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一路直奔大鄣山臥龍穀而去。


    深秋的贛北山區,層林盡染,黃葉鋪地,不時的看見小鬆鼠們懷裏抱著鬆塔穿過林間的空地,準備著過冬的食物。


    寒生急匆匆地趕路,根本沒有留意到遠遠的有人跟在了後麵,跟蹤之人身形敏捷,踏地無聲,如同幽靈一般。


    遙遙望見大鄣山時,天空中飄起了雨滴,寒生順手自路邊拔了些野草,編了頂草圈扣在了頭上以避雨,一直走到黃昏時分,終於來到了臥龍穀口。


    “嘎嘎”老樟樹頂上的烏鴉見到寒生叫了起來,“嗖嗖”輕微的破空聲,那兩隻烏鴉一頭栽落下來,摔在了寒生的腳下。寒生頗為奇怪,拾起烏鴉的屍體,發現?們的腦袋都已經被什麽東西擊碎了,血流一身。


    奇怪,寒生抬頭望望樹頂上,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啊。


    相距不遠處的那個跟蹤者嘴角冷冷一笑,他就是劉今墨。


    當寒生來到了草屋門前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草屋內閃爍著油燈光,吳楚山人麵色蠟黃,靜靜地躺在**,蔣老二正背轉著身子用手抹著眼淚水。


    寒生見此情景大吃一驚,急忙撲上前去。


    “寒生!”蔣老二轉身發現了寒生,大喜過望。


    “山人叔叔,你怎麽啦?”寒生望著麵容憔悴的山人叫道。短短一夜之間,山人仿佛變了個人,幾乎都已經認不出來了。


    寒生哪裏知道,山人胸前五大要穴中了劉今墨的獨門暗器??五根指甲,如今任脈已斷,奄奄一息了。


    這劉今墨乃是當今世上一武學奇才,自幼師從一個雲遊的癩頭老僧,武功極陰柔,後來得知那老僧是前清皇宮裏的一個燒火太監。1924年初冬,馮玉祥部將鹿鍾麟荷槍實彈包圍了紫禁城,驅趕走了末代皇帝溥儀,那燒火太監從此流落民間,誰都不知道,這不起眼的燒火太監竟是大內的第一高手。


    此人出宮後為了掩飾太監身份,遂易女裝,雖已是中年人了,但仍是眉清目秀,風姿綽約,竟招來商賈紈絝、市井無賴們的騷擾,無奈隻得暗中出手,除掉那些狂蜂浪蝶,這些無頭案件,當時震驚了京津一帶。


    後來幹脆裝成一癩頭僧,浪跡江湖,晚年隱居浙江雁蕩山中,直到有一天路遇一天資聰穎的男孩子劉今墨,遂擄入深山,將畢生武學傾囊傳授。


    那劉今墨極賦天分,不但盡得真傳,而且性格上也極陰柔狠辣。


    這次他隻一招便製住了吳楚山人和嶺南吳道明,其武功之高,出手之毒,由此可見一般。


    寒生試了下山人的脈搏,已經感覺不到了,探探鼻息也是極其微弱,這可怎麽辦?寒生急得汗珠滴了下來。


    “什麽人!”蔣老二大喝一聲,身體似箭一般竄了出去。


    寒生一愣,這時房門外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聽到有人摔倒在地,寒生吃驚不小,正欲起身察看,門外悄無聲息的走進來一個人。


    “寒生,吳楚山人今晚必死無疑,你就別費心思了。”尖細的聲音令人耳膜極不舒服。


    寒生望見來人,吃驚道:“劉今墨!”


    劉今墨陰笑道:“想不到這麽快又見麵了吧?小神醫,你治好了老爺子,可是毀了我的前程呢。”


    “你來幹什麽,蔣老二呢?”寒生問道。


    “喏,在外麵躺著呢。”劉今墨努努嘴道。


    “你殺了他?”寒生疑惑道。


    劉今墨又是幾聲陰笑,說道:“怎麽會呢?畢竟是我們青田人的後裔,我隻是點了他的穴道。”


    “你來穀中究竟有什麽目的?”寒生質問道。


    劉今墨點了點頭,正色道:“寒生,我聽說你醫治老爺子的條件是釋放吳楚山人,這說明你同山人的關係是非同一般的。另外,你手中的那枚新鮮的太極土卵是從何而來的?今天我一看見它,就已經知道昨夜是被吳楚山人欺騙了,太極陰暈根本就不在那個破土包上,所謂太極土卵都已經孵化完全是謊話。你今天必須告訴我,作為交換條件,我幫你醫治吳楚山人。”


    寒生淡淡的說道:“山人叔叔的傷,我自會醫治。”


    劉今墨嘿嘿兩聲,愣愣說道:“如果我在補上一掌呢?”說罷舉起手掌,走到床前,作勢就要劈下。


    “無恥!”寒生怒道,握緊了拳頭。


    劉今墨扭頭對著寒生冷笑,說道:“如何,太極陰暈的地點重要呢,還是吳楚山人的性命要緊?”


    寒生張了張嘴,一下子未能說出話來。


    劉今墨得意的盯著寒生。


    “好,我告訴你太極陰暈的位置,你得發誓不得傷害山人叔叔和蔣老二才行。”寒生心想,沒什麽比山人叔叔和蘭兒娘一家團聚更重要的了。


    “哈哈,好,一言為定,我劉今墨答應你……”劉今墨大喜過望,得意忘形之中竟完全放鬆了警惕,以他的功力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得開這致命一擊的……


    待劉今墨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後腰二椎間左右誌室穴受到了重擊,隨著“嘭”的聲響,劉今墨的身子被重重的拋到了對麵的牆壁上,然後連同那幅大癡山人的村上圖一同摔落在地上。


    他半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朝擊來的方向看去,吳楚山人正坐在**,麵色蒼白的對著他慘然一笑,隨即口一張,噴出一團血霧……


    原來當寒生剛剛進屋的時候,山人就已經料到有強敵覬覦其後了,外人進穀,報訊的烏鴉絕不可能不來報信兒的,如此,隻有一個可能,就是烏鴉已經被殺死了,而寒生不會這樣做,他也沒有這樣的功力。在寒生入穀前後定有高人入穀,既然出手殺了烏鴉,必是不懷好意,應該是尋仇來了。可是自己重傷在身,蔣老二又恐非敵手,所以自己隻有裝做知覺已失,在暗中慢慢集聚全身的能量。寒生撲到床前,自己絕不能漏餡,因為他知道,那個高手就在外麵偷窺著。


    但由於仁脈已斷,唯有靠督脈和奇經八脈內殘存的真氣凝聚到一隻右掌之上,等待著最佳時機才能一擊奏效,而且絕對沒有第二次的機會。


    劉今墨上當了,他輕易出手點倒了蔣老二,對自己的奄奄一息放鬆了警惕,加之寒生同意了交換太極陰暈的條件,於是,得意忘形的將自己的後背完全暴露給了山人。


    吳楚山人認得真切劉今墨後腰第二椎骨處的誌室穴,然後竭盡全力的給與致命的一擊……


    劉今墨不愧為江湖上的武學奇人,又在雁蕩山中師從清末紫禁城大內第一高手多年,當突感腰後氣場有變,體內下意識猛地提氣護穴,雖然未及護及全部,右誌室穴遭到了重擊,但左誌室穴卻基本保住了,盡管如此,也還是承受不住吳楚山人的耗盡全身真氣的一掌。


    他的身體被擊得飛起來,倒撞牆上,腰椎以下已經失去了知覺,雙手臂也暫時麻痹了,他暗道,此次栽了,我命休矣。


    吳楚山人用盡了殘存的真氣,喉嚨一甜,噴出血霧,眼見著是不行了。


    “你……”劉今墨驚愕的望著吳楚山人,說不出話來。


    山人小口小口的喘著氣,艱難的說道:“寒生,快,快去灶間取來鐵斧,照著他的天靈蓋正中砸下去,不然等會兒他緩過來就麻煩了。”


    寒生愣住了。


    “快去呀,否則就來不及了。”山人鼻子和嘴裏湧出來大團大團的鮮紅的血泡泡。


    寒生機械的邁著步子走到了灶間,拎起了靠在火塘口處的一把鐵板斧,返迴到屋子裏。


    劉今墨瞪著驚恐的眼神注視著一步步走近的寒生。


    寒生緩緩地舉起了鐵板斧……吳楚山人欣慰的合上了眼睛。


    “快砸呀,寒生,等一下他緩過來後可不會手軟的。”山人半晌未聽到動靜,不甘心的睜開了眼睛,虛弱的催促道。


    寒生望著劉今墨的眼睛,手中的鐵斧似有千斤重,他重來沒有殺過人,自幼受父親治病救人的教誨,從來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要親手殺人,不,他下不了手。


    “山人叔叔,我不能殺人呀。”寒生哀求的目光望著吳楚山人,手中的板斧緩緩放下了。


    劉今墨的眼光中露出一絲喜悅的期望。


    山人歎了口氣道:“孩子,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


    寒生重又舉起黑乎乎的板斧,口中帶著哭腔:“是天靈蓋的中間麽?”


    劉今墨剛剛燃起的生存希望之火又熄滅了,他知道這下完了,自己運氣衝關剛剛衝開一半,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他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迴想起自己當年隻有十歲,在雁蕩山親戚家的後山玩兒,遇到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那個人,他的師傅,癩頭老僧。


    他還記得那個癩頭老僧乍一見到他時,眼睛一亮,嗬嗬笑了起來,那笑聲陰陽怪氣地,嚇得他兩股戰戰,跑都賣不動腳步了。


    癩頭老僧用手輕輕一指,自己渾身就已麻木了。他被夾著翻山越嶺,耳邊乎乎風聲像飛似的,最後來到了一個好深好深的山洞裏,一晃就是十多年。這些年裏,他學會了老僧的全部武功,兩人相依為命,就像是父子一樣,自己的親生父母已經都淡忘了。


    終於有一天,老僧病了,臨終之前告訴他,他姓梅,叫梅一影,是當年光緒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戊戌變法失敗後,光緒帝囚禁瀛台,鬱鬱而死。他遂被貶為燒火太監,從此後,他一直默默無聞的在紫禁城裏燒火做飯,沒有人注意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大內皇宮裏的第一高手。


    “你該迴家了,你陪伴我的晚年而不致寂寞,到現在該還迴給你的生父母了。”當晚,老僧就死去了。


    劉今墨憑著記憶找迴到了自己在青田的家。


    正迴憶到這兒,耳邊板斧裹挾著風聲落下,“噗”的一聲悶響……


    劉今墨睜開眼睛一看,鐵板斧摔在了地上,寒生默默地走到了床邊,扶起來吳楚山人轉身背在了後背上,然後走出了房門,經過躺在地上的劉今墨時,甩下了一句話:“請不要傷害蔣老二。”


    寒生背著山人走到灶間,拿起鍋台上麵蔣老二的手電筒,然後離開了草屋。


    腳步聲遠去了。


    劉今墨方才出了一頭的冷汗,就差那麽一點點,自己就命喪臥龍穀了。


    他試著運動真氣再次的衝關,誌室穴一熱,第二腰椎有了知覺。劉今墨大喜,趕緊催動著真氣,沿仁督二脈運行,有阻滯的地方便加大力度衝過,最後真氣終於運行一個周天,奇經八脈也同樣做了一遍。


    嘿嘿,劉今墨站起來了,寒生啊寒生,你不殺我是你的事兒,我殺不殺你是看你是否說出太極陰暈的位置,這迴我看你能逃到哪兒去?


    說罷,縱身一躍,身子飛出草屋。


    草屋外,早已不見了寒生的蹤影。


    此時,小雨已經停歇了,雲層撕開了道縫,皎潔的月光灑了下來,臥龍穀中霧氣茫茫,一片靜謐。


    劉今墨低頭望了望躺倒在草屋外麵的蔣老二,說了句:“青田老鄉,12個時辰後穴道自解。”然後幾個縱躍向穀口而去。


    月光下,穀口外麵的山路上清晰可辨,可是並無寒生和吳楚山人的蹤跡,咦,這小子怎麽會跑得這麽快?劉今墨詫異著一口氣追出去幾裏路,仍舊不見寒生他們的蹤跡。


    壞了,這小子可能根本就沒有出穀,肯定是躲藏到什麽地方去了,以吳楚山人的傷勢,是拖不了很久的。如果寒生有辦法醫治,也會馬上著手,不可能背著山人亂跑的,媽的,上當了,趕緊迴穀。


    劉今墨掉頭折返臥龍穀,一路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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