青堂怎麽就像條到處漏水的船,怎麽哪哪都是窟窿,上迴是程山屏,這次又來,你們搞什麽?”


    話說的很直白了,你們這條到處漏水的船,讓我怎麽上,陪你們一起沉嗎?


    崔遊聞言笑了,“在古塚荒地就見識過探花郎的本事,果然是個聰明人。”


    裘茂豐也叛變了嗎?孫瓶有點懵了,也可以說是被庾慶的話給驚醒了,再看崔遊那笑意,頓時紅了眼眶,拉住了庾慶的胳膊,“裘茂豐若生異心,那隻能說是我們識人不明,和這場交易無關,不影響我們直接去幽崖。”


    語氣近乎哀求,對她來說,這幾乎是保住妙青堂的最後機會。


    事態很明顯,若裘茂豐是叛徒,鑒元齋的人此來就是為了截下妙青堂這最後的機會。


    崔遊卻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沉聲道:“孫瓶,你竟敢在幽角埠大街上對客人動手動腳,是想強買強賣嗎?當幽角埠的規矩治不了你嗎?我勸你好自為之!”揮手一把推的孫瓶踉蹌開了,轉而又對庾慶笑著伸手,“不用理這窮途末路的瘋女人,請!”


    庾慶果真不理會,跟著進了酒樓。


    站在街頭的孫瓶失魂落魄,似乎難以置信,她們好心相信這探花郎,覺得這樣的大才子應該不是食言之人,怕探花郎多想,因而沒有簽定買賣契約,卻不想竟這樣被鑽了空子。


    她年紀也不小了,一直也算是堅強,這一刻突然覺得委屈至極,眼中忽然有淚,看了看經過時好奇打量的人,抬袖一把抹去淚,趕緊跑迴妙青堂報信……


    酒樓內的一座單間,桌上酒菜已經擺好,一名錦衣華服的男子負手站在窗前,頭戴玉冠,長相尚可,頗有氣派,略顯陰鬱的目光低垂,盯著街頭抹淚離開的孫瓶。


    崔遊領著庾慶入內,通報了一聲,“大掌櫃,探花郎來了。”


    窗前男子轉身迴頭,一見庾慶,麵露笑意,過來拱手相迎,“久仰探花郎大名,今日得見,足慰平生。在下秦訣,鑒元齋掌櫃之一。”


    庾慶亦笑著拱手,“久仰久仰。”


    目光往一旁角落裏瞥了瞥,有一眼熟之人站那,不是別人,正是妙青堂的夥計裘茂豐。


    看到這家夥,他心裏就清楚了,果然沒錯,妙青堂經營的那叫一個千瘡百孔。


    裘茂豐顯然也有些尷尬,他是被喊來認人的,這裏除了他沒人見過探花郎長什麽樣。


    如今已經不需要了,崔遊揮手示意了一下,裘茂豐立刻轉身退下。


    庾慶卻沒放過他,突然伸手攔了一下,問:“這位看著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裘茂豐臉上尷尬難消,不知該如何迴答,看向了崔遊和秦訣。


    知他是明知故問,秦訣淡淡一笑,“之前正是妙青堂的夥計,不久前已經轉投了我鑒元齋,現在是我鑒元齋的人。”


    庾慶哦了聲,抬起的手放下時拍了拍裘茂豐的胸口,“原來是你出賣了我。”


    他其實也不想來,也不想讓妙青堂那邊認為他背信棄義,可他沒辦法,這個鑒元齋的情況他是一點都不知道,感覺實力不小,他沒必要莫名其妙樹個強敵。


    那個孫瓶說的沒錯,在幽角埠有幽崖鎮著,鑒元齋是不敢亂來,可他不能在幽角埠躲一輩子吧,他還帶著兩個玲瓏觀弟子呢,出了幽角埠怎麽辦?


    就妙青堂搞的這些破事,已經害他被麻煩纏上了,他能怎麽辦?既然躲不了,他怎麽的都要過來先搞清情況再說。


    裘茂豐嘴唇嚅囁,但最終還是沒出聲。


    秦訣又道:“各為其主而已,談不上出賣。”又偏頭示意,讓裘茂豐先退下。


    奈何裘茂豐一挪步,庾慶又伸手摁在了他的胸口,“不急,我想問問你,為什麽要背叛妙青堂?”


    秦訣又代為答話道:“沒什麽背叛,良禽擇木而棲罷了。”


    庾慶盯著裘茂豐道:“你做良禽也好,做禽獸也罷,你背叛妙青堂和我無關,但是不要搞我。妙青堂以前有一個叫程山屏的,聽說過沒有?搞到了我頭上,我把他給宰了!”


    裘茂豐嘴唇瞬間緊繃。


    秦訣嘴角也微微動了一下,發現這位探花郎果真是有點邪性,確實不像個讀書人,略警告道:“探花郎,他隻是個奉命辦事的,沒必要為難他!”


    庾慶終於正兒八經麵對他道:“我被人賣了,心裏不太高興,發點小脾氣也不行嗎?”


    秦訣哈哈一笑,伸手往坐席上請,“探花郎請!”


    庾慶不再理會裘茂豐,去席位陪著秦訣坐下了,明顯是一張臨時更換過的小桌子,能避免談話雙方隔的太遠。


    裘茂豐如釋重負而去。


    秦訣伸手請用,“幽角埠的手藝,嚐嚐如何。”


    庾慶沒有動筷子的意思,淡然道:“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鐵妙青的丈夫應該是被人下了毒。”


    秦訣不否認,“他是該死,探花郎是聰明人,不至於被人這般對待。”


    庾慶:“我跟妙青堂其實不熟,許多事情壓根不清楚,有點好奇,你幹嘛非要跟妙青堂過不去,因為鐵妙青那個大美人嗎?”


    秦訣淡淡笑道:“她是我師父的女兒,算是我師妹吧,師父生前當我們倆麵說過,要把她許配給我的。後來我出山曆練,妙青有一次跑到了這幽角埠遊玩,遇上了顏許,沒能經住顏許的甜言蜜語,相識連一個月都不到,便委身給了顏許,定居在了這幽角埠。換句話說,他們是怕了我,躲在了幽角埠不敢出去!


    於是我便在幽角埠創建了鑒元齋,我拿迴我失去的東西,有錯嗎?”


    原來是這麽迴事,庾慶思索了一下,道:“你們的私人恩怨,沒必要把我給卷進來吧?”


    秦訣:“你當我願意?我也不想牽連你,是探花郎你要介入這事。本來上次在古塚荒地,妙青已在我的掌控中,結果你橫插一手,壞了我的事,還廢了程山屏那顆子。


    妙青隻要還躲在幽角埠,我便奈何不得她,眼看妙青堂即將消亡,眼看我就要拿迴我的東西,你怎麽又突然跑來了?你去哪不好,幹嘛來這裏?又搞出個什麽‘火蟋蟀’,逼得我不得不緊急出手,你一來又把裘茂豐那個暗子給廢了。


    怎麽又是你?我怕了你行不行?


    所以,探花郎,我們好好談談吧,做朋友還是做敵人,你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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