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說人被正主抓包是什麽體驗?唐令現在是知道了。


    雖然他根本沒機會插話, 僅僅隻是作為一個聽眾,但依然很尷尬。他看著阿吉規規矩矩跟韓為問好,規規矩矩跟兩人告辭, 貼著牆邊溜迴了自己的房間——恰好就在唐令的隔壁, 當然也沒忽略到阿吉投過來的那個抱歉的眼神。


    “對不起啊。”


    當樓道裏隻剩下唐令和韓為後, 唐令小聲道。


    “為什麽要道歉?”


    韓為的表情看不出什麽,不知道有沒有生氣。


    唐令猶豫了下:“阿吉剛剛說的他叔叔殺你失敗就是魔鬼山那一次吧?”


    後知後覺的, 唐令意識到了這一點, 阿吉說的應該就是他剛來這個世界遇到韓為那次。現在事後看好像沒什麽, 一句“失敗”就能帶過去, 但唐令當時是親眼見著韓為受傷的樣子, 知道韓為當時差點就死了。他覺得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合作夥伴, 他都不應該用這種隨意的口吻談及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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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得,他看向韓為的心口,他記得那隻蟲子的直接就插|在韓為心髒的部位。因為這個他當時還糾結了半天韓為算不算人,現在他知道了那屬於高階基因者的能力。


    “……你在看什麽?”


    韓為聲音低沉, 語氣有些意味難明。少年的目光好像帶著溫度,落在他的心髒部位,引起一陣灼燙,仿佛有什麽在心尖最嫩的地方烙了個印。


    唐令小聲:“我記得傷口是在這裏……”


    他伸出手指指向韓為心髒的方向。韓為低頭看他,輕輕嗯了聲。


    “他們發現我的時候說傷口有過簡單包紮。”


    他現在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其實他自己並不在意這件事。荒野就是一塊肉, 沉默團多吃一口青古拉就要少吃一口。阿吉叔叔和他立場對立,伏擊他隻是正常選擇。


    “我當時以為……”


    唐令頓了下, 韓為追問:“以為什麽?”


    “以為你活不久了。”唐令低聲道:“你心跳越來越慢,後來就聽不到心跳聲了。”


    上次兩人“扯平”時,並沒有談及這些細節。唐令說到這裏, 記起韓為心跳越來越慢而他卻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當時我其實挺難過的。你是我來到這裏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我以為外麵都是蟲子,看到你才覺得放心一些。後來你……”他頓了下,“我給你壘了個小墳堆。”


    隨著少年講述,韓為心中那種灼燙的感覺越來越深。他好像迴到被青古拉伏擊,又遇到蟲潮的那個晚上,他躺在魔鬼山山洞裏,有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著什麽。他當時被人出賣看什麽都充滿了懷疑,如果……韓為抬手覆蓋在少年頭頂,不去想這個假設。


    他眼中露出了笑意,一本正經道:“穀熊說如果晚到一會,我就要被石頭悶死了。”


    “……”


    韓為輕輕笑了起來:“騙你的,高階基因者沒這麽容易死。”


    唐令仰頭看他:“上次我還聽他們爭論你是要報恩還是……”


    “我跟阿吉住……”


    樓梯口有聲音驀地頓住,唐令扭頭看去,正對上阿雅意味深長的眼神。旁邊是樓下那一男一女,好像是阿吉的哥哥和姐姐。兩人似乎有些驚訝,視線在唐令身上轉了圈,很快便若無其事地移開。


    唐令看著阿雅,腦海不受控製冒出阿雅問他韓為行不行的話,臉一下子紅了。他意識到他和韓為現在的樣子挺容易讓人誤解的,下意識看韓為,覺得韓為是不是要解釋一句。


    但韓為好像沒有解釋的打算。而在短暫的對視後,對麵三人也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神色如常離開,隻不過阿雅臨走前給了唐令一個“還說沒睡”的眼神。


    唐令:“……”


    ……


    這天晚上唐令做了個夢,夢裏好像又迴到了魔鬼山。黑乎乎的山洞蜿蜒,他隱約聽到了家人在叫他的名字。循著聲音他一路往前,看到一個閃爍著星光的漩渦。恍惚中他有種感覺,隻要穿過漩渦就可以迴家。


    下意識地,他朝著漩渦走去,身後有人拉住了他:“別走。”


    他驀地迴頭,看到了韓為的臉。


    唿~


    唐令從夢中醒來,依稀已經不太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麽,唯獨韓為的臉印象深刻,好似一直浮現在眼前。


    他從枕頭下摸出通訊儀看了眼,五點四十五分,馬上就要六點了。想了想他幹脆起床,洗漱過後開始煮蘑菇湯。小狼崽被香味吸引,歪歪扭扭飛到他身邊,對著小鍋裏麵的蘑菇湯嗚嗚叫了聲。


    下一刻,一牆之隔響起尖銳的鷹唳。


    小狼崽好似受到什麽刺激,頓時精神起來,衝著牆壁就是嗷嗚一聲。


    好似約好般,兩頭飛行異獸站在窗前,你一聲我一聲越叫越高。唐令聽到樓下有人在罵罵咧咧,似乎整個大廈的人都被吵醒。他捏著小狼崽的脖子警告小狼崽不許叫,但隻要對麵發出聲音來,小狼崽就會馬上選擇迴擊。


    這一刻唐令突然想起阿吉昨晚說的那句,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他無奈地看向對麵,對上阿吉同樣無奈的臉。兩人麵麵相覷同時笑了起來。然後他看著阿吉轉身,找了根布條綁住了飛行異獸的鳥喙。


    “現在沒事了。”阿吉衝他喊。


    唐令:“……”


    五分鍾後,阿吉坐到了唐令的餐桌旁,衝著咕嘟咕嘟冒著香氣的蘑菇湯咽著口水。


    “真好聞,我從沒聞過這麽香的蘑菇。”阿吉驚歎著,“你是怎麽種出來的?”


    “運氣好一點吧。”唐令給他舀了一大碗蘑菇湯,說道。


    “你還會種什麽?青稞?土豆?番薯?”阿吉好奇地問。


    唐令看他:“種菜吧,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種過。”


    阿吉扭頭正好看到窗台上的罐頭盒子,指著問:“那是什麽菜?”


    “不是菜,是蘋果樹苗。”


    “蘋果樹苗?”


    兩人湊到窗前,罐頭盒子裏,黑色的土壤濕潤,一株十多厘米高的小苗亭亭玉立,顏色翠嫩可愛。短短一天多的時間,在水珠的作用下,蘋果籽順利發芽長成了小苗的樣子。


    阿吉伸手小心地碰了碰:“你是說這個長大就是蘋果樹,能結出蘋果的那種?”


    生活在青古拉總部,又是青古拉首領的兒子,阿吉自然是吃過蘋果的,但也隻是吃過蘋果,從未見過蘋果樹。


    唐令點點頭。


    阿吉有點不敢相信:“真想它快點長大,讓我看看蘋果樹是什麽樣。”


    看完蘋果樹苗,兩人重新迴到餐桌。阿吉想到什麽問:“韓為昨晚沒罵你吧?”


    唐令搖搖頭,替韓為辯解了一句:“韓團長脾氣其實挺好的。”


    “那就好,我昨晚都要被我哥給罵死了。他說如果我再這樣成事不足他就把我送去孔雀公司的安全區。”阿吉抱怨了一句。


    “你不想去安全區嗎?”唐令有些奇怪。


    阿吉搖搖頭:“安全區有什麽好?你不知道嗎?孔雀公司的安全區裏人是分等級的,一等人、二等人、三等人什麽的,分別生活在不同區域,能做的事也不一樣。最低的就是四等人,和奴隸差不多。從外麵進去的都是四等人,除非是高階基因者,你說誰會想不開跑去做奴隸。而且……”阿吉有些厭惡道,“孔雀公司的人最喜歡跑荒野上抓捕流民,送到他們那邊做奴隸,是真的奴隸。除了夏馬爾,荒野上沒人喜歡孔雀公司。對了,前些天的雪崩你知道吧?”


    唐令嗯了聲。


    “聽說雪崩是因為孔雀公司的魔動飛艇在雪山上開炮引起的,結果那艘飛艇自己被埋在了群山之巔。你說是不是活該?還有夏馬爾的行宮,據說也被埋了一半。”


    “行宮?”唐令捕捉到一個詞。


    “是呀。夏馬爾在避難所半山腰給自己蓋了一座特別大的宮殿,一半他住,一半供奉雪山女神。結果你猜怎麽著……”阿吉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雪崩把供奉雪山女神的那一半行宮被埋了,現在都說是夏馬爾觸怒了雪山女神。”


    唐令不知道雪崩背後還有這麽多事,聽得興致勃勃。說起來阿吉是唐令來到這個世界後結識的第一個同齡朋友。之前他的交際小的可憐,算起來每天接觸的除了程哥和幾個小孩,就是韓為。


    幾個小孩就不說了,程哥倒是經常和唐令聊天。但程哥畢竟很少出去避難所,所見所聞全在避難所之內,不像阿吉說起孔雀公司和雪山衛隊的八卦一清二楚。至於韓為,唐令覺得他應該也知道這些消息,但唐令沒法想象韓為跟自己坐一起八卦的情景。


    唐令倒不是說對外界生活有什麽向往,他覺得像現在這樣生活在避難所就挺好,而是作為一名穿越者,他本能就會對這個世界的存在感興趣,想要知道更多世界的消息。


    “青古拉總部有人信仰雪山女神嗎?”他好奇問。


    “有不少人信,不過我不信。”阿吉理直氣壯,“真要有雪山女神,信徒們都快要餓死了,怎麽不見女神送點吃的下來。”


    唐令聽得笑了起來。


    “不過你在我哥麵前千萬別說雪山女神的壞話。”阿吉小聲道:“我哥是女神的信徒。”


    唐令點點頭,不覺得自己會和阿吉哥哥有什麽交集。昨晚不算。


    兩人吃過飯,唐令要去蘑菇地,阿吉無事可做打算跟著唐令一起去蘑菇地看看。離了大廈,兩頭飛行異獸終於獲得了自由,重新你來我往在天上追逐起來。阿吉以前沒來過五號避難所,對看到的一切都充滿了興趣。他跟唐令說青古拉總部位於高原上,不遠處便是連綿起伏的極境雪山,不像避難所望去是一望無際的戈壁。


    阿吉這個名字在當地的語言中意喻著幸運。不過阿吉說他們雖然世代生活在高原,卻不是本地人,祖上是從晉地遷徙過來的,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留在這裏,世世代代也就定居了下來。


    “晉地?”


    唐令忽的想到綁匪留給他那本筆記,上麵記載了唐文昌就是晉地人。


    他看阿吉,阿吉搖搖頭:“晉地是很久以前的叫法,現在都沒人這麽說了。不過我家有個族譜,我也是上麵看到的。”


    “晉地大概在什麽地方?”唐令問。


    “大概……現在的s區吧,漢唐集團的範圍。”


    “那你聽過北疆嗎?”唐令想到筆記裏又一個地名。


    “這裏就是北疆。”阿吉示意兩人現在就位於北疆的範圍,不過和晉地一樣,現在也沒人稱唿北疆了,都叫x區或者荒野。“你從哪聽到的這些古地名?”阿吉好奇問。


    唐令頓了下:“一本遊記上。”


    “你喜歡遊記?”阿吉想到什麽,“我認識一個老人,好像是很出名的一所大學的教授,大家都叫他阿登納教授。他就喜歡收集各種遊記,走遍了整個世界。是真的整個世界,不是荒野這麽大。”阿吉給唐令伸手比劃著,“他去過天鵝堡、去過金雀花遺址,去過很多很多地方,自己也寫了很多遊記。”


    唐令知道天鵝堡,不過不知道金雀花遺址是什麽地方。他想到什麽問:“外麵不是有很多屍鬼和變異獸嗎?”


    “阿登納教授很厲害的,叔叔說他不是阿登納教授的對手,不過我一點都看不出來。”


    “四階基因者?”唐令猜測。


    “大概吧。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阿登納教授了。”阿吉掰著手指計算著。


    對那個總是和藹笑著的老人,阿吉印象深刻。他記得那個老人很喜歡雪山,經常一個人上山待幾天再迴來。老人每次來避難所都會帶一些藥品和食物,分發給避難所的流民,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每次老人上山都有人會擔心老人遇到屍鬼部落,但老人好像一次都沒遇到過。


    兩人一邊聊一邊朝著蘑菇地走去,很快便越過煤山看到了星星湖。


    金色的朝陽下,星星湖水波瀲灩,好似灑滿了細碎的金箔。


    阿吉看著下意識張大嘴,露出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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