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29


    水燭一路飛奔,終於看到斐家的別院了。她的白霰術運轉了好幾周,被她遇見的路人覺得清涼之意撲麵,所路過的草葉上,在月色下結成一顆顆透明的露珠。


    她的這個法術可以出師了。


    她隨著小球一路追蹤,竟繞了大半個長安,盯她梢的人依然在主街晃悠。水燭思考了一陣子,覺得主街的禁衛太多,妙齡女子在午夜出沒沒有懷疑也得懷疑了。


    在這個長安內外交困的時候,斐辭她是見不著的,想來底下人為保住飯碗,最是知趣不會給斐將軍增添困擾的。主街上花燈花車遊行,不見了個鄉下姑娘何等的順其自然,順理成章。


    她繞在院後麵的陰暗處,心下大安鬆了勁,把手搭在膝上,彎腰一陣猛咳。她發覺手上的縛世繩結正閃著微弱的紅芒,她身在長安城中,縛世繩結這個寶貝也有點不正常,似乎對她氣息的遮蓋更狠了。


    她感覺得到縛世繩結在靠近天諭局的地方,加速運行,似乎天諭局有它忌憚的東西。


    就在她方才起身飛走的時候,天諭局的圓頂怎麽都邁不過去。她又試驗了一次,最後她灰溜溜的繞行了。凡人的智慧連天人的東西都會忌諱,那裏麵有什麽。


    她的玄關在縛世繩結日日夜夜的關照下,已經長的差不多了,要是得道高人探察她的內識,她的玄關在眾多修真者裏是將將晉級的那一種,外人隻看她的外身,還是分辨不出來她的氣息,她看似仍是個凡人。她轉動了下手腕,移了移繩結的位置,繩結的光芒就逐漸暗了下來,見不到了。


    她抬頭望著別院的矮牆,查探那些跟梢的人不在周圍,她提了口氣,扒著牆簷翻了過去。


    她的落腳很輕,正自以為不被發現的時候,她看見百裏郅就坐在自己的屋門口前的石階上,埋著頭,坐的四仰八叉。


    ……


    她被捉著了。


    她咬了咬嘴唇,腦海裏不停的找措詞,想要努力找補迴來點。


    她小心謹慎的靠近。


    她聞到了百年佳釀的味道,百裏郅左手裏提著個酒壇子,氣味是從那裏傳來的。她放下心來,百裏郅隨斐辭喝酒,神誌不清醒,進了院子在屋外麵涼快來了。她很是慶幸,假裝沒有看見他……掂著腳,從他身邊輕輕跨過去。


    他的頭沒有抬起來,似乎沒發覺。


    她心中一喜,無聲息的推開房門。


    “我……該……怎麽……做?”


    百裏郅突然發出的聲音,驚的水燭迴過身,她頓在那,僵硬的轉會了腳,無奈的坐下來,在他身邊,老老實實的準備聽訓。


    然而,……過了許久,百裏郅沒有再說話。


    水燭詫異了。他的耳提麵授省了?他老人家終於玩累了育人育德了?


    她把眼神撇了過去,發覺百裏郅的神情不對,他玩世不恭的臉並沒有迷醉和淆亂,那是沉重的表情……


    水燭輕輕的扯扯他的衣角。“你不舒服?”


    “酒能麻醉人的知覺,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他將酒壇摔在地上,壇子摔成碎片,酒水四流。


    水燭看清楚了,他這酒是根本就沒有進口。


    他似乎也不需要自己的迴答。


    這世上有人沽酒痛飲,但求一醉,恨不得醉生夢死,一切幻無幻虛。可有些人清醒理智,對自己毫無憐憫,現實的碾壓他們用全身心感受。


    “走!跟我去個地方。”百裏郅抓住她的手,將她也一同拉著站了起來。


    “……可……我……”


    “陪著我!”百裏郅堅持的時候,水燭的那點異議根本就沒有重量。


    “……可……”


    水燭被又一陣的強拉硬拽拖了出了門。


    水燭最後想,他們的相處方式絕對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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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裏郅帶她在午夜的大街小巷穿行,她驚訝的發現,百裏郅對自己所走的路線熟悉極了,他們的隱身停頓完全避開了所有的夜巡禁衛,比自己的亡命而奔,不知高明多少。


    百裏郅曾說過午夜的長安是很靜美的,他以前隻有在夜深的時候才可以出來家門,依他的話說,給自己招攬些生意。


    他在黑市有個響亮的名號,叫銷金刀,製假造假,做出的古董玉石足以亂真。


    他晚上無數次的進進出出,對長安的各處巡防異常熟悉。


    突然,水燭在街巷的轉角中聞到一股水中草葉的清味,她眯了眯眼睛,看見遠處有似水光流動。


    她想去探個究竟,但瞧著百裏郅行走的憂急心慮,隻有暗暗記住方位,明晚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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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裏郅將她帶到個老宅院。


    大門上寫著“百裏侯府”。


    大門外有兩柱,左曰“閥”,右曰“閱”,因之有“門閥”或“閥閱”之稱。百裏姓氏世代為官並主導影響世間的思想,故自然謂之“世族”或“士族”,而太原王氏、清河崔氏權勢顯赫,稱之為“勢族”。


    他們是隱在暗處查看,水燭望向百裏郅,百裏郅盯著侯府門上的匾額足有半柱香的時間。她說什麽他都不理,水燭的手被他攢的生疼。


    水燭不敢多言,她不明白百裏郅這迴家拉著自己做什麽。


    當時百裏郅向她坦承自己是百裏世家的公子時,她的麵目表情有多失望,世家公子優雅高貴的形象倒塌了,她幻滅了很久,倒是後來斐梓的出現給他挽迴不少分數。


    水燭理解了,世家之人,不愁吃喝,不是感情豐富的無處寄放,就是禍害世人,流毒人間。


    這些人是不折磨不成活,不放過自己,也不放過別人,水燭的人生體會愈發深刻了。


    “狗洞?”水燭心中對百裏郅的形象再下一格。她不能想象一個錦衣玉服的貴族少年每日孜孜不倦在半夜裏從狗洞中爬出爬進,兜售自己的贗品,坑蒙拐騙。


    人品何在,節操何在。


    百裏郅的內心就是另一種感覺了。他年幼時每日深夜的外出,長大之後師父公山秦贏每夜跳牆的舉動,他不信家人是毫無察覺的。


    父母對他看似嚴厲其實很是溺愛,他是百裏世家嫡傳的唯一血脈。他的長兄英年早逝,父母膝下隻有自己這個獨苗。他小時候多病多災,身體積弱,母親就將世麵能找到的玩意吃食都找了來,他過著循規蹈矩又無法無天的生活。他記憶裏最開心的事就是有一日在母親的秀囊裏發現他的作品,白玉臂釧――那是他在黑市做成的第一單生意。


    他知道父親是不悅的,但家人深愛他。而反作用就是在他內心深處紮根了個不便說出口的想法――君子作偽,宜室宜家。


    ……他萬萬想不到“君子”二字會使他有一日他會逃離家族,和父母雙親決裂。


    百裏家的府邸並不豪華,處處顯示著書香門第的風雅。


    百裏世家七百餘年出過76位宰相,“不以崔氏為皇後,必以百裏為宰相”,百裏家族這些年因皇權伸張,少有人出任,族長百裏濠擔任的不過是國子監祭酒。


    不過即便是如此,百裏姓氏的詩名文名,在舉子的心中都是極重的。


    “百代文宗,百裏一人”,百裏濠在坊間的名聲是四個世家中最好的,崔檣愛權,斐嶽奪利,隻有百裏濠是君子之名。


    若不是他有些老了,長安城中的春閨夢裏人就不是夏欽這個繡花枕頭,而是恰如其分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百裏郅為人跳脫偏激,論風骨之雅,他不及他的父親。


    精雅的屋宇與森然的高牆緊密唿應,精美的亭台樓閣、纖巧的門框窗欞。


    百裏侯府從立國起建造,中間再無擴建遷移。這棟大宅,一直矗立在這裏,曆經七百餘年的風雨雖然幽深古舊,卻依然輕盈飄然。


    進到天井,迎麵一株蘭花開得正盛,香氣襲麵。


    蘭花在夜色裏隨風擺動,帶著淡淡的水跡味的清香,水燭不討厭這個地方。


    一點瓦麵、一角天空,水墨山水般的石頭,掛在牆上。


    他們避開家裏的仆役丫鬟,來到“鬆茂堂”。鬆茂堂是父親的書房,沒有侍從侍候,父親酷愛獨處讀房裏的燭火在深夜裏一直亮著。


    今晚也是如此。


    百裏郅瞅著窗紙上燭光映著瘦削的身影,他呆呆的跪了下來。


    水燭愣在那,不知手腳如何放,她躊躇了半天,撓撓頭,最終也跪了下來。


    合夥人的態度難得這般好,她自然更要謙和。


    時間走得很慢……水燭這晚上連驚帶嚇,又是飛馳電掣的,早就累了,她探探頭百裏郅少有的耐心樣,就知趣的沉默了。


    她悄悄的撚起法訣,調整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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