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可以不勉強?庾慶心裏嘀咕,但他哪能幫阿士衡悔婚。


    轉念一想,罷了,繞了一圈還是得按照阿士衡吩咐的去辦,先裝下去混過了會試再說,決不能讓鍾家有什麽想法導致會試出現任何意外。遂順服著拱手道:“小侄全憑叔父安排。”


    他想好了,會試一旦結束,他就向鍾粟吐露實情,然後立刻跑人,剩下的不關他事,讓阿士衡自己頭疼去。


    總之,他不可能和鍾粟的女兒成親,殺了他也不會幹出搶阿士衡老婆的事來。


    見他順服了,鍾粟氣也順了,雙手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來,以長輩的姿態道:“好了,你今天跑來跑去也累了,又剛換了新環境,要適應一下,早點休息吧。明天給你物色好的先生就來了,不管這次會試能不能過,都要盡力一試。”


    “是。”庾慶恭敬應下。


    鍾粟這才負手而去,而庾慶又恭恭敬敬將他送出了院門,態度令鍾粟頗為滿意。


    夜幕下,亭台樓閣和屋簷下處處掛有燈籠照明。


    鍾粟先迴了趟自己的書房,再出來,穿花園,過連廊,來到了兩個女兒居住的院子。


    專在此地伺候的丫鬟拜見,他揮手示意免禮後問:“兩位小姐呢?”


    丫鬟迴道:“大小姐在書房練字,二小姐被夫人喊去學女紅了。”


    鍾粟聞言莞爾一笑,這是兩個女兒每天的日常,大女兒鍾若辰喜好筆墨丹青,寫的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而小女兒則沒那耐性,他甚至能想到小女兒被逼學女紅時的不甘又不敢不從的場麵。


    小女兒不在正好,否則還得防止談話被偷聽。


    交代了院子裏的丫鬟看著後,他便去了女兒書房。


    書房裏燈火通明,四周牆上到處掛著各種字畫,一臉文靜的鍾若辰正斯斯文文端坐,在一張大白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端正小字。


    “全家就屬你字寫的好看。”


    忽聽父親聲音,正全神貫注練字的鍾若辰抬頭,見父親正側頭看自己寫字,當即擱筆起身行禮,“爹。”


    鍾粟手指敲了敲桌上字,“可惜是個女兒身,不然今年的會試也能去試試。”


    鍾若辰莞爾道:“爹說笑了,就憑女兒肚子裏這點墨水,怕是連參加鄉試的資格都沒有。”繼而讓開,讓出了位置請父親坐。


    鍾粟也不客氣,書案後坐下後,說道:“我剛才去了東院,已經跟你未婚夫說定了,待他會試後,就選定吉日給你們完婚。我過來問問你,你有沒有什麽意見,或者說想有什麽講究都可以提,家裏盡量滿足你。”


    鍾若辰臉頰唰一下紅了,羞赧低頭,低聲道:“女兒一切全憑爹娘做主。”


    鍾粟:“你娘不讓你們見麵,我也算是讚同,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所以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們已有婚約的事暫時還不能對外公開,他父親當年在朝廷可能得罪了一些人,我們不希望有人幹擾他參加會試,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你不要想多了。”


    說到這事,他也有些憂慮,但是沒辦法,已經上了賊船,下不了船。


    鍾若辰文靜含羞,輕輕嗯了聲,“全憑爹娘做主。”


    鍾粟稍沉默,最終還是伸手袖子裏拿出了兩支看起來一模一樣的金屬軸筒,放在了桌上,指了指,“你看看這兩樣東西有什麽區別。”


    鍾若辰疑惑,當即拿到了手中查看,發現沒什麽區別,直到看到一頭蓋子上,才發現上麵的字不一樣,一端是‘辰’字,一端是‘衡’字。外人可能看不懂,她一下就感覺到了點什麽,兩個字亮給了父親看,問:“是字不一樣嗎?”


    鍾粟點頭,“是的,這兩樣東西是你那已過世的未來公公打造的,寫了你的在我手上,寫了阿士衡的在對方手上,這便是你們婚約的信物。我和你那已過世的未來公公當年就約定好了,在他們手上的那隻是要做聘禮的,如今人家已經把聘禮給我了,我也答應了把你嫁給他。看看吧,看看裏麵的東西吧,當年和你公公約定好了的,這東西還是要給你們的。”


    鍾若辰文文靜靜的臉蛋羞紅難消,唯唯諾諾著打開了兩隻金屬軸筒,倒出裏麵的東西,發現居然是一裁兩半的兩幅畫,她試著拚湊好了看畫的是什麽。


    結果越看越疑惑,發現三分之二的篇幅是山水畫,這山水畫還有點奇怪,主要場景是各種大大小小的山峰,有二三十座的樣子,另外三分之一是一篇讚美山水的詞賦。


    這幅拚湊在一起的字畫,畫藝談不上高超,詞賦也談不上寫的好,唯獨畫紙好像有些特殊。


    她抬頭看父親,滿眼不解。


    鍾粟已經站了起來,看著那副畫直搖頭,苦笑自語,“阿節璋啊阿節璋,論老謀深算,我比你差遠了。”


    他感慨的是阿節璋既扶持了他,還主動搭上了一個兒子給他做女婿。


    有些事情他之前並未想到,直到‘阿士衡’這次孤身前來,他才隱隱感覺到自己可能隻是阿節璋預備的一個後手,就算是個兩手空空來自鄉下的小子又如何?他這些年經營的財產和人脈都不得不傾力相助。


    當然,這幅畫他也不是第一次見,無論是他,還是阿節璋,兩人都參詳了許多次,但始終無法參透其中的秘密。


    後來幹脆一分為二了,再合一就是兩家徹底綁在了一起的時候,再也不用擔心各自的後手會捅破此事。


    鍾若辰卻聽不懂父親在說什麽,試著問道:“爹,這畫有什麽深意不成?”


    鍾粟歎道:“現在不用多問,問多了也是徒勞神。待你和阿士衡有了孩子後,到時候我告訴你或者你問阿士衡都行。現在你隻需好好把東西收藏好便可,不要丟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東西在你手裏,包括你娘、你妹妹甚至是阿士衡,明白嗎?”


    孩子?鍾若辰既疑惑不解又害羞,隻能唯唯諾諾應下。


    鍾粟沒再多說什麽,惆悵一歎便離開了,想著牽掛多年的一樁心事終於要了結了。


    其實,按照他和阿節璋當年的約定,要在兩個小輩有了小孩後,再把畫給阿士衡。


    然而東西一到手,他並未久留,立馬就秘密交給了自己的女兒。


    所謂的仙家福地,他並不貪戀,因為他進過那座古墓,親眼見到過此生最恐怖的場景,那已經成了他的噩夢,深知那不是有點錢就能玩的,遠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


    何況那幅畫的秘密他也一直解不開。


    鍾若辰將父親送到了門外的台階,才聽話止步,目送了父親消失在大門外後,方又轉身迴了書房內,又站在了二合一的那幅字畫前。


    想到這是自己的婚約信物,想到這是未來夫君送上門迎娶自己的聘禮,纖纖素手試圖撫平畫上褶皺,臉上和眼中滿是柔情,臉頰浮現淡淡羞澀,憧憬和遐想。


    奈何褶皺能撫平,那道一裁為二的裂痕卻難撫平。


    對向往即將來到的美好的她來說,這道裂痕寓意著不完美,有點不願接受,遂轉身在書架上一陣翻騰,找到了一匹能用來作畫的絲薄布料,大多時候用來畫刺繡底圖的,裁剪了一塊。


    之後,將兩張半幅的畫拚湊整齊,畫布擺好,對比畫上顏色,調和色料,丹青妙筆就此對照臨摹。


    帶著一臉的溫情耐心細致的一比一臨摹,想要消除那道裂痕,想要破鏡重圓,想要在自己心中留下一份完美,想要給自己將來一份完美,想必未來夫君看到後能知道自己的一片心意……


    東院,庾慶盤膝打坐修煉了一夜,清晨神清氣爽的收功站起。


    他一開門,外麵立刻有送來熱水的下人,洗漱後用膳。


    庾慶吃完東西後,李管家也來了,主要是問昨晚住的還適不適應。


    “很好。”庾慶隨口迴了,惦記著今天怕是要應付一下的事,問:“那位先生什麽時辰到?”


    李管家笑著擺手道:“不急,上午來不了。明先生又號‘午後先生’,他一般晚上很晚睡,上午起不來,下午才會授課,晚上也有自己的去處。”


    庾慶狐疑道:“也就是說,他每天隻教一下午?”


    若是這樣,正合他意,他有更多的時間去外麵跑。


    結果卻比他想象的更好。


    “是。”李管家點頭,“不過我們這裏是隔一天來一天,這還是老爺的朋友幫忙通融。明先生不願兩邊跑,他那人確實比較懶散,有些錢送到眼前也懶得賺,說是不願操兩份心,鍾府是花了大價錢才請動了他。”


    有一點他沒好跟這位說,那位明先生不但是要花錢,聘用期間還要為其包養一位紅顏侍奉才行,姿色不夠還不行。這邊見實在請不動,幹脆直接先請了一位佳人先登門亮相,才打動了那位明先生。


    庾慶嘖嘖兩聲,實則腹誹不已,自己賺點錢拚死拚活的玩命,再看看人家,人比人氣死人。


    算了,既然上午來不了,他也要想辦法去賺自己的錢,話題一轉,“李叔,家裏有馬車嗎?給我備一輛。”


    李管家疑問:“要馬車做甚?”


    庾慶:“剛來京城,出去逛逛,熟悉熟悉。”


    這是借口,實際是想找到合適的買家,爭取把自己手上的火蟋蟀高價賣出去,然後順便把許沸欠自己的帳給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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