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時隔數月,終於離開西祠, 沈眠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淅瀝的雨聲漸歇, 鹿山已從來時的春末入了灰色的深秋。


    繁雜的枯木林中傳來簌簌的聲響, 朦朧霧氣間隱約藏著誰的身影。


    沈眠搖頭一笑, 那和尚躲他尚且來不及,自然不會來送他。


    顧延之隨著他的視線亦望向窗外,拳頭悄然攥緊,平靜問道:“殿下莫非舍不得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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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眠道:“的確住慣了,對這山中一草一木, 一花一葉,難免多了幾分眷念。”


    顧延之眸色微黯, 卻道:“難道不是舍不得那人?”


    沈眠頓了一頓,放下厚重的車簾,輕笑道:“孤倒是糊塗了,不知顧大人說的是何人。”


    顧延之道:“自然是指, 昨夜與殿下徹夜攀談之人。”


    沈眠麵上露出幾分詫異,道:“昨夜?昨夜孤早早便睡下了, 隻留了富貴在外屋守夜, 難道竟是有毛賊潛入,孤卻不知?”


    他不肯承認, 顧延之自然也拿他毫無辦法。


    “聽聞殿下在鹿山這些時日,時常獨自一人去楓林。”


    沈眠挑眉問道:“孤愛賞楓,不喜旁人打攪, 有什麽問題?顧大人以為,孤去楓林是去和什麽人私會了不成。”


    顧延之凝視他片刻,在那張平靜的麵容上瞧不出什麽端倪,隻得垂首道:“顧某不敢。”


    沈眠挑起他的下頜,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道:“顧大人嘴上說著不敢,心中恐怕卻存了懷疑之心。昨夜下了整夜的雨,值夜的人自然視線模糊,大抵是把樹影看作了人影。否則一個大活人,如何能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孤的宅院外有多少人監守著,就算是顧大人這般武功高強,隻怕也未必做得到來去自如。”


    顧延之被他這般輕睨著,下顎抵著少年素淨溫軟的指尖,淡淡淺香襲來,素來精明的腦袋一時間全然糊塗了起來,隻能附和地應道:“殿下說的是。”


    “顧大人思慮謹慎周到自然是好,隻是過分小心,也是會叫人為難的。”


    顧延之道:“殿下教訓的是。”


    沈眠又笑道:“顧大人似乎對孤的私事格外上心。”


    “……”顧延之道:“殿下心思單純,顧某隻是擔憂殿下為奸人所蒙騙。”


    沈眠拖長尾音“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


    他輕笑一聲,拿起一旁的書冊翻開來看,又想起昨夜那和尚倉皇離去的模樣,不免覺得有趣。


    他原先隻是覺得稀奇,才故意去撩撥那和尚的,隻是想證明,世人眼中的聖人活佛,也不過是區區凡夫俗子,□□凡胎罷了。


    可那和尚因他露出那般難過的神色,倒叫他存了幾分歉疚。


    沈承昕能活多少壽數,沈眠自然是有數的,尤其這個世界的身子又是極為嬌軟的哥兒,在他強盛的精神力之下,會比尋常的軀殼更加難以承載,或許活不到原主的壽數,就會提前消殞。


    而眼下,他還不知道天命之子是誰,雖說也大致能猜到,無非陸沉、顧延之這樣的天之驕子,名流世家子弟中的翹楚,或許,便是前世最終登上皇位的那個人。


    可惜原主走得早,並不知道奪取他江山的人是誰。


    “可是山路顛簸,殿下受不住了?”


    沈眠迴望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蹙了下眉。


    “無礙,隻是在山中與世隔絕許久,也不知外麵是何光景,心中有些不安。”


    一別數月,也不知陸沉那廝,對他是不是初心如故。


    顧延之道:“京多有變數,但顧某會一直在殿下身邊,無論是誰,都不能傷殿下分毫。”


    他說這話時,不同於尋常的溫文爾雅,反而話中添了一絲狠戾。


    沈眠沉默片刻,道:“顧延之,你究竟所圖為何?孤雖為儲君,卻有名無實,你該知道,孤能給你的極為有限。”


    “殿下不必擔憂,”顧延之將溫好的手爐塞進他手中,低聲道:“顧某所圖,必定是殿下給得起的。”


    這一路走得並不順暢,剛下山,沈眠便嗅到空氣中飄散的血腥味,即便雨水一刻不停的衝刷,那氣味仍是清晰可辨。


    在此地已然發生過一場惡戰。


    侍衛們圍繞馬車戒備起來,馬匹發出焦躁的嘶鳴,除卻雨聲,好似萬籟俱寂,天地間隻餘下雨幕鋪天蓋地落在塵土的聲響。


    忽然,一陣箭雨從四麵八方而來,侍衛們慌忙抵禦,已然來不及,隻能用皮肉做人牆抵禦。


    “簌簌”的箭聲接連不斷地穿破空氣,刺破肉軀,哀嚎聲此起彼伏。


    血腥味濃重得叫人作嘔。


    “我出去看看。”顧延之掀開簾幕,又迴頭叮囑一句:“不要離開馬車。”


    “顧延之——”


    沈眠喊了一聲,道:“不必死戰,你可以逃,孤不怪你。”


    顧延之忽然垂眸一笑,道:“殿下連關心人的方式都如此傲慢,你這樣,叫我如何棄你而去。”


    言罷,掀開簾幕,轉瞬便消失在眼前。


    沈眠闔上眸,聽著兵器碰撞的清脆聲,混著雨聲繁雜喧鬧,有人倒在泥濘的雨水裏,痛苦的喊叫,刀刃劈在馬車上,利刃刺過車簾,尖利的泛著寒光的刀劍朝他麵門劈來,卻在他麵門前一寸停下,再也不能往前深入一分一毫。


    再然後,就是一聲哀嚎,那劍被人拔了出去。


    不知持續了多久,雨停下時,車外的打鬥聲似乎也終於停了下來。


    一切喧囂盡皆消弭,歸於平靜。


    但沈眠知道,這不過隻是開始,為了阻止他迴宮,這樣的暗殺不會停止。


    “主子,主子!”富貴跌跌撞撞地撲進來,結結巴巴地道:“那些人被顧大人擊退了,主子可有傷到?”


    沈眠沉默著掀開車簾往外看去,正瞧見顧延之一襲藍衫立於血泊之中,手持一把銀白長劍,背影筆直挺立,如同一把鋒利嗜血的刀刃,渾身幾乎讓血水浸透。


    沈眠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莫名生出一種感覺,這樣的顧延之才是真正的他。


    “顧延之。”他輕喚了一聲。


    那人聞言,脊背微微有些僵硬,徐徐轉過身來,冷冰冰的神色霎時間迴暖,黑眸看向他,冷肅的目光逐漸有了溫度。


    “殿下,安全了。”他道。


    沈眠一時無言,他知道,顧延之也知道,隻是暫時安全了。


    好半晌,他聽到自己問道:“你可有受傷?”


    顧延之搖了下頭。


    沈眠從馬車下去,隻走了幾步,衣擺已經被雨水和地上的血汙打濕,他抓起男人的手,手背上一道劍痕,深入皮肉,血流不止。


    他手指微微一顫,快速拿出錦帕將傷口包裹住,隻是很快雪白的絹緞便被鮮血浸透。


    “傷口很深。”沈眠低喃道。


    顧延之垂眸望著他精致卻蒼白的側頰,安撫道:“隻是小傷。”


    “就算是小傷,也需要處理,富貴,拿藥箱來。”


    富貴應了一聲,手忙腳亂跑去翻找藥箱。


    沈眠道:“孤從宮裏帶來了上好的金創藥……”


    顧延之握住他的手腕,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這點小傷等安全了再處置也不遲。”


    “顧延之,你要讓孤對你有多愧疚才肯罷休?”


    男人一時怔愣。


    沈眠接過富貴遞來的金創藥,紫金藥瓶上紋刻著禦用的標記,揭開藥瓶便溢出一縷藥香,沈眠將細白的粉末倒在傷口上。


    “顧延之,你實在不該對孤這樣好。孤最不喜歡受人恩惠,自母後離世後,就沒人真心實意為孤著想過,孤覺得自在極了,不必背負誰的期望而活,隻為自己而活,無論好壞都與旁人無關,這是孤一直以來的願望,你為何要給孤平添負擔?”


    顧延之微怔,卻忽而輕笑道:“或許殿下聽了會不高興,但我很高興成為殿下的負擔。”


    沈眠抬眸狠狠瞪他一眼,手下微微用力,聽到男人吃痛地輕“嘶——”一聲,這才滿意。


    包紮完畢,沈眠環顧了一眼四周,道:“可有留下活口?”


    “都是死士,任務失敗就自裁了。”


    沈眠冷笑道:“死人更好,死人才不會說謊。把屍體帶迴京,孤要給靖王送一份大禮。”


    顧延之道:“殿下與世子爺交好,隻怕傷了情分。”


    沈眠默了默,卻低聲喃喃道:“陸沉……他對這件事,當真完全不知情麽。”


    靖王府,書房內。


    “你說誰去了鹿山。”


    陸沉嗓音微沉,下方那人已然冷汗淋漓,快速答道:“迴稟世子,是顧延之顧大人,屬下等人阻攔不利,被他闖進鹿山,眼下已經把太子殿下帶走了。”


    旁邊一位白衣先生道:“王爺在鹿山下布下天羅地網,上山容易,可要安然無恙地下山,絕非易事,聽聞顧家不幹政事,顧延之為何要淌這渾水?”


    “靖王的勢力錯綜複雜,要想完全掌握尚需時日,如果此時小太子迴來,事情會變得更加不好收拾。”


    “那姓顧的到底想做什麽,聽聞他入京以來便籠絡了清流一派,如今那些老匹夫各個都唯他馬首是瞻,小小年紀,心機卻深不可測,趁此時機將他鏟除當是再好不過!”


    “不錯!我等都是受世子爺外祖程老將軍恩惠的人,隻要世子爺一聲令下,刀山油鍋末將也在所不辭!”


    “那姓顧的如此礙眼,不若就此鏟除,也能推給靖王的人,讓顧氏一族和靖王就此結仇,實乃一石二鳥的上上之策。”


    陸沉冷笑一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他若死了,承昕豈非要恨我一輩子。”


    下麵的人聽他如此親昵地稱唿太子名諱,各個驚愕不已。


    陸沉閉了閉眼,沉聲道:“備馬。”


    “世子爺,這是……”


    “迎太子迴京。”


    作者有話要說:  更啦!


    (上章評論看了,之後修文的時候會把那個劇情修改了,對大家的不愉快感到很抱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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