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落走了之後沒多久,京兆府大牢迎來了另外一個人。


    他來到華國華的牢房外停下。


    “華國華,有人來看你。”牢役喊了一聲,然後握著佩刀晃晃悠悠的走了。


    華國華聞言驚訝的睜開眼,看到牢房外站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襲玄色華服,外麵罩著一件披風,披風上的帽子戴在頭上,遮住了他的容顏。


    看身形,也是不熟悉的。


    華國華看了半晌,才問:“你是何人?”


    那人聞言緩緩抬頭,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張帶著滄桑的臉。


    那人跟他應該差不多大,臉上的皺紋訴說著歲月,一張臉看著有幾分眼熟,可一時卻又說不出名字來。


    華國華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怎麽?不認識老朋友了?咱們好歹同僚多年呢。”那人輕輕一笑,開口說道。


    華國華聞言不由得驚訝,既然自稱同僚,那定然是他當初還在太醫院時認識的人。


    二十多年前的記憶了,此時想來,略帶著幾分陌生。


    所以過了好一會兒,華國華才遲疑的開口道:“張全德?”


    “嗬嗬,是我,沒想到華國華你的記性不錯,這麽多年不見,還能想起我來。”那人嗬嗬一笑,說。


    沒錯,來人不是旁人,正是當今的太醫院院使,張全德。


    “你如何會來?”華國華站起身,擰眉看向張全德,問。


    當年在太醫院,他和張全德的關係不算很好,而且他如今迴京,並沒有通知過去認識的人,有限幾個知道的人,也是因為他幫著治了病,至於張全德這個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的人,明顯是不在那有限幾個人當中的。


    既然如此,他是怎麽知道他在京的?又是怎麽知道他在大牢的?


    一時間,華國華的心裏各種念頭不斷的浮現。


    “之前王子宗的小孫女兒病了的時候曾派人來太醫院請我出診,我當時空不出手來出診,就拖了拖。今日剛巧空出時間來去王府走了一遭,卻聽說孩子已經沒了,還是一個庸醫開錯藥方將人給害死的,心生好奇之下多問了幾句,沒想到那個庸醫會是你。”


    張全德說著嗬嗬一笑,道:“華國華啊華國華,你說你好歹也是做過院使的人,怎麽同樣的錯能犯兩次呢?二十多年前給皇後保胎的時候你開錯了藥方,險些害皇後小產,虧得皇後和皇上仁慈,你才得以苟活下來。二十多年後你又開錯了藥方,這次直接害了一條性命,這一次不知又有誰能救你?”


    華國華聽著,神色越發的冷沉了下來。


    他眯著眼看著張全德,看到他的眼中滿是得意之色,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來。


    他大步走到老門口,伸手抓住柵欄,冷聲問:“這次的事情是你安排的?當年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張全德,都是你在陷害我是不是?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這麽害我?”


    華國華不蠢,他一直都知道背後肯定有人在害他。


    隻是多年來他一直也沒有查到什麽東西,證明不了當年的事情是有人在害他,所以隻能一直追查。


    他最大的懷疑對象是歐陽雲。


    因為歐陽雲是他的徒弟,當年他出事之後,也是第一個和他斷絕關係的人。


    當年他很看重歐陽雲的天分,對他盡心盡力的栽培,歐陽雲也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


    如果歐陽雲想要在他寫過的藥方上動手腳,模仿自己的字跡添上一味藥,也是完全可以的。


    所以他一直懷疑就是歐陽雲陷害的他。


    但是他讓人追查歐陽雲,卻並沒有什麽進展。


    而且當初他落馬之後,歐陽雲並沒有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好處,在普通太醫的位置上又蹉跎了兩年,才慢慢的開始升職,如今也不過才坐上院判之位。


    二十多年升到院判之位,不算很快,但是也不算很慢,隻能說中規中矩吧。


    所以歐陽雲這邊也沒有突破。


    便是此番出了事,他也沒想通到底是誰在害他。


    所以當張全德出現,還說了這樣一番話的時候,他才會這麽的驚訝,才會這樣質問。


    “咦?總算聰明了一迴。還能看出是我對你動了手。”張全德嗬嗬一笑,道:“至於你說為什麽要這麽做,其實理由很簡單啊,因為你擋了我的路啊。”


    華國華皺眉看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華國華知道,對方既然選擇在這個時候出現,肯定是覺得勝券在握,特地前來炫耀的,這個時候他就算什麽都不說,對方也會因為炫耀的心思將事情給說出來的。


    他想得沒錯,張全德確實是來炫耀的,也確實說出了很多他所不知道的東西。


    “當年我明明比你早進太醫院,比你早當上院判,可是你橫空出世,奪了我的光彩不說,還奪了我的院使之位,你說你是不是擋了我的路,你說我該不該恨你?”張全德說著,麵色有些扭曲。


    沒有人會知道,自己明明很優秀,卻要屈居在另一個人的風光之下,最後連屬於自己的前途都被搶走的那種悲哀。


    華國華麵上不由得浮現出些許錯愕之色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他當初被人陷害,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在華國華的心裏,醫術是純潔的,是至高無上的,任何學醫的人,都應該有一個高尚的品德。


    他們可以因為醫術上的見解不同而爭執,而發生口角,可是卻不應該因為想要爭權奪利,而栽贓陷害。


    可是他的落馬,偏偏是因為栽贓陷害。


    “我沒想到會是你。”愣了一會兒之後,華國華反倒平靜的開了口。


    當初他就想到過有人害他進而上位。


    但是他其實一直將這件事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弟子身上。


    因為他當時對弟子的嚴苛是出了名的。


    他不許他們私下收禮,不許他們收太高的診金,要求他們嚴於律己。


    這樣嚴苛的要求下,有的心思狹隘的人想不通也是正常的。


    但他真的沒有想到會是張全德。


    因為在他的心裏,張全德和他一樣,是一個一心專研醫術的人。


    他還記得他當上院使之後,遇到幾次棘手又有爭議的病症,當時別的太醫都是對他說的話點頭應是,百分百相信而且認可的。


    可他並沒有太大的歡喜。


    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他們認可並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別的想法,隻是他們人慫膽小,擔心提出異議,提出方子之後,他會采用,這樣以來,若是最後沒有治好病,他們就要擔責任。


    說到底,還不是怕事兒。


    在這樣的情況下,張德全的表現卻是極為不一樣的。


    他會提出反對意見,會針對他藥方之中的藥物配比提建議,也會直接開出另外的方子做對比,會和他爭執,會和他討論。


    雖然遇到意見不一的時候,他們會爭得麵紅耳赤的,但是他始終覺得張全德是一個和他一樣不屑於勾心鬥角,也不會用齷蹉手段的好大夫。


    卻不想,他看走眼了。


    “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張全德笑道:“比如說,當年誰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模仿了你的筆跡,修改了你的藥方。”


    “是歐陽雲吧。”華國華淡淡道。


    張全德眼中浮現出些許驚訝之色,“你怎麽……”


    “這些年我本來也一直在懷疑他,隻不過沒有什麽證據而已。”華國華淡淡道:“他的升遷之路並不算快,他既然出賣了我,沒抱緊你的大腿,和你狼狽為奸,讓你提攜他嗎?”


    張全德聽到華國華話語中的諷刺之意,略微有些不舒服。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種情緒給丟開了,笑著道:“這就是歐陽雲的聰明之處了。是他主動要求不要那麽快升職的。他很清楚,他是你的弟子,你剛出事,他就一直升職,肯定會被有心人給注意到,進而懷疑到你的事上去。所以我當上了院使,他卻沒有立刻升職,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升上去。”


    “確實挺聰明的。隻是這麽一個聰明有手段卻又沒有良心的人,你放在身邊就不怕哪天被他給賣了?就好像他當年賣了我一樣!”華國華說。


    雖然張全德知道華國華是在挑撥離間,不過心裏還是隱隱發寒。


    當然,他不會在華國華的麵前表現出來,隻是道:“你被出賣那是你蠢,自以為是的掌控他這個,掌控他那個,讓他一點自由都沒有。我才不會做那樣的蠢事,而我和他這些年也合作得很愉快。你放心,就是你死了,他也不可能出賣我的。”


    華國華隻是冷冷一笑,道:“你說我當初擋了你的路,讓你處心積慮的除掉我。他如今已經是院判了,下一步想要往上升,也就你這個位置了吧。你就那麽篤定他不會清理了你,幫他自己挪位置?”


    張全德聞言心裏微動,但最終還是勉強自己不要多想。


    他看著華國華道:“就是真的有那麽一天,你也不會看到的。你就準備在這在裏麵坐到死吧!”


    張全德丟下這句話之後,就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華國華冷冷的看著他的背影,並沒有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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