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等待著金道長的問話,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出點實在的東西,牛鼻子老道是絕不肯口吐真言的。


    “白施主,您能夠一眼道出丹巴喇嘛的致命因果,貧道就已知道施主乃是世外高人……”


    王婆婆不語,靜待下文。


    金道長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如此說來,丹巴喇嘛於四十九天之前即遭人暗算,據貧道所知,數月之內,他並未外出離開過京城,難道京城內隱藏有極高深的降頭師麽?”


    站在一旁的坤威差插話道:“據我所知,京城內並無懂降頭的巫師。”原來他會說中國話,雖然有些不標準。


    筱豔芳衝了他一句:“京城裏藏龍臥虎,隱匿著個把高人豈不尋常?”


    坤威差搖搖頭,說道:“‘陰陽草’絕降是泰國至高巫術,尋常降頭師的功力是不夠的,在我國懂此術的高級降頭師也是寥寥可數,即便是他們要來中國,則必定要與領事館聯係,那樣我肯定就會知道的。”


    王婆婆饒有興致的傾聽著。


    “白施主,貧道願聞高見。”金道長對王婆婆說道。


    “嗯,這麽說吧,”王婆婆思索道,“首先,我們根據陰陽草降頭的特性,推斷出丹巴喇嘛是在京城遭到的毒手,至於京城內是否隱藏有降頭巫術的高手,則是肯定的。關鍵是,有誰知道,四十七天前的那一日,丹巴喇嘛的行蹤,他去過哪裏?接觸過什麽人?你們知道麽?”


    金道長等人均沮喪的搖了搖頭,無人清楚。


    “既然如此,”王婆婆接著說道,“我們就要從另一條路來找了,丹巴喇嘛究竟有什麽後事要安排?四十七天的時限內,他是從什麽時候知道自己的生命將要終結?”


    柳一叟教授想了想,說道:“昨夜,筱豔芳突然來白雲觀告訴我與道長,說丹巴病情嚴重,有要事托付我們,等匆匆趕過去時,丹巴卻什麽都沒有說。”


    筱豔芳點點頭。


    “這說明,筱豔芳離開丹巴之後,到你們趕到雍和宮的這段時間中,丹巴喇嘛已將自己的後事處理了,並且事先並無計劃,完全是臨時決定的。”王婆婆分析道。


    “白施主說的有道理。”金道長點頭稱是。


    “那麽,這段期間,丹巴喇嘛單獨會見了什麽人呢?”王婆婆說道。


    “不可能。”筱豔芳急著叫道。


    “為什麽?”王婆婆瞥了筱豔芳一眼。


    “因為丹巴在吩咐我去叫他倆之後,就已經昏迷了,一直到我們幾個趕到雍和宮時,他還沒有醒過來。”筱豔芳說道。


    “後來呢?”王婆婆追問道。


    “後來,”筱豔芳眼神遊移不定,吞吞吐吐的說道,“丹巴醒了,叫我去泰國領事館找來坤威差治病,道長和教授守在了丹巴的身邊。”


    王婆婆目光望向了金道長。


    金道長似乎想到了什麽,嚴肅的表情逐漸放鬆,灰白色的瞳仁一時間仿佛明亮了許多,他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丹巴喇嘛要交待的後事,我知道托付給誰了。”


    “誰?”筱豔芳急切的問道。


    “寒生。”金道長緩緩說道。


    王婆婆和明月大吃一驚,麵麵相覷。


    “你見過他倆了?”王婆婆問道,金道長同劉今墨及寒生見過麵,雖說是已在意料之中,但是丹巴喇嘛以身後事相托寒生,卻是不曾想到的。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白施主,你們尋找的親人便是青田劉今墨和那個懂醫術的小夥子寒生吧?”


    “正是。”王婆婆頜首道。


    “寒生曾經單獨與丹巴呆了一段時間,為其治療,等我們再次迴到屋內時,丹巴就已經清醒了。”金道長說道。


    王婆婆點了點頭,然後仔細的問道:“寒生是如何替丹巴喇嘛醫治的?難道出了什麽紕漏,導致丹巴喇嘛最後還是死了?”


    金道長搖搖頭,歎息道:“不知道,寒生他倆走時,丹巴精神還很好。”


    “不錯,丹巴還說笑來著,與前一段時間明顯的沉悶和萎靡截然有所不同,我當時還納悶著呢。”獨臂人柳一叟迴憶道。


    “後來,坤威差先生到了,我們三個人就出來殿外等候,他與寒生一樣,要單獨為丹巴治療。”金道長說道。


    “嗯,”王婆婆望著那個瘦小的泰國人,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兒?”


    坤威差目光閃爍著,用不十分標準的國語慢慢說道:“丹巴喇嘛是我的朋友,但最近一個時期我們一直沒有聯係過,直到昨天晚上,筱豔芳急急忙忙的來領事館找我,我才知道丹巴喇嘛出事了。我跟隨筱豔芳來到了雍和宮,發現丹巴喇嘛原來是中的東南亞最厲害的暹羅絕降??陰陽草,要知道,那陰陽草是有生命的,會在人體內生根繁殖,並最終長出病人表皮,人死的時候會如同一個稻草人一樣,異常恐怖。我盡管是泰國的資深降頭師,但是丹巴喇嘛七七四十九日大限已至,坤威差也是迴天乏術了。”


    王婆婆道:“那寒生沒能治愈丹巴喇嘛嗎?”


    坤威差道:“陰陽草死降豈是一個普通醫生所能醫治的?我看他隻不過是哄騙了金道長和丹巴喇嘛而已,根本不懂得我國神秘的降頭術,非但沒有一絲效果,反而加速了丹巴喇嘛的死亡,你們看,陰陽靈草還未長出體外,丹巴就已經咽氣了。”


    王婆婆聞言,心下暗自尋思道,坤威差這是在撒謊,以寒生神奇的青囊醫術和他的忠厚秉性,按理說即使治不好丹巴喇嘛,至少也會如實相告。再者,寒生隻要答應了醫治,定然想方設法,絕不會半途而廢,一走了之,這裏麵大有蹊蹺。


    “可惡!”柳一叟教授怒道。


    金道長陰沉著麵孔說道:“白施主,你如何看?”


    王婆婆略一尋思,隻是淡淡的一笑,然後說道:“東南亞第一絕降陰陽草,乃是有生命的靈草,其中為首的是一公一母,謂之‘陰陽頭’,這一公一母鑽入人體內**並迅速的繁殖,而這兩個罪魁禍首則一直躲藏在人陰陽交匯的丹田之中,公草紮根於陽脈之海的督脈內,母草則植根於任脈,也就是陰脈之海,吸取營養,這一點,在座的各位,可能除了坤威差之外,其他人並不知曉吧?”


    金道長、獨臂教授和筱豔芳均點點頭。


    “不錯。”坤威差感到有些驚訝。


    王婆婆繼續說道:“自然界裏,稱之為‘陰陽頭’的公母草極為罕見,需要降頭師十年的精心培養,才能達到心靈相通,隨心所欲的下降。然而,培育這對公母草的過程不但是費時費力,而且很危險,因為降頭師需要將其植根於自己的腹部,以任督二脈內的陰陽氣血滋養,每日裏以巫咒控製其生長,天長日久,如同親生子女一般,感情深厚。”


    “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事兒?”筱豔芳嘖嘖道。


    “匪夷所思。”教授嘟囔著。


    隻有金道長一言不發。


    “所以,每當實施完結一單‘陰陽草降’之後,降頭師必然要收迴這對公母草,如同父母與子女久別重逢一般,其情可堪。”王婆婆意味深長的望了坤威差一眼。


    坤威差的臉色十分的蒼白。


    金道長默默地抬起頭來,顫抖的聲音如入冰窟般寒氣逼人:“這麽說,那個幕後下降害死丹巴的人就在附近了。”


    王婆婆溫和的目光驀地冷峻起來,嘿嘿冷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一片死寂……


    獨臂人柳一叟教授的眼光緩緩的移向了坤威差。


    筱豔芳環顧左右,默不作聲。


    金道長突地桀笑了起來,那笑聲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坤威差頓時臉色煞白,突然間聲嘶力竭的叫喊了起來:“不是我!不是我!”然後轉身扭頭就向殿外跑去……


    王婆婆微笑著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明月站在一旁,望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化,驚愕的閉不攏嘴。


    綠衣一閃,眾人眼睛一花,筱豔芳身疾如電,早已撲到了坤威差的身後,“噗”的一聲響,坤威差的頸上噴出血霧,筱豔芳長長的指甲劃斷了他脖側的動脈,屍身搖晃了幾下,然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柳一叟走到坤威差的屍身前,用那隻獨臂扯下坤威差的褲腰,在屍體的小腹丹田處,兩根金黃色的公母草探出在皮膚外,一粗一細,相互親昵的糾纏在一起……


    “道長,果真是他!”柳一叟對金道長忿忿的說道。


    “筱豔芳,你殺了坤威差,他可是個外國人,這事情有點棘手。”金道長緩緩說道。


    筱豔芳怒氣仍未全消:“媽的,虧我和丹巴如此的相信他,家賊難防,殺了他算是便宜了這壞蛋。”


    “可是,他既是丹巴喇嘛的朋友,竟然如此背後下手,那麽為的是什麽呢?怕是背後有人指使的的吧。”王婆婆不動聲色的說道。


    柳一叟責怪的眼神望向了筱豔芳,說道:“豔芳,你下手也忒快了點,這樣一來,坤威差幕後的線索就斷了。”


    金道長灰白色的眼珠轉向了王婆婆,嘴裏說道:“白施主,今日多虧了有你,找到了真兇,丹巴應該死而瞑目了,坤威差的事情,我們自會處理。青田劉今墨和寒生已經去了關東黃龍府,我不清楚他們與陽公之間有什麽恩怨,請白施主放心,貧道賈屍冥今天欠你們一個人情,我們三個人會置身事外,保持中立的。”


    王婆婆微微一笑,道:“金道長客氣了,適逢湊巧,舉手之勞而已,順便說一句,那兩根公母草須盡快以火焚之,免得留在世上危害他人。”


    “多謝白施主提醒,筱豔芳,去把那害人的東西燒掉。”金道長吩咐道。


    “好的。”筱豔芳自祭台上拔出一根蠟燭,走到坤威差的屍體旁蹲下,將燭火湊在了那對公母草的身上。


    “吱吱”幾聲慘叫,那對公母草來不及鑽入皮膚下,相互擁抱著燒了起來,散發出來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兒,世間罕見的兩根有生命的靈草,就這樣瞬間燃成了灰燼。


    “白施主,日後若有什麽需要貧道的地方,盡管開口。”金道長客氣的說道,話中明顯的帶有逐客的意思。


    王婆婆站起身來,說道:“金道長客氣了,白素貞告辭。”說罷,帶著明月離開了雍和宮。


    夜幕下,空中洋洋灑灑的飄下了雪花。


    “師父,我們要找旅店麽?”明月問道。


    “不,我們連夜出關。”王婆婆沉吟道。


    第二天清晨,紫禁城的護城河裏飄起了一具無名屍首,幾名晨練遛彎的老人家發現後報了官,此事後來再也無人提起,就像是死了一個尋常流浪漢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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