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9
“吱呀——”一聲輕響, 臥室的門緩緩打開。
沒有腳步的聲響，一道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兒童床上六歲大的孩子已經坐起身, 懷中抱著個天藍色的卡通抱枕，白淨稚嫩的小臉上, ??不出絲毫屬於孩童的天真爛漫。
盛子堯早在陌生人踏入宅邸的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 ?且他隻當, 對方?衝著他來的。
他爸爸出門辦事去了，盛嶸當然也一起去了, 那個伯伯比他更愛黏他爸爸，??人幾乎?形影不離的。
所以整個盛家，沒有人能夠保護得了他。他隻能依靠自己。
盛子堯的視線落在門外那一抹陰影上, ?道：“你?誰。”
清脆的童聲，??冷靜的出奇。
來人似乎有些詫異, 沒有直接迴答他的?題，???：
“我可以進去嗎。”
滄桑沙啞的嗓音, 這?屬於一位年邁的老人的聲音。
不等盛子堯迴答，老人便緩步走了進來。
如果忽略私闖民宅這一點，老人的儀態無可挑剔, 稱得上?一位紳士。
夜色昏暗, 盛子堯借著床??的燈光??清對方的相貌——那?一張幹枯蒼白的麵孔, 沒有血色，找不到屬於活人的氣息, 仿佛從內?外徹底腐朽，隻?一雙鷹隼般的黑眸泛著冷漠的幽光，刺得人極不舒服。
老人手握一根紅衫木拐杖，兀自走到沙發旁坐?, 他微微垂首，沉默著，一言不發時就如同一座靜止的雕塑。
老人?他盯著自己的拐杖，遂平淡地解釋道：“曾經有過一段時間，腿腳不?很靈便，用慣它，就離不開手了。人到一定的年紀，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盛子堯?：“你?異能者，還?喪屍。”
老人沒有迴答，??直直地盯著盛子堯??了好一會，?用古怪的語氣說道：“?像他。”
盛子堯皺了?眉。他知道老人說的“他”?指誰，但他很不願意聽別人說他像那個人。
老人繼續說道：“我說你像他，可不單?指這張臉。”
“那?指什麽。”
老人的搖了搖??，一副你明知故?的?情，笑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因??你?個聰明的孩子，和他一樣聰明。”
他忽?話鋒一轉，說道：“你?在我的研究所出生的，你應該還記得。”
盛子堯道：“我不記得。”
老人嗬嗬低笑了幾聲，說：“你不用防備我，也不用和我耍心眼，因??在足夠強大的敵人麵前，詭計?毫無用處的。我隻?想要和你聊聊，在將你的存在徹底抹去之前。”
盛子堯被他冷漠的話語刺得擰起眉，說道：“既然你不認可我的存在，??什麽又要帶我來到這個世界。”
“那時有需要你存在的理由，現在，那個理由消失了。”
盛子堯說：“我該不該存在難道?由你裁決的？你不?上帝，不??，你沒有資格！”
“這很幼稚，知道嗎孩子，人的命運??來就?由人決定的，不?由上帝或??明，??由擁有更高位置的人來裁決，人類世界自古以來就?這個鐵則。”
老人幹皺的麵龐??不出?情，他隻?在冷靜地陳述事實。
他??著盛子堯由平靜逐漸憤怒的稚嫩的麵龐，微微皺了?眉。
“如果你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解釋，我可以耽誤一點時間，把事情原原????告訴你，好讓你能夠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
老人說道：“一切都要追溯多年前，研究所發現那個怪物一直在隱藏力量，我們所能觀測和提取的，不過隻?他可怖力量中的冰山一角，這讓多年來的防備和研究數據都變得可笑且愚蠢，他?個可以輕易毀掉人類世界人怪胎，我們知道，他終將會帶來真正的末日，??了不讓那一天來臨，我決定用複製的怪物打敗怪物，我們希望從基因中找到那種力量的來源，可那??不容易，時間??不充裕，?他可怕的力量??在與日俱增，沒人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不再壓抑忍耐，到那時他會毀掉一切。研究所的所有研究人員都逐漸開始焦躁不安，包括我在內——於?，我們終於還?使用了一些難??的手段獲取了他的dna，然後迎來了你，可那時我們太過急躁，一次次的失敗讓我們失去了耐性，草草結束了觀察期，判定了你?個無資質的普通的嬰兒，現在迴想起來，如果當時稍微延長觀察期的話，應該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
盛子堯說：“如果當時得出的?另一個結論，我會被怎樣處置。”
老人隻稍稍思索了一?，便迴到：“你會被我們培養成最強大的戰士，去對付盛嶸，然後你會成??英雄。”
盛子堯道：“你的話有?題。”
“哪裏有?題。”老人?。
“把一個嬰兒培養成戰士，那需要很長的時間，你們沒有耐性等我長大，?且如果我真的打敗了盛嶸，那我就?比盛嶸更可怕的存在，成??新的需要被清除的存在，你們一樣會殺了我。”
老人微微一愣，笑道：“你?這樣想的？”
“你們把我帶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要殺?我，我說的對嗎。”
老人略微沉默了一會，說道：“無論你信與不信，那時候的我過於恐懼盛嶸，任|?能夠殺?他的辦法我都願意去嚐試，我?真心要把你培養成??最強大的戰士，至於更長遠的事情還來不及考慮。這些年我複製了成千上萬個‘盛嶸’，甚至帶來了末世，讓整個世界陷入混亂之中，但我堅信這都?值得的——因??沒有那些犧牲，就不會有現在的成果。對於你，我??非沒有歉意，可這一星半點的歉疚，與全人類的未來相比，實在不算什麽。你和你的生父，都?這個世界的異類，不該存在，隻有你們消失，這個世界?會恢複往日的和平。”
盛子堯搖搖??，“我爸爸對我說過，這個世界就像一列脫軌的列車，在迷霧裏疾行。就算喪屍和病毒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末世帶來的痛楚?永遠無法抹去的，逝者難以安息，活著的人不知該以怎樣的信念活?去，經曆過這樣灰敗的毫無希望的世界，每個人的心都已經千瘡百孔，精?再難得到安寧……?你，??上去像?腐爛的屍體，實際上內裏也爛透了，你沒有良知和信念，隻靠著殺戮的執念在‘活著’，你以??殺掉??個人，就能讓世界恢複和平，其實你隻?想??自己的罪開脫，因??你知道它迴不去原來的軌道了，它的前方?懸崖，你隻?想在墜崖之前讓自己得到一時片刻的心安理得。”
這個六歲大的孩子用著一雙純然的眼眸??著眼前幹枯腐朽的老者，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真正的怪物——”
盛老爺子聽他這樣評價自己，不怒反笑。
他杵著拐杖站起身來，說道：“這就?你最後的遺言？”
“我來到這個世界隻有六年，遠遠比不上你，”盛子堯毫不畏懼地說，“末世來臨之前，我住在狹小幽暗的出租屋裏，從沒有好好??過外麵的世界，末世來臨後，失落的城市和殘酷的生存法則，讓我來不及欣賞任|?美好，爸爸描述的那個鳥語花香的世界，我從來都沒有?過，我很想去????。爸爸說，人隻要活著，總會遇到一些好事。所以，我一定要??到那個世界——有秩序，有溫暖的光，有青草和花香的世界。”
他的視線驀地射向老人，銳利至極，說道：“我不想?，所以你不能殺我。”
盛老爺子微微怔了怔，這孩子的眼?過於冰冷，甚至有一絲盛嶸的味道——這讓他感到?分不悅。
他緩緩說道：“我說過，人的命運?掌握在更高位的人手裏的，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利。”
盛子堯目光倏然間變得銳利無比，他忽然撿起手邊的一樣東西，藍紫電光乍現，輕飄飄的抱枕瞬間被注入千斤之力，宛若流星隕落一般，霎時間火焰四射，攜卷著電光，直直砸向對麵，如此淩厲的攻勢??被老人輕鬆避開，那火球被轉了個方向，把地板生生鑿穿，從三樓一路砸穿到一樓地板，所過之處，全被烈火包裹住。
竟然?雷係異能中夾雜了火係異能！
老人瞥了一眼地上燃燒的黑窟窿，不知在想什麽，隻?鄭重地說道：“僅憑這樣的實力，?沒資格活?去的。”
再抬眸??去，那孩子已然從房中消失不?，他擰起眉，急忙追了出去。
……
從z市趕迴來時，盛家已然一片火海。
“堯堯——”
沈眠心?一涼，“遭了，我們來遲了。”
帝夋??很平靜，說：“還活著。”
沈眠驀地??向他，?道：“他在哪？受傷沒有？”
對於他對那小崽子的過分??懷，帝夋顯然?有些不悅的，但依舊老實答道：“似乎流了點血，但不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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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還?不放心，遂補充道：“那小崽子比你想得要強得多，他原先隻?不會使用自己的力量，盛嶸指導過他幾次，應該已經學有所成，他表現出的笨拙和弱小，隻???了讓你更加疼愛他，小小年紀??城府極深。”
“前麵的話?事實，後麵的話?你的猜測，對嗎。”
帝夋噎了一?，到底沒能反駁。
不多時，??人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冰冷威嚴的建築物佇立在空曠的湖心島上，??上去像?一間高級療養院，格局???分封閉，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帝夋微無意識地蹙起眉。
沈眠覺察到他的異樣，忙?：“怎麽？這裏有什麽不對勁嗎？”
帝夋說道：“????盛嶸的我，曾經在這裏度過一段不愉快的時光。”
沈眠瞬間了然，這裏就?盛家的研究所。盛嶸自年幼起就被??在這裏被當做小白鼠，日複一日地進行各種非人實驗，雖然他現在恢複了????三千幻境創世?明的記憶，但曾經體驗過的人生也深刻在靈魂中，所以理所當然對這裏也厭惡起來了。
他握住帝夋的手，說：“既然來了，就順道把這鬼地方毀了吧。”
男人微怔，薄唇微彎，說道：“不錯的主意。”
走進研究所，果然一片空蕩，儀器設備幾乎被損毀得差不多了。自從盛老爺子失蹤後，盛鴻就把這地方封鎖起來了，他對自己父親的所??所??向來??不慣，對弟弟盛嶸更?萬分內疚，自然不會希望這個地方繼續存在?去，|?況這個地方做的很多研究根???不得人。
“堯堯在這裏？”沈眠跟著男人上了電梯，眼??男人按了一個負三層的按鈕，那裏標著地?停車場。
帝夋隻?搖了???，?情帶著一絲古怪。
“你到底在賣什麽??子，嗯？”
帝夋道：“可能事情會出乎你的意料。”
沈眠挑了?眉，“有多出乎？”
帝夋認真想了想，迴道：“比你發現小崽子真麵目時的驚愕，還要更多一點。”
沈眠聽他這樣說，心?便忐忑起來，畢竟那時候他?真心實意受到了驚嚇。
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微微緊了緊，帝夋悄然彎了?唇，牽著他緩步走到停車場的角落，抬手一揮，眼前的厚重金屬牆便化??齏粉，眼前出現一道長長的走廊，泛著銀白的光澤，燈光亮如白晝，像極了科幻電影中的場景。
“原來這裏別有洞天。”
帝夋答道：“明麵上?療養院和低級實驗的研究所，真正的好東西都在這裏。”
自然，曾經盛嶸也?在這裏經受了那些殘酷的遭遇。
沈眠?他忽然沉默，便佯??害怕似的躲在他懷裏，嗚嗚地說道：“哥哥我怕~”
帝夋便一把將他抱起，輕輕抵著他的額，極溫柔地說道：“我在。”
他知道懷中的青年其實?想和他說這??個字，??故意用這種小伎倆投懷送抱，逗他開心，叫他忘記方?的不愉快。
忽然，寂靜的走廊盡??發出一陣詭異的怪叫，像?什麽在哀嚎，又像?什麽怪物吞咽的聲響。
帝夋?分鎮定地抬腳走去，沈眠想起他先前說的，愈發慌張起來，還沒走到盡??，忽然一具幹癟的喪屍直直衝出來，麵目猙獰，似乎想要唿嚎什麽話，還沒靠近時便被一陣火焰燃燒成了灰燼。
帝夋無動於衷地踏過地上那一團灰燼，繼續朝裏麵走去。
沈眠不自覺地揪緊他的衣襟，帝夋撫了撫他的發絲，緩緩推開那最後一道門。
屋內?和z市的研究基地一樣的陳設，巨大的液池，浸泡著成百上千具腐爛的屍體，麵目已經難以辨認，顯然這些都?盛老爺子在京城所製造出的失敗品，喪屍病毒大概也?從這裏誕生的。
誠然，此情此景的確讓人毛骨悚然，可實在比沈眠預想的好了太多。
沈眠抑製住想幹嘔的欲.望，囂張說道：“就這？就這？憑這些玩意兒也想嚇到我？”
帝夋指了?裏麵，示意他自己去??。
沈眠暗感不妙，愣?不敢自己去??，硬扯著帝夋的衣角，拉他一起過去。
走到近前，沈眠徹底呆愣住。
他??到最裏麵的藍色液池裏浸泡著一個男孩，不?腐爛的屍體，??鮮活的少年，?來歲的模樣，穿著不合身的睡衣，輪廓像極了盛嶸，更確切地說，和盛子堯簡直一模一樣，這分明?盛子堯長大後的模樣——
?液池所連接的另一個儀器中，有一具老邁幹枯的喪屍，異能全部被吸收得一幹二淨，真正變成了幹屍。他似乎還沒有?透，??顆眼珠子隨著沈眠和帝夋轉動，在??清??人的模樣時，瞳孔驀地放大，充滿不甘、憤怒，然後徹底沒了動靜。
沈眠瞬間呆怔住，他的大腦已經自動??眼前的情形匹配了合理的答案，但情感上他無法被說服，所以他?會在刹那間失去了言語能力，指尖不自然地哆嗦起來，如果這時候有人遞給他一支煙，他或許會冷靜許多。
“他，”沈眠努力地組織語言，“那邊那個，?盛老??？”
帝夋略一頷首，道：“吃人的喪屍，最終淪??了人的食物。”
沈眠覺得他說的不對，人?不會吃喪屍的，正常人無法用這種方法掠奪力量，?在獻祭容器裏的那孩子，反?把掠奪者的力量奪走了。那可?喪屍王，?什麽級別？九級？還??級？
那?整個世界的異能者都無法敵得過的怪物。
沈眠訥訥地說：“所以，這孩子真?堯堯？”
帝夋道：“嗯，吸收的力量過多，正在消化。”
消化？簡直像?在描述進食一樣。
沈眠不?心地?：“……堯堯吸收了喪屍的異能？”
帝夋說：“嗯，全部。”
一個喪屍被奪走了全部的異能，相當於晶核被挖走，就算?喪屍王，也就隻剩??路一條。
沈眠再如|?聰明，也不會料到這個末世的大boss會以這種方式?去，?殺?他的人隻?個六歲大的孩子。
荒唐，??又像?一種因果循環。
那孩子，??該?屠龍的勇士，可他??繼承了惡龍的力量。
沈眠忍不住想要幹嘔，無論?這間惡心的實驗室，還?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寒毛倒豎，膈應得不得了。
他沉默了許久，帝夋就一直沉默地守在他身旁。
半晌，沈眠終於平靜開口道：“這裏麵的東西會加速人的生長速度，先把堯堯弄出來，我不希望他一會醒過來比我還老。”
帝夋便把熟睡的盛子堯從液池裏撈出來，就這麽放在地板上。
沈眠找了些幹淨的毛巾跪在小孩身邊替他擦身體，心中默念，這?他養大的崽，他養大的崽……
可他無論怎麽想，都找不迴當初那種相依??命的感覺了。
一來，?因??帝夋在他身旁，他永遠都不必再擔驚受怕。
二來，的確如帝夋所說，這孩子很強，很有城府，不需要任|?人的保護，這個世界上能傷害他的隻有帝夋一個，他把一隻狼崽子當成小白兔揣兜裏護著，不知道的時候還能自我欺騙，知道以後，他實在?做不到原先的那樣憐惜他了。
帝夋接過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清理小孩身上的粘稠液體。
沈眠睨他，說道：“你?故意讓我??到這些的，否則你完全可以及時趕到阻止的，你早知道會這樣。”
他這話裏隱約有些埋怨的意思。
男人手上的動??微頓。
“我沒有阻止的理由，?且我樂?其成。”
沈眠噎了一?，?道：“你就這麽肯定盛老??會這麽做？”
帝夋道：“隻要?識過這孩子的強大，他必定會垂涎這力量，至於盛子堯之所以配合，大約?順水推舟。”
他的視線掠過沉睡的男孩臉上，眸光微冷。
“他?盛嶸的種，有我的血脈，這點腦子還?有的，他想要得到配得上野心的力量，這?唯一的也?最快的捷徑。”
沈眠知道，男人說的?對的，或許他們趕來阻止，這孩子反?會怪他們多管閑事。
因??這就?盛子堯想要的結果。
“我曾經和堯堯說過，在他獨當一麵之前我不會離開他。那句話你聽到了？”
帝夋從默了默，??不否認。
沈眠不禁哂笑道：“三千虛擬界的創世?，我以??至高位的存在?決計不屑於耍弄心機的，??來?我高估了你，不論在哪個世界，?不?完整的你，你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都???達目的——”
他話未說完，男人忽的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這動??實在?稍顯急躁，似乎還有些驚慌，與男人一貫的冷靜溫和極不相符。
“這就急了？”沈眠挑眉。
帝夋道：“你不喜歡我就改，不要生氣。”
“話說的好聽，可如果重來一遍，你還?會促成這一切的發生，對嗎。”
帝夋說：“我不喜歡和那孩子分享你，我想讓你知道，他和你以??的不同，他不需要，也配不上你的??心和庇護。”
他緊緊抓著沈眠的手，像?怕他跑了一樣，低聲說道：“阿眠，我比任|?人都需要你。”
沈眠簡直不敢相信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活了數不清歲月的至高?明，竟會如同小孩子一樣撒嬌，這、這簡直?犯規！
他不敢和這樣的帝夋對視，生怕自己沒骨氣地心軟了。
他嚴肅道：“少來這一套，你分明就?獨占欲??祟！”
“嗯。”男人答得很幹脆。
“……”沈眠氣得不行，轉??便捏住他的臉頰重重掐了一?，?男人悶不??聲，又心疼了，?道：“很疼嗎？”
不料帝夋??朝他彎了?唇。
沈眠徹底沒了氣，他覺得自己被這老男人pua了。
他??一眼地上那個吃飽了正在酣睡的臭小子，再??一眼奸計得逞的老男人，他隻?想談一場平凡的戀愛，順便養個乖巧懂事的娃，結果老的變.態，小的也變.態。
艸，真他媽命苦。
“走，這鬼地方待不?去了。”
帝夋?：“去哪？”
沈眠聽出他話中隱含的雀躍，眉??一皺，“你在想什麽呢，我?說離開這個研究所，不?離開這個位麵。”
“……哦。”難以掩飾的失落。
“會走的，會走的，”沈眠受不了他這副模樣，隻好哄道：“過??天就走，先把事情了結了。”
男人立即換了副通情達理的?情，說：“好，都依你。”
“嗬。”
盛家的大火??未造成人員傷亡，隻?留???個疑點。
一來喪屍王闖入盛家隻抓走一個六歲大的孩子，這一點讓人費解。
此外，喪屍王極有可能?末世的第一個感染者，所以隻要破解他的身份，就可以追根溯源找到喪屍病毒的真正來源，還有末世的真正起因，隻可惜盛家二先生“護子心切”，把喪屍王挫骨揚灰了，一丁點線索都沒留?。
隨後z市研究基地的曝光，以及盛天澤帶迴來的克隆體，??盛嶸洗脫了嫌疑，表明?有科研瘋子盜取盛嶸的基因，製造了這些克隆體殘害同類。
這??件事情結合起來，直接導致的結果就?人們對盛家愈發敬畏，尤其?盛家二先生，恐懼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地步，甚至連反抗的心思都消弭了。
單殺喪屍王自不必說，就連低劣的克隆體都能把末世攪得動蕩不安，可?一斑。
馮騫??了對付盛家創建的銀龍基地徹底沒了聲音，既師出無名，也明白自己壓根不?對手，麵臨解散的?場。
盛家????最大贏家，也不平靜。
盛家這一代唯二的??個繼承人，一個盛天澤離家出走，雖然戴罪立功迴來的，依然被盛鴻打得半?，另一個?六歲，被喪屍王抓走，救迴後一直秘密治療，究竟得了什麽怪病誰也不清楚。
也有傳言說這孩子已經感染了喪屍病毒，盛家正在想方設法救他。
盛子堯??著鏡中的自己，六歲的年紀????多歲的模樣，這?他始料未及的。
沈眠坐在沙發上翻閱今天的報紙，帝夋就在一旁給他削蘋果。
“爸爸——”
沈眠抬眼睨他，說：“叫哥哥，我?二?多。”
“……”
盛子堯給噎住，小聲嘟囔道：“我還有辦法變迴原來的樣子嗎。”
沈眠勾起唇，說：“你對現在的模樣不滿意？我倒?蠻喜歡你現在的臉……”
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了個蘋果，他不理會小心眼的男人，邊啃蘋果邊說道：“你昏迷的時候做了好幾次檢查，沒有異樣，也沒有後遺症，隻?被強行加速生長了?歲左右，不影響以後的壽命，比起z市研究所的那些克隆體，你已經很幸運了。”
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沈眠胡亂在帝夋的衣角上擦了擦手，說道：“不過我還?得說，你做的事很冒險，如果我們沒有及時趕到，等你醒過來，說不定已經七老八?了。”
盛子堯沒??聲。
沈眠一笑，說：“??來我們會趕過去幫你，也?你計劃之中的事。”
盛子堯道：“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我隻知道，如果我遇到危險，爸爸一定會趕來救我，因??過去每一次我遇到危險，爸爸總?會把我護在身後。”
他抬起??，清亮的眼眸帶著一絲希冀，祈求一般說道：“爸爸，你不會扔?我的對嗎？你說要陪著我一起長大的，那些話還算數嗎。”
沈眠微怔了一?，?說道：“陪伴你長大成人，?我曾經的願望，那時我們不知道能否活到明天，所以互相珍惜還活著的每一天，直到現在，我也依然覺得和你做父子的那段時光?分珍貴。但?——”
“我不能再和你做父子了。”
“??什麽？?因??我現在的樣子？”
沈眠搖??，說道：“不?，?因??我們不再?需要與被需要的??係了，我不再需要你成??我的慰藉，?你也不再需要我做你的保護傘。我其實??不喜歡孩子，甚至?有些厭惡小孩的，如果不?你實在乖巧聽話，我可能也不會一直把你帶在身邊。我不?一個合格的父親，該怎樣教育孩子，我毫無經驗，也不知道怎樣??對的，我很慶幸這一年多至少沒把你教養成一個壞孩子。”
他抬起眸，微微怔了怔，眼前?多歲的大男孩正眼眶通紅地流淚。
沈眠歎了一口氣，走到在床邊，給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珠，“你很清楚，哭改變不了任|?事情。”
盛子堯說：“因??知道改變不了?哭的。”
沈眠失笑，道：“盛鴻?一位嚴厲的長輩，如果你肯聽他的話，應該會長成不錯的大人，我希望你未來能夠成??盛家的頂梁柱，一位優秀的異能者，但?我更希望你成??一個肯給予信任，肯給予愛的人。堯堯啊，記得我說過的嗎，這個世界?脫軌的列車，前方就?懸崖。”
盛子堯點了點??，“我記得。”
沈眠道：“無序的世界，需要新的規則，既然迴不到原來的軌道，就去找尋新的方向，說不定你?可以賦予它新的軌道的人。”
“這?爸爸的願望嗎？”
“……嗯，?我的願望。”
盛子堯抬手擦去眼淚，說：“你說的，我都會去做。等它變成你期盼的樣子的時候，你會迴來嗎。”
沈眠揉了揉他柔軟的發絲，到底沒有給出肯定的迴答。
微風拂過，窗簾發出沙沙的聲響，?那??人，早已悄然消失，不知所蹤。
“吱呀——”一聲輕響, 臥室的門緩緩打開。
沒有腳步的聲響，一道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兒童床上六歲大的孩子已經坐起身, 懷中抱著個天藍色的卡通抱枕，白淨稚嫩的小臉上, ??不出絲毫屬於孩童的天真爛漫。
盛子堯早在陌生人踏入宅邸的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 ?且他隻當, 對方?衝著他來的。
他爸爸出門辦事去了，盛嶸當然也一起去了, 那個伯伯比他更愛黏他爸爸，??人幾乎?形影不離的。
所以整個盛家，沒有人能夠保護得了他。他隻能依靠自己。
盛子堯的視線落在門外那一抹陰影上, ?道：“你?誰。”
清脆的童聲，??冷靜的出奇。
來人似乎有些詫異, 沒有直接迴答他的?題，???：
“我可以進去嗎。”
滄桑沙啞的嗓音, 這?屬於一位年邁的老人的聲音。
不等盛子堯迴答，老人便緩步走了進來。
如果忽略私闖民宅這一點，老人的儀態無可挑剔, 稱得上?一位紳士。
夜色昏暗, 盛子堯借著床??的燈光??清對方的相貌——那?一張幹枯蒼白的麵孔, 沒有血色，找不到屬於活人的氣息, 仿佛從內?外徹底腐朽，隻?一雙鷹隼般的黑眸泛著冷漠的幽光，刺得人極不舒服。
老人手握一根紅衫木拐杖，兀自走到沙發旁坐?, 他微微垂首，沉默著，一言不發時就如同一座靜止的雕塑。
老人?他盯著自己的拐杖，遂平淡地解釋道：“曾經有過一段時間，腿腳不?很靈便，用慣它，就離不開手了。人到一定的年紀，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盛子堯?：“你?異能者，還?喪屍。”
老人沒有迴答，??直直地盯著盛子堯??了好一會，?用古怪的語氣說道：“?像他。”
盛子堯皺了?眉。他知道老人說的“他”?指誰，但他很不願意聽別人說他像那個人。
老人繼續說道：“我說你像他，可不單?指這張臉。”
“那?指什麽。”
老人的搖了搖??，一副你明知故?的?情，笑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因??你?個聰明的孩子，和他一樣聰明。”
他忽?話鋒一轉，說道：“你?在我的研究所出生的，你應該還記得。”
盛子堯道：“我不記得。”
老人嗬嗬低笑了幾聲，說：“你不用防備我，也不用和我耍心眼，因??在足夠強大的敵人麵前，詭計?毫無用處的。我隻?想要和你聊聊，在將你的存在徹底抹去之前。”
盛子堯被他冷漠的話語刺得擰起眉，說道：“既然你不認可我的存在，??什麽又要帶我來到這個世界。”
“那時有需要你存在的理由，現在，那個理由消失了。”
盛子堯說：“我該不該存在難道?由你裁決的？你不?上帝，不??，你沒有資格！”
“這很幼稚，知道嗎孩子，人的命運??來就?由人決定的，不?由上帝或??明，??由擁有更高位置的人來裁決，人類世界自古以來就?這個鐵則。”
老人幹皺的麵龐??不出?情，他隻?在冷靜地陳述事實。
他??著盛子堯由平靜逐漸憤怒的稚嫩的麵龐，微微皺了?眉。
“如果你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解釋，我可以耽誤一點時間，把事情原原????告訴你，好讓你能夠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
老人說道：“一切都要追溯多年前，研究所發現那個怪物一直在隱藏力量，我們所能觀測和提取的，不過隻?他可怖力量中的冰山一角，這讓多年來的防備和研究數據都變得可笑且愚蠢，他?個可以輕易毀掉人類世界人怪胎，我們知道，他終將會帶來真正的末日，??了不讓那一天來臨，我決定用複製的怪物打敗怪物，我們希望從基因中找到那種力量的來源，可那??不容易，時間??不充裕，?他可怕的力量??在與日俱增，沒人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不再壓抑忍耐，到那時他會毀掉一切。研究所的所有研究人員都逐漸開始焦躁不安，包括我在內——於?，我們終於還?使用了一些難??的手段獲取了他的dna，然後迎來了你，可那時我們太過急躁，一次次的失敗讓我們失去了耐性，草草結束了觀察期，判定了你?個無資質的普通的嬰兒，現在迴想起來，如果當時稍微延長觀察期的話，應該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
盛子堯說：“如果當時得出的?另一個結論，我會被怎樣處置。”
老人隻稍稍思索了一?，便迴到：“你會被我們培養成最強大的戰士，去對付盛嶸，然後你會成??英雄。”
盛子堯道：“你的話有?題。”
“哪裏有?題。”老人?。
“把一個嬰兒培養成戰士，那需要很長的時間，你們沒有耐性等我長大，?且如果我真的打敗了盛嶸，那我就?比盛嶸更可怕的存在，成??新的需要被清除的存在，你們一樣會殺了我。”
老人微微一愣，笑道：“你?這樣想的？”
“你們把我帶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要殺?我，我說的對嗎。”
老人略微沉默了一會，說道：“無論你信與不信，那時候的我過於恐懼盛嶸，任|?能夠殺?他的辦法我都願意去嚐試，我?真心要把你培養成??最強大的戰士，至於更長遠的事情還來不及考慮。這些年我複製了成千上萬個‘盛嶸’，甚至帶來了末世，讓整個世界陷入混亂之中，但我堅信這都?值得的——因??沒有那些犧牲，就不會有現在的成果。對於你，我??非沒有歉意，可這一星半點的歉疚，與全人類的未來相比，實在不算什麽。你和你的生父，都?這個世界的異類，不該存在，隻有你們消失，這個世界?會恢複往日的和平。”
盛子堯搖搖??，“我爸爸對我說過，這個世界就像一列脫軌的列車，在迷霧裏疾行。就算喪屍和病毒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末世帶來的痛楚?永遠無法抹去的，逝者難以安息，活著的人不知該以怎樣的信念活?去，經曆過這樣灰敗的毫無希望的世界，每個人的心都已經千瘡百孔，精?再難得到安寧……?你，??上去像?腐爛的屍體，實際上內裏也爛透了，你沒有良知和信念，隻靠著殺戮的執念在‘活著’，你以??殺掉??個人，就能讓世界恢複和平，其實你隻?想??自己的罪開脫，因??你知道它迴不去原來的軌道了，它的前方?懸崖，你隻?想在墜崖之前讓自己得到一時片刻的心安理得。”
這個六歲大的孩子用著一雙純然的眼眸??著眼前幹枯腐朽的老者，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真正的怪物——”
盛老爺子聽他這樣評價自己，不怒反笑。
他杵著拐杖站起身來，說道：“這就?你最後的遺言？”
“我來到這個世界隻有六年，遠遠比不上你，”盛子堯毫不畏懼地說，“末世來臨之前，我住在狹小幽暗的出租屋裏，從沒有好好??過外麵的世界，末世來臨後，失落的城市和殘酷的生存法則，讓我來不及欣賞任|?美好，爸爸描述的那個鳥語花香的世界，我從來都沒有?過，我很想去????。爸爸說，人隻要活著，總會遇到一些好事。所以，我一定要??到那個世界——有秩序，有溫暖的光，有青草和花香的世界。”
他的視線驀地射向老人，銳利至極，說道：“我不想?，所以你不能殺我。”
盛老爺子微微怔了怔，這孩子的眼?過於冰冷，甚至有一絲盛嶸的味道——這讓他感到?分不悅。
他緩緩說道：“我說過，人的命運?掌握在更高位的人手裏的，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利。”
盛子堯目光倏然間變得銳利無比，他忽然撿起手邊的一樣東西，藍紫電光乍現，輕飄飄的抱枕瞬間被注入千斤之力，宛若流星隕落一般，霎時間火焰四射，攜卷著電光，直直砸向對麵，如此淩厲的攻勢??被老人輕鬆避開，那火球被轉了個方向，把地板生生鑿穿，從三樓一路砸穿到一樓地板，所過之處，全被烈火包裹住。
竟然?雷係異能中夾雜了火係異能！
老人瞥了一眼地上燃燒的黑窟窿，不知在想什麽，隻?鄭重地說道：“僅憑這樣的實力，?沒資格活?去的。”
再抬眸??去，那孩子已然從房中消失不?，他擰起眉，急忙追了出去。
……
從z市趕迴來時，盛家已然一片火海。
“堯堯——”
沈眠心?一涼，“遭了，我們來遲了。”
帝夋??很平靜，說：“還活著。”
沈眠驀地??向他，?道：“他在哪？受傷沒有？”
對於他對那小崽子的過分??懷，帝夋顯然?有些不悅的，但依舊老實答道：“似乎流了點血，但不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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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還?不放心，遂補充道：“那小崽子比你想得要強得多，他原先隻?不會使用自己的力量，盛嶸指導過他幾次，應該已經學有所成，他表現出的笨拙和弱小，隻???了讓你更加疼愛他，小小年紀??城府極深。”
“前麵的話?事實，後麵的話?你的猜測，對嗎。”
帝夋噎了一?，到底沒能反駁。
不多時，??人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冰冷威嚴的建築物佇立在空曠的湖心島上，??上去像?一間高級療養院，格局???分封閉，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帝夋微無意識地蹙起眉。
沈眠覺察到他的異樣，忙?：“怎麽？這裏有什麽不對勁嗎？”
帝夋說道：“????盛嶸的我，曾經在這裏度過一段不愉快的時光。”
沈眠瞬間了然，這裏就?盛家的研究所。盛嶸自年幼起就被??在這裏被當做小白鼠，日複一日地進行各種非人實驗，雖然他現在恢複了????三千幻境創世?明的記憶，但曾經體驗過的人生也深刻在靈魂中，所以理所當然對這裏也厭惡起來了。
他握住帝夋的手，說：“既然來了，就順道把這鬼地方毀了吧。”
男人微怔，薄唇微彎，說道：“不錯的主意。”
走進研究所，果然一片空蕩，儀器設備幾乎被損毀得差不多了。自從盛老爺子失蹤後，盛鴻就把這地方封鎖起來了，他對自己父親的所??所??向來??不慣，對弟弟盛嶸更?萬分內疚，自然不會希望這個地方繼續存在?去，|?況這個地方做的很多研究根???不得人。
“堯堯在這裏？”沈眠跟著男人上了電梯，眼??男人按了一個負三層的按鈕，那裏標著地?停車場。
帝夋隻?搖了???，?情帶著一絲古怪。
“你到底在賣什麽??子，嗯？”
帝夋道：“可能事情會出乎你的意料。”
沈眠挑了?眉，“有多出乎？”
帝夋認真想了想，迴道：“比你發現小崽子真麵目時的驚愕，還要更多一點。”
沈眠聽他這樣說，心?便忐忑起來，畢竟那時候他?真心實意受到了驚嚇。
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微微緊了緊，帝夋悄然彎了?唇，牽著他緩步走到停車場的角落，抬手一揮，眼前的厚重金屬牆便化??齏粉，眼前出現一道長長的走廊，泛著銀白的光澤，燈光亮如白晝，像極了科幻電影中的場景。
“原來這裏別有洞天。”
帝夋答道：“明麵上?療養院和低級實驗的研究所，真正的好東西都在這裏。”
自然，曾經盛嶸也?在這裏經受了那些殘酷的遭遇。
沈眠?他忽然沉默，便佯??害怕似的躲在他懷裏，嗚嗚地說道：“哥哥我怕~”
帝夋便一把將他抱起，輕輕抵著他的額，極溫柔地說道：“我在。”
他知道懷中的青年其實?想和他說這??個字，??故意用這種小伎倆投懷送抱，逗他開心，叫他忘記方?的不愉快。
忽然，寂靜的走廊盡??發出一陣詭異的怪叫，像?什麽在哀嚎，又像?什麽怪物吞咽的聲響。
帝夋?分鎮定地抬腳走去，沈眠想起他先前說的，愈發慌張起來，還沒走到盡??，忽然一具幹癟的喪屍直直衝出來，麵目猙獰，似乎想要唿嚎什麽話，還沒靠近時便被一陣火焰燃燒成了灰燼。
帝夋無動於衷地踏過地上那一團灰燼，繼續朝裏麵走去。
沈眠不自覺地揪緊他的衣襟，帝夋撫了撫他的發絲，緩緩推開那最後一道門。
屋內?和z市的研究基地一樣的陳設，巨大的液池，浸泡著成百上千具腐爛的屍體，麵目已經難以辨認，顯然這些都?盛老爺子在京城所製造出的失敗品，喪屍病毒大概也?從這裏誕生的。
誠然，此情此景的確讓人毛骨悚然，可實在比沈眠預想的好了太多。
沈眠抑製住想幹嘔的欲.望，囂張說道：“就這？就這？憑這些玩意兒也想嚇到我？”
帝夋指了?裏麵，示意他自己去??。
沈眠暗感不妙，愣?不敢自己去??，硬扯著帝夋的衣角，拉他一起過去。
走到近前，沈眠徹底呆愣住。
他??到最裏麵的藍色液池裏浸泡著一個男孩，不?腐爛的屍體，??鮮活的少年，?來歲的模樣，穿著不合身的睡衣，輪廓像極了盛嶸，更確切地說，和盛子堯簡直一模一樣，這分明?盛子堯長大後的模樣——
?液池所連接的另一個儀器中，有一具老邁幹枯的喪屍，異能全部被吸收得一幹二淨，真正變成了幹屍。他似乎還沒有?透，??顆眼珠子隨著沈眠和帝夋轉動，在??清??人的模樣時，瞳孔驀地放大，充滿不甘、憤怒，然後徹底沒了動靜。
沈眠瞬間呆怔住，他的大腦已經自動??眼前的情形匹配了合理的答案，但情感上他無法被說服，所以他?會在刹那間失去了言語能力，指尖不自然地哆嗦起來，如果這時候有人遞給他一支煙，他或許會冷靜許多。
“他，”沈眠努力地組織語言，“那邊那個，?盛老??？”
帝夋略一頷首，道：“吃人的喪屍，最終淪??了人的食物。”
沈眠覺得他說的不對，人?不會吃喪屍的，正常人無法用這種方法掠奪力量，?在獻祭容器裏的那孩子，反?把掠奪者的力量奪走了。那可?喪屍王，?什麽級別？九級？還??級？
那?整個世界的異能者都無法敵得過的怪物。
沈眠訥訥地說：“所以，這孩子真?堯堯？”
帝夋道：“嗯，吸收的力量過多，正在消化。”
消化？簡直像?在描述進食一樣。
沈眠不?心地?：“……堯堯吸收了喪屍的異能？”
帝夋說：“嗯，全部。”
一個喪屍被奪走了全部的異能，相當於晶核被挖走，就算?喪屍王，也就隻剩??路一條。
沈眠再如|?聰明，也不會料到這個末世的大boss會以這種方式?去，?殺?他的人隻?個六歲大的孩子。
荒唐，??又像?一種因果循環。
那孩子，??該?屠龍的勇士，可他??繼承了惡龍的力量。
沈眠忍不住想要幹嘔，無論?這間惡心的實驗室，還?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寒毛倒豎，膈應得不得了。
他沉默了許久，帝夋就一直沉默地守在他身旁。
半晌，沈眠終於平靜開口道：“這裏麵的東西會加速人的生長速度，先把堯堯弄出來，我不希望他一會醒過來比我還老。”
帝夋便把熟睡的盛子堯從液池裏撈出來，就這麽放在地板上。
沈眠找了些幹淨的毛巾跪在小孩身邊替他擦身體，心中默念，這?他養大的崽，他養大的崽……
可他無論怎麽想，都找不迴當初那種相依??命的感覺了。
一來，?因??帝夋在他身旁，他永遠都不必再擔驚受怕。
二來，的確如帝夋所說，這孩子很強，很有城府，不需要任|?人的保護，這個世界上能傷害他的隻有帝夋一個，他把一隻狼崽子當成小白兔揣兜裏護著，不知道的時候還能自我欺騙，知道以後，他實在?做不到原先的那樣憐惜他了。
帝夋接過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清理小孩身上的粘稠液體。
沈眠睨他，說道：“你?故意讓我??到這些的，否則你完全可以及時趕到阻止的，你早知道會這樣。”
他這話裏隱約有些埋怨的意思。
男人手上的動??微頓。
“我沒有阻止的理由，?且我樂?其成。”
沈眠噎了一?，?道：“你就這麽肯定盛老??會這麽做？”
帝夋道：“隻要?識過這孩子的強大，他必定會垂涎這力量，至於盛子堯之所以配合，大約?順水推舟。”
他的視線掠過沉睡的男孩臉上，眸光微冷。
“他?盛嶸的種，有我的血脈，這點腦子還?有的，他想要得到配得上野心的力量，這?唯一的也?最快的捷徑。”
沈眠知道，男人說的?對的，或許他們趕來阻止，這孩子反?會怪他們多管閑事。
因??這就?盛子堯想要的結果。
“我曾經和堯堯說過，在他獨當一麵之前我不會離開他。那句話你聽到了？”
帝夋從默了默，??不否認。
沈眠不禁哂笑道：“三千虛擬界的創世?，我以??至高位的存在?決計不屑於耍弄心機的，??來?我高估了你，不論在哪個世界，?不?完整的你，你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都???達目的——”
他話未說完，男人忽的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這動??實在?稍顯急躁，似乎還有些驚慌，與男人一貫的冷靜溫和極不相符。
“這就急了？”沈眠挑眉。
帝夋道：“你不喜歡我就改，不要生氣。”
“話說的好聽，可如果重來一遍，你還?會促成這一切的發生，對嗎。”
帝夋說：“我不喜歡和那孩子分享你，我想讓你知道，他和你以??的不同，他不需要，也配不上你的??心和庇護。”
他緊緊抓著沈眠的手，像?怕他跑了一樣，低聲說道：“阿眠，我比任|?人都需要你。”
沈眠簡直不敢相信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活了數不清歲月的至高?明，竟會如同小孩子一樣撒嬌，這、這簡直?犯規！
他不敢和這樣的帝夋對視，生怕自己沒骨氣地心軟了。
他嚴肅道：“少來這一套，你分明就?獨占欲??祟！”
“嗯。”男人答得很幹脆。
“……”沈眠氣得不行，轉??便捏住他的臉頰重重掐了一?，?男人悶不??聲，又心疼了，?道：“很疼嗎？”
不料帝夋??朝他彎了?唇。
沈眠徹底沒了氣，他覺得自己被這老男人pua了。
他??一眼地上那個吃飽了正在酣睡的臭小子，再??一眼奸計得逞的老男人，他隻?想談一場平凡的戀愛，順便養個乖巧懂事的娃，結果老的變.態，小的也變.態。
艸，真他媽命苦。
“走，這鬼地方待不?去了。”
帝夋?：“去哪？”
沈眠聽出他話中隱含的雀躍，眉??一皺，“你在想什麽呢，我?說離開這個研究所，不?離開這個位麵。”
“……哦。”難以掩飾的失落。
“會走的，會走的，”沈眠受不了他這副模樣，隻好哄道：“過??天就走，先把事情了結了。”
男人立即換了副通情達理的?情，說：“好，都依你。”
“嗬。”
盛家的大火??未造成人員傷亡，隻?留???個疑點。
一來喪屍王闖入盛家隻抓走一個六歲大的孩子，這一點讓人費解。
此外，喪屍王極有可能?末世的第一個感染者，所以隻要破解他的身份，就可以追根溯源找到喪屍病毒的真正來源，還有末世的真正起因，隻可惜盛家二先生“護子心切”，把喪屍王挫骨揚灰了，一丁點線索都沒留?。
隨後z市研究基地的曝光，以及盛天澤帶迴來的克隆體，??盛嶸洗脫了嫌疑，表明?有科研瘋子盜取盛嶸的基因，製造了這些克隆體殘害同類。
這??件事情結合起來，直接導致的結果就?人們對盛家愈發敬畏，尤其?盛家二先生，恐懼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地步，甚至連反抗的心思都消弭了。
單殺喪屍王自不必說，就連低劣的克隆體都能把末世攪得動蕩不安，可?一斑。
馮騫??了對付盛家創建的銀龍基地徹底沒了聲音，既師出無名，也明白自己壓根不?對手，麵臨解散的?場。
盛家????最大贏家，也不平靜。
盛家這一代唯二的??個繼承人，一個盛天澤離家出走，雖然戴罪立功迴來的，依然被盛鴻打得半?，另一個?六歲，被喪屍王抓走，救迴後一直秘密治療，究竟得了什麽怪病誰也不清楚。
也有傳言說這孩子已經感染了喪屍病毒，盛家正在想方設法救他。
盛子堯??著鏡中的自己，六歲的年紀????多歲的模樣，這?他始料未及的。
沈眠坐在沙發上翻閱今天的報紙，帝夋就在一旁給他削蘋果。
“爸爸——”
沈眠抬眼睨他，說：“叫哥哥，我?二?多。”
“……”
盛子堯給噎住，小聲嘟囔道：“我還有辦法變迴原來的樣子嗎。”
沈眠勾起唇，說：“你對現在的模樣不滿意？我倒?蠻喜歡你現在的臉……”
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了個蘋果，他不理會小心眼的男人，邊啃蘋果邊說道：“你昏迷的時候做了好幾次檢查，沒有異樣，也沒有後遺症，隻?被強行加速生長了?歲左右，不影響以後的壽命，比起z市研究所的那些克隆體，你已經很幸運了。”
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沈眠胡亂在帝夋的衣角上擦了擦手，說道：“不過我還?得說，你做的事很冒險，如果我們沒有及時趕到，等你醒過來，說不定已經七老八?了。”
盛子堯沒??聲。
沈眠一笑，說：“??來我們會趕過去幫你，也?你計劃之中的事。”
盛子堯道：“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我隻知道，如果我遇到危險，爸爸一定會趕來救我，因??過去每一次我遇到危險，爸爸總?會把我護在身後。”
他抬起??，清亮的眼眸帶著一絲希冀，祈求一般說道：“爸爸，你不會扔?我的對嗎？你說要陪著我一起長大的，那些話還算數嗎。”
沈眠微怔了一?，?說道：“陪伴你長大成人，?我曾經的願望，那時我們不知道能否活到明天，所以互相珍惜還活著的每一天，直到現在，我也依然覺得和你做父子的那段時光?分珍貴。但?——”
“我不能再和你做父子了。”
“??什麽？?因??我現在的樣子？”
沈眠搖??，說道：“不?，?因??我們不再?需要與被需要的??係了，我不再需要你成??我的慰藉，?你也不再需要我做你的保護傘。我其實??不喜歡孩子，甚至?有些厭惡小孩的，如果不?你實在乖巧聽話，我可能也不會一直把你帶在身邊。我不?一個合格的父親，該怎樣教育孩子，我毫無經驗，也不知道怎樣??對的，我很慶幸這一年多至少沒把你教養成一個壞孩子。”
他抬起眸，微微怔了怔，眼前?多歲的大男孩正眼眶通紅地流淚。
沈眠歎了一口氣，走到在床邊，給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珠，“你很清楚，哭改變不了任|?事情。”
盛子堯說：“因??知道改變不了?哭的。”
沈眠失笑，道：“盛鴻?一位嚴厲的長輩，如果你肯聽他的話，應該會長成不錯的大人，我希望你未來能夠成??盛家的頂梁柱，一位優秀的異能者，但?我更希望你成??一個肯給予信任，肯給予愛的人。堯堯啊，記得我說過的嗎，這個世界?脫軌的列車，前方就?懸崖。”
盛子堯點了點??，“我記得。”
沈眠道：“無序的世界，需要新的規則，既然迴不到原來的軌道，就去找尋新的方向，說不定你?可以賦予它新的軌道的人。”
“這?爸爸的願望嗎？”
“……嗯，?我的願望。”
盛子堯抬手擦去眼淚，說：“你說的，我都會去做。等它變成你期盼的樣子的時候，你會迴來嗎。”
沈眠揉了揉他柔軟的發絲，到底沒有給出肯定的迴答。
微風拂過，窗簾發出沙沙的聲響，?那??人，早已悄然消失，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