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瓦和白陶聽了半天,恍然大悟,隻聽秦瓦一巴掌拍在齊漳的肩上,


    “好哇,你有這樣好的藥材供應渠道,卻不給你師父介紹,你這個小子啊!就看著北營的弟兄在郡北受苦, 沒義氣。”


    齊漳直接敬了一杯酒給秦瓦,賠罪道:


    “之前二郎沒迴來,全是阿妹和四佬在搗鼓著,我也不知道這藥材能供應多久,所以也沒有同師父說,師父,我自罰三杯。”


    說著,齊漳正要喝著,院子裏突然有女人笑道:


    “我聽說譚家大郎來你們這兒坐客了?”


    是牛菊阿娘的聲音。


    聽到熊琳在院子外麵喊著譚戟,盛姣姣忙將頭支起來,一抬眸,就看到了坐在灶屋裏,手裏拿著個酒杯的譚戟。


    他的一雙眸子黑漆漆的,觥籌交錯間,也正看著她。


    於是盛姣姣便是故意道:


    “譚戟,找你的。”


    不是說不娶妻嗎?人家女方都找上門來了,盛姣姣就看譚戟怎麽辦。


    周氏的切的菜下了鍋,“嘩啦”一聲,臘肉的香味縈滿了整個灶屋。


    譚戟微微皺了一下眉峰,起身來,出了灶屋。


    齊漳仰著脖子笑話譚戟,


    “丈母娘來看女婿了,阿戟是不是也要去看看未過門的新媳婦?”


    譚戟迴頭, 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完全不知道齊漳在說些什麽,又看向盛姣姣。


    盛姣姣美眸一瞪, 有些生氣的拿著火鉗, 往灶膛裏塞了一把幹枯的風滾草,起身來往後院去了。


    她也沒想怎麽樣,就覺著上輩子譚戟一生未娶,這輩子譚戟親口說不想說親,結果後來還是同牛菊要說親了。


    盛姣姣就覺得生氣。


    除了生氣,她什麽都不打算做。


    灶屋裏,譚戟出去同熊琳說話,齊明繼續和秦瓦、白陶說起藥材的事情。


    他這幾年在外麵曆練著,一張嘴越發的利索,幾句話就讓秦瓦與白陶點了頭,同意了從齊家購買藥材。


    並且,他們對於齊明報出的藥材價格,沒有任何異議。


    “隻是......”


    白陶有些猶豫的說道:


    “前幾日,總兵大人就郡北的局勢又寫了份折子,帝都依舊是沒有任何的反應,輜重運不過來,軍餉也不見增加, 咱們拿什麽錢去自行購買藥材?”


    軍營自民間自行征購輜重一事, 一直都是有的,白陶和秦瓦並不排斥這個。


    可他們到底隻是一營營長, 手裏根本沒錢,要從民間購買輜重,得上頭撥款子才行。


    說白了,就是朝廷的輜重無法到位,就直接撥款子讓軍營自行籌募輜重。


    或者先籌集到足夠的輜重,打個欠條,過後朝廷去還。


    這個都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如今帝都那邊的輜重也沒有,款子也沒有,更是連句準話都沒有。


    那軍營打欠條了,帝都認不認賬?一個態度都沒有。


    所有呈上去都折子,都是石沉大海,半個水花都沒看見。


    秦瓦一口飲盡杯中酒,深深歎息,


    “我治壽郡一日難過一日,帝都卻歌舞升平,一派虛榮氣象,他們怎麽就不想想我們的日子過得有多難?”


    沒有他們在這裏賣命,身在大澤中心腹地的帝都貴人們,能和樂融融享太平盛世嗎?


    治壽郡如今就像是個被丟在曠野上的單兵,不給吃的不給喝的,還要負責守護身後的部落。


    挺傷人心的。


    一時間,灶屋裏有了一瞬間的沉默。


    齊漳看了秦瓦一眼,道:


    “所以得自己想辦法,屬國沒讓治壽郡血流成河之前,帝都不會增援輜重了。”


    這都是一條條的人命,呈報到帝都的折子上,就是一個數字而已,帝都有帝都的考量,兩國開戰,如果這個死亡人數並不是那麽的觸目驚心,帝都就不會輕易宣戰。


    “那你的意思是?......”


    白陶看向齊漳,如果帝都不會增援輜重,那購買藥材的錢就自己掏嗎?


    齊漳點頭,麵色沉重的點了點頭,道:


    “我們隻能從屬國發財,自己養活自己的兵了。”


    他一說,白陶就懂了,他沉默了下來,一言不發。


    齊漳的師父秦瓦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齊漳,你這是想做什麽?擁兵自重,準備搞私家軍嗎?”


    大澤對私家軍很敏感,雖然並沒有明言禁止囤私兵,可這個私兵是被控製在一定範圍內的。


    不是誰都可以囤私兵的。


    夠資格的人,都是那種家族世代從軍的老將,或者可獨當一麵的神將,才有這個資格囤私兵。


    這灶屋諸人,沒一個有這個資格。


    人就是這樣,一旦超越了自己的能力範圍,勉強去做自己這個身份地位不應該去做的事,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


    他們不過一個小小的營長,手裏隻有一千兵,一旦誰開始囤私兵了,就會背上很沉重的道德枷鎖。


    因為所有人都會默認,這麽小的職位,就開始囤私家軍的人,腦袋都不靈光,這是把謀逆之心公之於眾了。


    小營長不光謀天子,也謀自己的頂頭上司,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


    畢竟頂頭上司都沒私兵。


    灶屋後門的盛姣姣,直接將手裏拿著的一根柴禾,丟進了門,嬌斥道:


    “大澤又不是不允許私家軍的存在?都是一條條人命,如果擁兵自重能救這些治壽郡兒郎的命,我大哥哥不養私家軍,我來養!秦師父老了老了,卻越是糊塗了,人命哪裏有虛名重要?”


    不是大澤不允許私家軍,是大澤如今根本就沒有可用的老將與神將,能養得起私家軍。


    唯一兵力強盛的郡,就隻有治壽郡,可治壽郡卻是最窮的。


    治壽郡的將軍也沒有私家軍,因為治壽郡上上下下,都窮的叮當響。


    窮的隻能依靠帝都的軍餉過日子。


    窮的每次打迴來的戰利品,都要上繳,拿去養治壽郡的小朝廷。


    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治壽郡越窮越無法發展,越無法發展越窮。


    當然,關於私家軍,往後譚戟會養,但是現在譚戟的錢也不夠養出一個譚家軍。


    盛姣姣生氣,就氣在她想起來了,白陶與秦瓦就是死在今年這個冬天。


    因為帝都遲遲不宣戰,郡北將士缺少輜重,一日大雪紛飛,屬國突然對大澤發起了進攻,白陶領著北營將士死守郡北,秦瓦馳援,兩人都受了傷。


    沒有輜重,將士們一日苦戰下來,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因為缺少傷藥,最後等齊漳與譚戟趕到,白陶與秦瓦的傷口已經感染,迴天乏術。


    就這樣,鐵骨錚錚的兩個營長,直接死在了與屬國第一次正麵對抗的戰場上。


    那一場仗,治壽郡慘勝,屬國的鐵蹄沒有踏入大澤的領土,但治壽郡死了好多好多的好兒郎。


    正是因為想起了二人的結局,所以麵對守舊固執的秦瓦,盛姣姣就急,急的生氣。


    秦瓦被盛姣姣一陣搶斥,弄得麵色一怔,不說話了。


    齊漳卻是沉下了俊臉,坐在屋內,揚聲道:


    “阿妹!不許這樣對師父說話。”


    後院的盛姣姣氣的一跺腳,轉身,出了後院,坐到屋後的石塊上。


    前院裏的譚戟,雖然在與熊琳說著話,耳朵卻是一直聽著灶屋內的動靜。


    聽到齊漳斥責盛姣姣的聲音,譚戟迴頭,看了一眼灶屋裏的齊漳,與牛菊的阿娘匆匆說了幾句話,然後抱歉的雙手作揖,朝著熊琳行了個禮,轉身就進了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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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男人在灶屋裏開始了激烈的爭論,周氏一個女人,又要忙著燒火,又要炒菜,想去追盛姣姣,又走不開。


    周氏隻能衝著齊漳發火,嘴裏罵罵咧咧道:


    “一天到晚不歸家,一歸家就罵自個兒阿妹,越來越本事了,怎麽不連阿娘也一同罵了?”


    她碎碎念著抱怨,聽得齊漳渾身不自在,這會子又一直在勸著秦瓦,實在是走不開。


    他求救一般的看向譚戟。


    一旁的譚戟垂目,低聲道:


    “我去看看姣娘。”


    他是東營營長,也是第一個同意收購盛姣姣手中藥材的人。


    所以不管是從民間收購藥材也好,還是齊明要給藥材定價,做個長期買賣也好,譚戟沒有任何意見。


    灶房裏,白陶是齊明的舅舅,秦瓦是齊漳的師父,要勸說這二人,齊明與齊漳是主力,周氏忙著炒菜做飯,於是譚戟自然空閑下來。


    齊漳一臉感激的看著齊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眼神直告訴齊漳,讓他趕緊幫幫忙,去幫他哄哄阿妹......


    天還早,齊家後院並沒有人。


    譚戟隻放眼一望,就看到了綠樹成蔭的齊家後院,那一大片長得蔥蔥鬱鬱的小菜。


    他繞過了這片菜地,到了後院籬笆處,看到了坐在石頭上,拿著一根樹枝在敲打土塊的盛姣姣。


    於是譚戟走了過去,就站在盛姣姣的身後。


    她一驚,像一隻警覺的貓兒般,突然迴頭,一看是譚戟,便是放鬆下來,又沒好氣道:


    “你丈母娘走了?”


    “我同牛娘子說清楚了,我不說親,之前都是我嬸娘自作主張。”


    譚戟難得解釋著,他微微皺著眉,往前走了兩步,看著盛姣姣嬌蠻任性的側臉。


    她板著一張嬌俏的容顏,嘴角忍不住勾出了一絲笑,又斜眼看他,逞強道:


    “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又不關心這個。”


    是,她不關心,那她笑什麽?


    譚戟默默的看著盛姣姣嘴角的那一絲笑意,心裏頭一陣一陣的無奈,但是......一點兒都不反感,反而覺得盛姣姣這嬌氣的性子,任性的恰到好處。


    他覺得的,恰到好處的任性。


    既不讓他討厭,也不覺得她太過於驕縱,卻也剛好表達出了她的些許不滿,她讓他知道,讓他能夠明明白白的看出來,她的內心是不痛快的。


    因為他親口說,他不想娶她,他不想說親。


    所以她難堪了,她介意他娶牛菊,因為她如此的驕傲,她覺得憑什麽譚戟不娶她,反而要娶牛菊?


    即便她清楚的知道她與譚戟之間毫無旖旎,她也介意。


    即便她知道自己和牛菊比起來,缺少牛菊那樣的品質與性情,整個治壽郡的兒郎娶親,都不會娶她,她也介意。


    即便她與牛菊是最好的朋友,她仍然介意。


    盛姣姣就是覺得,自己在譚戟心目中,應當是首選!


    如果譚戟想娶妻,就應當首選盛姣姣,如果譚戟不娶妻,就應當一個都不娶,一個都不考慮。


    又聽盛姣姣劈裏啪啦的說道:


    “你自己沒有說親的意思,你嬸娘肯定不會給牛菊家送臘肉,定然是你之前態度摸棱兩可,才讓你嬸娘覺得你是想同牛菊說親的,等牛菊阿娘找上你了,你又不認這事兒了,你說,現在讓牛菊阿娘怎麽想?牛菊會怎麽想?”


    這樣理直氣壯,這樣氣壯山河,這樣的......委屈憤懣,字字句句,都彷佛在指責譚戟。


    他食言!


    是他的錯。


    譚戟雙臂抱圓,彎腰,對著盛姣姣行禮,


    “是譚戟思慮不周。”


    坐在石頭上的盛姣姣直接側身,背對著譚戟,一副不與他說話的模樣。


    背後,譚戟沉默,他直起腰身來,垂目,眉頭深鎖,道:


    “姣娘,我方才也同牛娘子賠過罪了,送臘肉的事情,我不知情,但我的確沒有向我家嬸娘傳達想要說親的意思,此事,譚戟冤枉。”


    一碼事歸一碼事,這件事他若不能夠與盛姣姣說清楚明白了,他自個兒都不能夠安心。


    畢竟,是他讓她難堪在先,如今又食言而肥,盛姣姣這樣心高氣傲的人兒,哪裏能氣得順?


    這件事的確是他的態度不夠堅定,盛姣姣教訓的是,但他的罪已經同牛娘子賠過了,總不能為了讓盛姣姣氣順,把那兩塊臘肉要迴來。


    當然,若是非得這樣辦,盛姣姣才能消了氣,他也不是不能去要那兩塊臘肉的......


    背對著譚戟的盛姣姣,忍不住又笑了。


    那一絲笑意悄然隱在了唇畔,她猛的迴頭,逞強道:


    “你不必同我解釋,你傷的又不是我的心,是牛家娘子與牛菊的心,你若是要解釋,自與她們去說,不必在這裏與我糾纏。”


    她自氣她的,他不理便是,左右不過小女兒的心思過不去,他那樣英雄蓋世的人,不該理會她這點子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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