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麽一逼,蟲兒才不得不鼓起勇氣上前麵對,“叨擾。請教,阿士衡阿公子是在貴府嗎?”


    剛到沒幾天,他就想找庾慶來著,結果跑到列州會館一問,才知道庾慶如他家公子一般,已經搬出去住了,遂向列州會館的人打聽住址,奈何人家懶得搭理他這麽一個下人,以不宜泄露考生駐地為由把他給打發了。


    他當然知道這並非什麽機密,而是會館小吏看他地位低賤不屑理會罷了。


    做下人的,這種場麵見的多,心裏明白。


    沒辦法,他隻好迴了曹府。


    一直等到前兩天,曹府給下人發薪,把他也給算上了,而且較比其他下人的發放還給予了優待,有賞錢的意思。


    他手上有了點錢以後,才在昨天找了個出門的機會,再次跑到列州會館,拿了錢給會館小吏做打點,這才弄到了庾慶在鍾府的住址。


    其實許家除了供他吃住外,每月也會給點錢,雖然不多,但他省著用,也算積攢了點,差不多半兩銀子的樣子,藏在赴京的行囊中,結果行囊丟了,他攢的那點錢也就沒了。


    搞到庾慶地址後,一打聽,發現路途較遠,他在許沸那邊還有日常的活要幹,時間上來不及,隻好先迴去了。


    直到今天,才在上午抓緊著把活給幹了,用了午飯後向許沸請了個假,得許沸準了他一下午的時間後,他才有了充足的時間一路走到了鍾府大門外。


    門房一聽是找阿士衡的,看家護院的嘴臉立刻鬆懈了下來,站在台階上問道:“你是何人?何故找阿公子?”


    蟲兒一聽這話便知列州會館的小吏沒有蒙自己,士衡公子果然是住這裏,當即借口道:“我是阿公子好友許沸的書童,一路陪同阿公子進京趕考的,我家許公子托我帶了東西來給阿公子,能否通報一聲?”


    聞聽是這關係,門房不敢怠慢了,略拱手示意,“稍等。”轉身快步而去。


    正在屋內盤膝打坐修煉的庾慶是被院子外麵‘阿公子’的叫喚聲給驚醒的。


    收功起身,特意拿了卷書在手,才開門出去了。


    今下午剛好是明先生隔一天的日子,盡管小院裏隻有他一人,也還是以安心溫書為借口,不輕易讓人打擾。


    門外不敢進來的下人見他露麵了,這才小跑著過來了,恭恭敬敬道:“阿公子,外麵有一位自稱是您好友許公子的書童,說許公子托他帶了東西來給您,您看要不要見?”


    許沸?庾慶瞬間兩眼放光,許沸還能讓人帶什麽東西來?他第一念頭便是還錢來了,當即欣喜道:“有請,快快有請。”


    “好的。”下人點頭哈腰趕緊去了。


    負手身後捏了卷書的庾慶,滿心期待,廊簷下來迴走動,還真有點讀書人的樣子。


    沒多久,下人領著蟲兒出現在了院門外。


    屋簷下的庾慶已是哈哈笑著招手,“蟲兒,這裏。”


    蟲兒亦兩眼一亮,瞬間沒了拘謹,直接扔下領路的下人歡心跑去,跑到廊簷下鞠躬,“士衡公子。”


    庾慶手中書一揮,“走,泡茶喝去。”


    “嗯。”喜笑顏開的蟲兒用力點頭。


    庾慶背著手進書房,蟲兒跑上台階尾隨,入室打量著書房的環境,越發感到意外。


    初識時,許沸就和他斷定了庾慶是窮人家的子弟,現在這麽一看,這豪門大宅的,比起曹府也不遑多讓啊!


    早先沒看出士衡公子有一身好武功,現在發現又走了眼,蟲兒覺得這位士衡公子真的很低調啊!


    庾慶往書案後麵一坐,手中書往案上一扔,遙指那隻金屬罐子。


    蟲兒一看罐子,立馬就熟門熟路了,快步走去清水涮茶壺,再蓄水,又擰開金屬罐子,提線拎出了吊死鬼似的火蟋蟀,提到眼前嬉笑,“大頭大頭,我們又見麵了。”


    庾慶順手拿了折扇,扒拉開,雙腳架在了書案上,靠在椅背輕搖紙扇。


    蟲兒抬頭看來,“公子,大頭這些日子還聽話嗎?”


    庾慶嗬嗬道:“還行,隻要讓它按時吃飽肚子,還是挺老實的。”


    於是蟲兒很熟練的將火蟋蟀沉進了茶壺的水裏。


    茶壺裏很快便咕咕冒著熱氣。


    蟲兒又拎著火蟋蟀在開水裏涮了涮,然後倒掉水,再蓄幹淨清水,而後再把火蟋蟀沉入了茶壺水裏。水開後,拎出火蟋蟀扔進金屬罐子裏,擰好罐蓋,再從茶葉罐子裏抓了撮茶葉泡入開水中。


    從頭到尾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用火蟋蟀燒開水泡茶的手法一點都不違和。


    沒辦法,其實之前赴京的途中,大多時候幹這事的就是蟲兒,他手法肯定比庾慶更熟練。


    第一杯香茗,蟲兒雙手奉給了庾慶,在庾慶示意下放在書案上,迴頭坐在茶具旁捧了一杯小小淺嚐了一口,抬眼發現庾慶正笑眯眯盯著自己,遂報以梨渦淺笑。


    庾慶自以為這一路下來,自己還算是了解蟲兒的,蟲兒有事向來不會拖拖拉拉的,所以他也不急著‘催債’。然而蟲兒這次似乎有些異常,茶小口小口的嘬了近半,卻遲遲不開口進入正題,庾慶自己先繃不住了,嗬嗬笑道:“蟲兒,我聽府中下人說,說你說許沸讓你帶了東西來給我,先拿出來給我唄,茶待會兒再慢慢喝也不遲。”


    蟲兒倒是聽話,茶盞慢慢放下,隻是表情明顯變得忐忑了起來,十指局促不安地糾纏在了桌下。


    什麽情況?庾慶架在書案上的雙腳放下了,坐好了問:“怎麽了蟲兒,東西呢?你千萬別告訴我說掉了。”


    蟲兒立馬搖頭,明顯很糾結,不過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起了身,走到書案前,袖子裏摸出了一張折好的紙條遞給庾慶。


    庾慶滿臉狐疑地盯著那張紙條,這不是銀票,他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看出不是月票,不知蟲兒這小子搞什麽鬼,慢慢接到了手中一看究竟。


    攤開了紙條一看,發現上麵寫了幾行字,嘀咕念叨了幾聲,“國士蒙於聖恩、運承天命…”快速掃了眼下麵的內容,沒頭沒腦的不知什麽鬼,複又抬頭問:“蟲兒,這是什麽?”


    蟲兒銀牙都快咬破了嘴唇,才艱難吐露出真相,“是這次會試的考題。”


    “考題?什麽會試考題?呃…”庾慶兩眼珠瞪大了,再問:“你說什麽?”


    於是蟲兒又艱難地重複了一遍,內心裏的惶恐難以言表。


    庾慶頓時坐不住了,他再不懂也知道會試考題提前泄露是什麽性質,何況他現在跟明先生這種十分懂行的接觸了小半個月,也懂了一些事情,出題考官都沒有定下來,哪來的考題?


    他手中扇子一收,站了起來,扇子挑起了蟲兒低垂的下巴,與之對視,“蟲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蟲兒滿臉不堪,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搞懂自己為什麽會幹出這樣的事來,這次真的完全是憑感覺行事。


    庾慶手中扇子又敲了敲蟲兒肩膀,狐疑道:“許沸讓你送這東西給我?”


    蟲兒搖頭了,說出了大實話,“我一個下人,鍾府門房不會讓我輕易進入,隻好找了我家公子當借口。考題…考題是我從我家公子書房偷來的。”


    偷來的?庾慶心中已是疑雲一片又一片,內心充滿了懷疑,問:“你怎麽知道這是會試的考題,許沸書房裏又怎會有會試的考題?”


    蟲兒又低了頭,不知該如何迴答,他感覺自己做了錯事,但又忍不住憑著自己的感覺去做了。


    庾慶從他反應上看出了不對勁,坐迴了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等著,淡淡給了句,“蟲兒,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說清楚的話,那我隻能是把你押去送官了。”


    先拿話試探,更狠的嚇唬話還沒說出來。


    蟲兒怔怔看著他,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臉頰。


    “呃…”庾慶被他突然這麽一下子給鬧了個手足無措,打開扇子朝他臉上扇風,“打住打住,大男人哭什麽,跟個娘們似的。”


    蟲兒沒按他的節奏來,直接說出了真相。


    “那天我在書房書架後麵擦地,舅老爺和我家公子突然進了書房,公子應該看到我端了水進書房打掃的,我沒想到公子還會和舅老爺在書房談論機密之事……”


    前後經過在那條理不清的叨叨,說到最後蟲兒已是淚流滿麵,更咽,抬袖抹淚不停。


    庾慶大概也聽明白了,許沸的舅舅搭上了京城的某個大人物,為了給自己外甥的前程謀方便,利用關係弄來了考題。


    這事他聽著也挺心驚的,連出題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居然就能知道考題,沒想到有些人還能這樣玩的,實在是高估了某些人的節操。


    但他又不明白了,給不停抹淚的蟲兒臉上扇風,“別哭了。蟲兒,我問你,你為什麽把這事告訴我,為什麽把考題給我?”有點想不明白啊!


    蟲兒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公子一路上數次救了蟲兒的性命,蟲兒就是個下人,拿不出什麽,又沒本事,不知該如何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說著慢慢蹲在了地上,抱著雙膝埋頭嗚咽,哭的傷心,似知道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最終哭的撕心裂肺,哇哇更咽著,斷斷續續泣聲,“蟲兒對不起許家,蟲兒今生為許家做牛做馬報答。”


    感覺哭的瘮人?庾慶有點牙疼,原來是那種所謂的報答救命之恩,他撓了撓頭,這小子難道不知道是許沸答應了出錢,他才保護著兩人給帶出了妖界?


    許沸居然沒告訴蟲兒?庾慶現在有點擔心了,擔心許沸不說這個是不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欠錢的事,想賴他的賬?


    那可是四千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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