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契約上所寫的,盛姣姣每迴需要往軍營裏運送定量的輜重,而樹林裏的那片藥材、齊三娘子種的藥田裏的藥材加在一起,其實才夠兩個軍營裏的藥材需求。


    但是沒關係,土坳裏還有一部分,牛菊一個人采摘的藥材就夠另外兩座軍營的需求了。


    也是在同一天,繡娘照常來上工, 啟蒙學堂照常開課,齊三娘子忙完之後,照常往集上去做買賣。


    而齊家三個舅舅帶上齊橈一起,昨夜共買了五頭騾子,一頭驢迴來。


    買牲口的錢都是從齊家公賬上支的,


    這樣加上齊明帶迴來的三頭騾子, 譚戟之前送給齊橈的那一頭騾子,家裏一共九頭騾子一頭驢。


    齊家三個舅舅連同牛元一起, 一支小型的押送輜重的隊伍就組成了。


    這四人都是當了十五年的退役兵,其中牛元是十五年兵齡的斥候,齊阿大當了十五年的騎兵,齊阿大當了十五年的步兵,齊阿三的戰鬥力不如兩位阿兄,當了十五年的驛卒。


    爺們兒忙忙碌碌的了一整天,將騾子和驢都洗刷一新,又打了糧草來喂,將它們都喂的飽飽的。


    這麽多的騾子擠在一個小小的棚子裏,完全不夠放的,更何況齊家的棚子有一半的麵積,還被齊二娘子曬得草紙給占據了。


    便是趁著有空,齊家三位爺,再加上一個主動來幫忙的牛元,就著昨天譚戟他們伐出來的木料, 在齊家的藥田邊上,商議著再搭一個牲口棚。


    原來齊家的那個小棚子, 幹脆完全讓出來給齊二娘子曬草紙。


    新整出來的藥田,加上新搭出來的牲口棚, 所需麵積過太,於是幾位爺一合計,又拆了齊家的院子籬笆,把牲口棚與藥田徹底劃出去了。


    這動靜兒太大,不過齊家最近在村子裏夠出風頭,倒也沒有人跳出來說什麽。


    隻有人聽說盛姣姣把牛菊與牛元父女兩個都雇傭了,一時間,看盛姣姣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樣。


    尤其是熊琳,更是喜的嘴都合不攏,沒兩日,趁著家裏的男人去了郡北送輜重,她將之前譚大娘子送她家的兩塊臘肉,給提到了齊家,說是送給盛姣姣的。


    盛姣姣都懶得出去應付她,齊橈來說的時候,她正歪在炕上,看文秀送來給她的花樣子。


    她讓文秀坐在炕上, 文秀不敢, 直接撿了張木墩,坐在了炕下麵,盛姣姣垂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


    又看向提著兩條臘肉進來的齊橈,問道:


    “你沒說我在家吧?”


    “沒呢,這我哪兒能說?”


    齊橈臉上笑嘻嘻的,看著盛姣姣,將手裏的兩條臘肉往前一伸,問道:


    “這臘肉掛在哪兒?”


    “送迴去給她,咱們家缺她兩條臘肉了?”


    歪坐著的盛姣姣,翻著手裏的花樣子,嘴裏嗤了一聲,頗有些看不上熊琳送的這禮。


    倒不是因為禮太輕,而是從牛菊的口中,盛姣姣知道他們家如今就兩條臘肉,還是譚戟的嬸娘譚大娘子上迴送的。


    是想著要給譚戟和牛菊說親,因而才送的。


    是以,盛姣姣瞧著熊琳送來的這兩條臘肉,就挺礙眼。


    齊橈嘴裏“哦”了一聲,提著兩條臘肉又出了門,將臘肉提迴給了牛家。


    這熊琳也是個妙人,見齊橈又把臘肉給她送迴來了,非但沒有心生忐忑,反而喜笑顏開的,直誇盛姣姣大方善心,喜滋滋的又把臘肉給掛迴了房梁。


    壓根兒沒覺得盛姣姣這是在下她的臉麵。


    看的齊橈站在籬笆外頭,不住的撓頭。


    他迴頭又進了盛姣姣的屋,把熊琳的反應同盛姣姣說了,不由引得盛姣姣“撲哧”一笑。


    齊橈便是不解的問道:


    “阿姐,這有什麽好笑的?”


    “不好笑嗎?這位牛娘子也忒有意思了些,她是壓根兒就沒打算要真心的給我送禮,隻怕拿兩條臘肉給我,自個兒都要肉疼的不行了。”


    盛姣姣攤開筆墨紙硯,在小幾上改著文秀的花樣子,又掃了一眼坐在腳下的文秀,見文秀也是低眉在笑,便是笑著問道:


    “張娘子覺得如何?”


    文秀摸了摸肚子,掩唇道:


    “是了,不然這位牛娘子也不會高興成這樣。”


    尋常人家若是送禮給東家,這禮被拒了,首先不該想想自己是否得罪了東家嗎?


    反倒是這牛娘子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隻歡天喜地自個兒省了兩條臘肉,她就完全沒想過,盛姣姣為何要讓齊橈將她這兩條臘肉給退迴去?


    說白了,就是缺心眼兒。


    缺心眼兒的人,也不必同她多計較。


    盛姣姣笑著搖了搖頭,將手裏新改好的花樣子遞給了文秀,又讓齊橈泡茶去,才是對文秀說道:


    “上迴你繡的那幾塊絹帕,我們家裏還要一些,我聽我家二娘子說你家裏還有些存貨,這些存貨都給了我們可好?”


    不等文秀說話,盛姣姣又道:


    “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如今雖給我們家縫製衣裳,我們是日結的工錢,但這隻僅限於你給我們家幾口子人做衣裳的薪酬,你若是有別樣的繡貨,我們按件來收,這錢是另付的。”


    聞言,文秀猛的抬頭,她的嘴唇微動,看著盛姣姣,眼中有著希冀,


    “姣娘,若......若我多繡一些,繡活兒的品質一樣的好,可否多收一些?我是說,我是說......”


    她說著,突然從墩上下來,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盛姣姣的腳下,臉色雪白的哭道:


    “姣娘,姣娘,我有兩位姐姐,她們的繡功比起我來,更甚許多,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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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盡的話,其實意思就已經盡了。


    文秀想讓盛姣姣收了她那兩位妓子姐姐做出來的繡活兒。


    這話說出來,文秀是冒了極大風險的,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盛姣姣會斥她不知輕重,又或者直接辭了她的工。


    這些後果文秀都是想過的。


    大澤,奴籍不能做買賣,若是讓別人知道自己用的繡品,是出自妓子之手,買家與經手的中間商,都會嫌髒,隻怕這兩個妓子,還要挨上軍棍。


    炕上,盛姣姣歪坐著,手肘下枕著一隻繡枕,她靜靜的看向跪在她腳下的文秀,待文秀哭得差不多了,才是緩緩的說道:


    “你將繡品送來,我不知是誰做的,我隻知這些都是出自你手,將來若是有什麽問題,那也是你去買家麵前自刎謝罪的事兒,與我無關。”


    “謝謝姣娘,謝謝姣娘。”


    文秀大著肚子,卻是連連衝著盛姣姣磕頭,那腦門兒磕在地上,“砰砰砰”的響,的確是紮紮實實的在磕著頭。


    比起熊琳的那兩條臘肉,真心實意多了。


    盛姣姣坐直了身子,垂目道:


    “起來吧,此事不必告知二娘子,少一個人知道,也少牽連個人。”


    齊二娘子的膽子雖大,卻還是比盛姣姣小許多,這種暗度陳倉的事兒她還不敢幹。


    因而也不必教齊二娘子知曉了。


    文秀連連應是,擦著眼淚起身來,盛姣姣大方,隻要她兩個姐姐多繡幾件繡活兒,自贖了媽媽手中的奴籍戶本,將來在郡北依靠做繡品來過活,定不是問題。


    這樣一想,文秀對未來的生活又充滿了希望。


    她尤其感激的看了一眼盛姣姣。


    盛姣姣卻是毫不在意的又歪了身子,尋了本書看了起來,


    “無事就去做活吧,我這裏想靜一會兒。”


    文秀千恩萬謝的拿著新改的花樣子離開了,那模樣兒讓盛姣姣受用的很。


    這般又過一日,牛元、齊家三個爺們兒經過了這些天的探路,及仔細籌謀,確定了一條運送輜重的固定路線,呈報給了盛姣姣。


    齊家堂屋裏,牛元說道:


    “咱們往郡北已經送了好幾趟的輜重,這一條路線是目前最隱蔽最安全的,但就是路繞的遠了些。”


    盛姣姣坐在堂屋內,展開治壽郡輿圖,細細的看著這條運送輜重的路線,又吩咐齊橈從她的房裏取出筆墨紙硯來,在輿圖上關於屬國地形的地方,細細的添了幾筆。


    她笑道:


    “遠一些沒有關係,主要是安全,你們安全了,輜重才安全,輜重安全了,郡北的兩座軍營就無後顧之憂了。”


    輿圖是牛元給的,他在治壽郡幹了十五年的斥候,對於邊境地形已經摸的相當熟悉了。


    路線也是牛元定的。


    他笑著衝盛姣姣拱手,


    “這是自然的,則個輕重自是曉得,便是丟了性命,也不能丟了軍營的輜重,為此,我還備了好幾條路線,隔一段時間,咱們就換一條來走,保管教屬國的探子摸不著咱們的路數。”


    屬國現在也摸不著齊漳與譚戟的路數,就是黃土村裏的人,隻怕也不曉得齊家現在在替軍營運送輜重。


    所有人都以為齊家發家,是靠齊漳打了勝仗長了威風,齊明在外頭當貨郎賺了錢,齊二娘子又開始做生意......


    就是沒人想過,齊家還能從軍營裏頭賺錢,並且賺的還是個大頭。


    對於牛元說的,盛姣姣深以為然,她仔細的看著手中輿圖,


    “屬國與治壽郡緊密相連,咱們光有治壽郡這邊的輿圖不行,也還是要把屬國邊界的地形摸清楚,必要時候,咱們也能借屬國的路走一走。”


    牛元的麵上一尬,他以為自己的要求已經足夠高了,卻不知盛姣姣比他更要謹慎許多。


    屬國的地形他自然熟,十五年斥候,他也曾數次深入過屬國境內,隻許多的路他會走,卻不會畫,呈給盛姣姣的輿圖,還是他家中幾十年前的老輿圖。


    因此,輿圖上還有不少的小路、近道,他知道,卻都沒有畫出來。


    看出牛元臉上的為難,盛姣姣笑道:


    “無妨,我得空了給你們弄一副屬國輿圖來。”


    盛姣姣看過屬國全境的輿圖,不但看過,她處在深宮,也曾有過一段時間,仔細的研究過大澤周邊四國的輿圖。


    因為日子過得太無趣了。


    殷澤在察覺到盛姣姣對權勢的把控,及朝局的影響之深後,他漸漸的不來她宮裏了。


    相比較和一個與他勢均力敵的假麵女人溫存,他更願意去更溫柔可人,對他尚有幾分癡情的貴妃宮裏。


    可貴妃也不見得對權勢能少幾分野望......


    牛元笑看著盛姣姣遞過來的輿圖,點頭道:


    “姣娘思慮的是,咱們這支隊伍身負重任,自然應該小心仔細一些,屬國輿圖有備無患。”


    “也不必太過於緊張。”


    盛姣姣端坐著,低聲說道:


    “目前軍營裏的輜重還夠,郡北若是鬧起來,怎麽著帝都也該有些反應了,到時候帝都那邊的輜重才是重點,咱們這小打小鬧的,也就替帝都的輜重找找補。”


    她隻是習慣性的,做事就要做到最細致,實際上才這麽點兒小菜與藥材,說不定根本就不會引起屬國的注意。


    牛元與齊家三個舅舅都點頭,盛姣姣再叮囑了他們幾句,四個人提著武器,趕著八頭騾子又出發了。


    驢放在了家裏,同齊橈的那頭騾子一起,現在家裏也有一些活兒,需要用到驢子和騾子。


    日子照常進行著,跳馬湖的所有村子都解封了,表麵上看起來像是已經放鬆了警惕的樣子。


    實際上民兵隊的事兒,愈發的多了起來。


    黃果村的文秀照常來上工,每天都能帶來一兩件繡活兒,賣給齊二娘子。


    齊二娘子有些心疑,畢竟文秀的手再快,也不能每天繡出一塊絹帕來,更何況文秀現在整個白天都在齊家做活。


    但因為集上來了貴人,貴人又帶了上百的仆從,這一百多人便形成了個極大的需求市場,因而齊二娘子手中的繡品還挺暢銷。


    對於治壽郡來說,一副繡品賣出去已經算是高價了,但是對於帝都天子之家的那些下人們來說,這些繡品的價格,其實也不是那麽的貴。


    而且齊二娘子手中的繡品,相比較來說,算得上是治壽郡第一了。


    便是要求再好的,也沒有了。


    齊二娘子賺了錢,盡管對於文秀拿出來的繡品起疑,她也沒說什麽。


    正如盛姣姣裝傻充愣一樣,齊二娘子也隻當這些繡品,全都是從文秀手中繡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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