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擦!


    一道閃電劈下。


    唐令在睡夢中驚醒, 屋外的雨還在下,天地間好似有什麽在壓抑著。他把懷裏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狼崽拿開,走到窗前朝著外麵看去, 天色昏沉沉的, 月亮完全不見蹤影。


    說不出為什麽, 他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有種難受又憤怒的感覺。


    是出什麽事了嗎?


    唐令站在窗前看半天看不出什麽, 心裏默念著山海章進入到裏麵。昏沉沉的天色中他飄落到小苗麵前, 擔憂地發現小苗一改之前生機勃勃的樣子, 垂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小苗?”


    唐令蹲下輕輕觸碰著小苗, 一股憤怒的情緒從小苗身上傳出。這一刻唐令的思緒順著風無邊飄展, 他仿佛看到一條波浪壯闊的大河裹著泥漿洶湧而來。泥漿沉澱, 黑色的河水一往無前,注入到一座閃爍著星光的湖泊中。


    星星湖?


    唐令驀地迴頭,山海章中天色太過昏暗他剛剛沒注意,一直以來波光瀲灩, 星塵環繞的星星湖暗淡不少。他恍然想到昨天的雪崩,雪水消融注入到發源於雪山極境的那條河中,一路蜿蜒到了星星湖。


    之前他也曾擔心過這個問題,降雨、上遊水流注入會不會重新汙染星星湖?在仔細觀察過幾天後,他本來已經放了心, 水是流動的, 並不會沉積在星星湖中。可現在唐令不敢這麽想了,果斷退出山海章。


    嗚嗚嗚~


    小狼崽聽到動靜從床上飛到唐令身邊, 唐令匆匆換過衣服,找出他一直保存的礦泉水瓶。水瓶最下麵,乳白色的水珠已經積滿了淺淺一層。這是唐令特意積攢下來的水珠。最初是打算多攢點一起用, 後來知道老人生病後他就舍不得用了,打算攢著等老人迴來治病。他不知道一個人的輻射病晚期需要用到多少水珠,想著多攢點肯定夠了。但現在……唐令揣好礦泉水瓶,摸了摸小狼崽的腦袋。


    “我要去湖邊看看,土豆要一起去嗎?”


    他還記得老人的話,晚上不要離開建築物。他不確定現在幾點了,就算是晚上也顧不得管太多。


    小狼崽一聽要出去,立刻興奮地嗷嗚起來。


    唐令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被小狼崽逗樂了。他找了件外套披在頭上,帶著小狼崽一口氣衝下九樓。外麵的雨勢不小,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還有點疼。小狼崽振翅飛到了天上,唐令披著外套艱難地朝著湖邊趕去。


    好在腳下的路雖然破,但依然屬於水泥路的範疇,倒不是特別難走。唐令踩在雨中忍不住想到一個問題,昨天為什麽會發生雪崩呢?


    無論在老人還是程哥的講述中,極境雪山都是荒無人煙的存在,那裏應該不會有人類生存,所以雪崩多半隻是一個意外。隻是唐令想到了雪崩,卻沒想到雪崩消融的積雪居然是黑色的。他甚至無法想象其中的汙染有多大。如果極境雪山也是活的……他驀地想到了在飛行異獸記憶中感應到的那股情緒——難以言喻的悲傷。


    唐令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他能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麽呢?


    想來想去也隻能是好好種地吧。地種的越多小苗長得越快,而小苗長得越快凝聚的水珠越多,會再形成新的湖泊新的靈吧。這應該也算是淨化環境了。唐令朝著遠處看去,繞過煤山再走不遠就是沉默團開墾的荒地。他摸了摸帶著的礦泉水瓶,隻靠他一個人種地又能種多少呢?要是能跟沉默團合作就好了,就像是種白香菌一樣。


    他一路胡思亂想到了湖邊,遠遠便看到了上遊奔湧而下的黑水注入到星星湖中。曾經澄澈的湖麵一分為二,一半依然清澈,一半則漂浮著大片黑色的色塊。他努力感受著湖泊的情緒,但那種溫柔和喜悅的感覺沒有了,湖泊傳遞給他的隻有痛苦的悲鳴和一片虛無的死氣沉沉。


    如果那頭巨大的飛行異獸在這裏便會看到,宛如輕紗般籠罩於湖泊上的閃爍光點比之前熄滅了不少。現在更多的光點凝聚在水流清澈的一邊,隻有依稀暗沉的光點漂浮於湖麵受到汙染的另一半。


    這些無形的光點努力激蕩著水流,想要把受到汙染的水源排出星星湖。但上遊注入的黑水太多,越來越多的光點變得暗淡,這座湖泊新生的靈正在漸漸死去。


    嗷嗚~


    一直生活在唐令身邊,無憂無慮的小狼崽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焦急地飛到星星湖上拚命扇動著翅膀。作為一頭異獸,小狼崽的變異順利的不可思議,並未曾像這個世界上的其他異獸在異變的刹那感應到了世界的悲鳴。但此刻小狼崽在異變過程中缺失的部分被意外補上,它孤獨地飛在湖麵上,憤怒地叫喚起來。


    嗷嗚~


    唐令比小狼崽慢一些趕到湖邊,他看不到籠罩於湖泊的閃爍光點正在逐漸暗淡,卻能感應到湖泊傳遞給他的情緒和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他擔憂地朝著上遊的方向看了眼,打開礦泉水瓶準備把水珠倒入湖中。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水珠對土壤有淨化作用,對湖泊應該也一樣吧。


    但轉念唐令又擔心水珠剛稀釋就被水流衝走,猶豫地看了眼黑色的湖麵,唐令衝小狼崽說了聲,一個猛子紮入水中。


    幽閉、虛無、壓抑……這是這一半的湖水給唐令帶來的感覺。而就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一種痛苦的情緒從周圍的湖水中滋生出來。唐令感應著這種情緒,努力把自己的情緒傳遞過去。他以為不管用的,隻是想要盡力做些什麽,但黑沉沉的湖水微微蕩漾起來,暗淡的光點匯聚,努力推動著唐令朝著湖底遊去。


    微風吹過,湖麵另一邊更多閃爍的光點加入進來。


    唐令在水中的身體開始變得輕盈,那種被湖泊保護著的溫柔感覺再次出現。他也不知道自己遊了多久,直到感覺自己踩到了湖底。唐令努力地打開礦泉水瓶傾倒,乳白色的水珠散開,肉眼可見的黑色的水流變得澄澈。以唐令為中心,一圈又一圈清澈的漣漪朝著四周蕩去。


    湖泊溫柔的吟唱輕輕響起,唐令仰頭朝著湖麵看去,一個又一個宛如星辰的光點在水中亮起,黑暗的湖水好似被點亮,輕輕蕩漾著閃爍著溫暖的光。光暈逐漸朝著外麵擴散,很快布滿了整個湖泊。


    不知不覺中雨停了下來,從湖岸邊看去,整個星星湖微波蕩漾,無數明亮的光點閃爍,好像湖泊中裝滿了星星。


    巨大的飛行異獸刺破雲層在湖麵上掠過。


    一道金色的光芒灑落蒼穹。


    湖水溫柔地晃動,整個天地間迴蕩著一股喜悅的情緒。


    唐令從湖泊中浮起,恍惚看到一棵橫貫天地的巨大樹木。


    ……


    早晨七點天空亮起,灼眼的紅色火球跳出了藏身的輻射雲層。


    一天一夜的大雨過後,戈壁上好不容易透著濕意的地麵被火球這麽一烤立刻變得幹燥起來。一同幹燥的還有撲麵而來的風,空氣中的水分被蒸發了幹淨。早起勞作的流民對此都習以為常,紛紛朝著煤山和湖邊趕去。


    但這種習以為常在靠近煤山腳下時發生了變化。最初是一個人,很快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腳下的泥土濕潤,踩上去軟軟的,蓬鬆的,雖然還有小石子存在,卻和戈壁帶來的感覺完全不同,有些像是湖邊蘑菇地。


    “怎麽迴事?”


    有流民忍不住蹲下挖著腳邊的泥土翻看,泥土濕潤粘稠,一條蚯蚓從他指縫中鑽了出來。


    “有蟲子!”流民驚惶大喊。


    人群唿啦啦散開。


    被蟲子引來的沉默團員無奈:“不是蟲子,那是蚯蚓。”


    “蚯蚓是什麽?”流民顯然都不認識這種東西,沉默團的人也無意解釋,反正隻要不是蟲子就行。說來流民們並不是怕蟲子,而是擔心附近出現蟲穴。既然知道這些不是蟲子後,流民們立刻在這種叫做“蚯蚓”的東西身上打上了食物的標簽,商議著晚上幹完活過來抓蚯蚓吃。


    沉默團巡邏的人也不管他們,隻是時不時望著湖邊的方向。


    比起早起勞作的流民,昨晚在附近巡邏的人其實更早發現了湖邊的變化。隨著一場大雨,從湖邊到煤山的土地全都變得濕軟泥濘起來。而不知是不是錯覺,早晨戈壁的風吹過竟是罕見地帶來了濕潤的水汽。越離著湖邊近,空氣中濕潤的感覺越明顯。


    有人從湖邊走過,明明湖裏什麽都沒有,卻能感應到一股生機盎然的氣息撲麵而來。


    沉默團的人在頻道裏已經討論半天了,最後得出結論,估計是昨天的雨太大,淹沒了從湖岸到煤山的地,所以腳下的路才會變得泥濘。至於空氣中濕潤的感覺,肯定還是湖泊存在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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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看?”湖岸邊上,阿雅關掉通訊儀問身邊的唐令。


    唐令愣了下,小心遲疑道:“應該還是和昨天下雨有關吧。”


    他現在心裏有點後悔,不知道昨夜有沒有人看到他的行為。他不是後悔把水珠傾倒入湖泊中,而是後悔在他感覺到能更熟練地操控湖泊後,沒忍住學著漫畫中的超能力指揮著水流沒過湖岸邊到煤山腳下的地。


    他沒想到變化會這麽明顯,是因為昨晚那些光點的存在嗎?他看到不少光點沒入土裏,隻能猜測是這個原因。


    唐令心裏正忐忑,就聽得雅姐小聲罵了句:“操|蛋的運氣!”


    他看向雅姐,猜到雅姐是在罵韓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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