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


    黑色汽車駛入夜色。


    沈眠打了個哈欠,靠在霍天的肩頭犯困, 霍天摸摸他的腦袋, 問:“這幾天吃了不少苦?”


    沈眠道:“倒是不曾吃什麽苦頭, 隻是休息不好, 一早被叫起來練嗓子。”


    霍天笑道:“還不是你自找的, 做什麽不好,偏要扮女人。今天台上那是你自己唱的?”


    這是懷疑他假唱?沈眠道:“你這話問得蹊蹺,除了我,誰有這好嗓子?”


    霍天勾起他的下巴,道:“那給爺來兩段?”


    沈眠眨了眨眼眸, 問:“要是唱得好,四爺可有賞錢?”


    霍天道:“你若是唱的好, 不止賞錢,你想要什麽,爺都給你。”


    沈眠勾唇一笑,斜眸用眼尾挑了他一下, 竟用偽音唱起戲腔來,唱的是《西廂記》裏崔鶯鶯的一段唱詞: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 北雁飛南翔。問曉來誰染得霜林絳?總是離人淚千行。成就遲分別早叫人惆悵, 係不住駿馬兒空有這柳絲長。]


    閨閣女子的細膩心思叫他唱出個十成十,翹著蔥白的指尖, 輕點在霍天的眉心,他穿著一襲長衫,竟用潔白的衣袖拂在霍天的臉, 這一段還沒唱完,便叫霍天扯住衣袖,一把摟到懷裏。


    霍天垂眸看著他,意味不明地說:“你這大帥府的小少爺,不學文不練武,倒是學伶人唱戲去了,怪不得你爹要把你送人。”


    沈眠問:“我爹真把我送給霍謙了?”


    霍天不禁好笑,“你家裏的事,怎麽來問我?如果不是叫你逃走了,我三哥大發雷霆,我都不知道你那大帥爹這麽狠的心,把你這小東西就這麽送來海城了,我三哥到底給了他多少好處,連兒子都肯賣。”


    沈眠道:“不會的,我爹,我爹最疼我……”


    霍天見他難過,也忍不住蹙了下眉,從皮夾裏掏出幾張票子放在他手心裏,說:“曲唱的不錯,這是爺給你的賞錢。”


    懷裏這孩子見著錢,先前的憂傷便一掃而空,雪白幹淨的臉蛋笑意盈盈的,小財迷似的把錢收好,小心地放進衣兜裏。


    霍天道:“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想要什麽隻管跟我說,我都給你買。”


    沈眠捂著衣兜,認真說道:“我要存夠錢,迴南城去!”


    霍天輕笑了一聲,倒是沒有打擊他,隻是這傻子著實是異想天開,雖說海城與南城離得不算遠,可他那位好三哥把所有能通往南城的路線都給堵死了,他除非生出一對翅膀飛出去。


    “傻子。”


    沈眠瞪他,道:“我大哥說我最聰明。”


    霍天不禁一笑,說:“你這機靈勁兒都用在不該用的地方了,真遇到大事,就隻能叫人欺負。”


    沈眠不理他,趴著車窗瞧外麵,霍天從身後把他攬入懷裏,道:“何況如今的南城也不安穩,你爹重病在床,聽說是癱了,也不知真假,如今隻靠你大哥一人撐著,他雖然手段了得,可畢竟年紀輕,你爹以前的舊部能服他?整片華東軍區如今都要重新洗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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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了頓,他笑道:“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你這傻子大抵也是聽不明白的。”


    懷裏那孩子卻說:“我聽得明白,先前我娘說,過了年我爹就能做總司令,現在他病重,他們又不服氣我大哥,不肯讓他接替我爹的位置,對不對。”


    霍天說:“不錯,這樣你還是要迴去嗎?”


    沈眠道:“要迴去,我大哥現在肯定很著急,我不想他擔心。”


    霍天輕嗤一聲,“說你傻,你又伶俐過人,說你機靈,你偏又看不懂人心,如今你爹倒下了,南城落到你大哥手裏頭,他還會如先前那般待你?你爹把你送來海城,許是怕你大哥對你下毒手。”


    “不會!我大哥待我最好,他寧願自己受傷受罰,都會護著我,你再說我大哥不好,我可真要生氣了。”


    霍天知道他性子簡單,最是容易輕信別人,也不再解釋,總歸日久見人心,這小傻子他好生護著就是。


    到了地方,兩人下了車。


    霍天牽著他往裏走,那孩子卻不肯,直往後躲,說:“我不要去你家。”


    霍天笑道:“這不是霍家,我哪敢把你往家裏領,就你這點斤兩,到了霍家還不給人生吞了?我可舍不得。”


    沈眠說:“你每次提起家裏,好像都不喜歡。”


    “沒什麽不喜歡,但也沒什麽喜歡的。”


    說這話,麵前的大門打開,幾個女傭立在一旁問好,見到沈眠似乎猶豫了片刻,問候了一聲:“小姐好。”


    沈眠正要解釋自己是男人,卻被霍天一把捂住嘴,給抱上樓去。


    進了房間,霍天把人壓在門上,手探到沈眠後腰上摸了兩把,見小孩氣得瞪眼,才笑著把門鎖上,道:“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男人。”


    “為什麽?”


    “這裏雖然是我的私宅,但有我母親的人在,倘若說到我三哥跟前,會有麻煩。”


    沈眠乖乖點頭。


    霍天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一笑,道:“這麽怕我三哥?”


    沈眠道:“他想對我……”他驀地停頓下來,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說:“他不是好人!”


    霍天眸色一閃,知道這小孩不知道從何處長了見識,知曉他三哥對他居心叵測,可惜隻長了一半心眼,隻知道防備他三哥,卻不知道防備其他人,竟就這麽乖乖跟他迴來了。


    他緩緩靠近,停在男孩頸側,鼻尖輕抵著男孩漂亮白皙的細頸上,灼熱的唿吸引得那細膩的肌膚微微戰栗,小孩悄悄往後躲,身子已經完全貼靠在門上,無處可躲,隻得伸手推搡他的胸膛,說:“你離我太近了。”


    霍天笑道:“近不好嗎?”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些怪。”


    霍天笑意愈深,低聲說道:“小傻子,爺這些天每日每夜都在想你,你可有想起我?”


    沈眠道:“你想我做什麽,我又不是真的女人。”


    “管你是不是女人,爺就是想了。我想你,你也要想我,知道嗎?”


    沈眠眨了眨眼眸,說:“你真是奇怪,想你又如何,又不能多長一塊肉。”說著從霍天胳膊下麵鑽過去,把自己摔到床上,打兩圈滾,說:“好久沒有在這麽大的床上睡過了,你不知道我在家過得有多慘。”


    霍天饒有興趣地問:“怎麽個慘法?”


    沈眠道:“那次你三哥當著我大哥的麵親了我,還被許多人瞧見了,我娘氣得給我關在柴房裏,後來我爹迴來,就罰我不許出府,還給我關在一間偏僻的小院子裏頭,又沒個人伺候,渴了還要自己燒水喝。”


    霍天道:“是有些慘。”


    “慘的還在後頭,我作弄了一個戲子,結果你猜怎麽著,那天我爹剛好在戲園子裏宴客,因為我丟了臉麵,他拿著藤條跟我後麵追,好在我大哥給我擋了那一下,他脊背上起了一道血痕,好幾天才消下去。”


    霍天眉頭一皺,有些心疼地撫摸他的臉頰,說:“如此看來,你大哥是當真疼你。”


    倘若他被父親教訓,幾個哥哥隻會在旁邊嫌打的輕了。


    “我大哥自是疼我,我爹讓人關我睡祠堂,也是我大哥寧願被責罰,也要救我出去。”


    霍天道:“說來說去,怎麽句句不離你大哥。”


    沈眠抬眼看他,說:“因為我最喜歡我大哥!”


    霍天不以為意,隻當他是出於弟弟對兄長的欽慕,捏了捏他白嫩軟和的臉蛋,說:“如此,這件事應該是你爹自作主張,他是不知情的,下迴我見著他,就告訴他你在我這裏,叫他放下心,如何?”


    “你放我迴家,我更感激你!”


    霍天笑道:“不放。”


    小孩仰躺在床上,嬌軟的身子陷在棉被裏頭,身上還穿著一條雌雄莫辨的素白長衫,衣擺散落在身側,一身雪白,烏黑的發絲,跟個不染纖塵的仙人似的。


    霍天兩隻手臂撐在他兩側,凝視他漂亮的眼眸,問:“你先前說我三哥親你了?”


    沈眠點頭。


    霍天說:“那我也要親。”


    沈眠捂住嘴,說:“不行。”


    霍天拽他的手,擰眉問:“憑什麽他可以,我不可以,我偏要親。”


    沈眠道:“我大哥說了,不許叫旁人占我的便宜。”


    “你這大哥可真是愛管閑事。”言罷,俯下身在男孩捂著嘴的手背上重重親了一下,道:“等你喜歡我,我親你就不叫占便宜了。”


    沈眠道:“倘若我一直不喜歡你呢?”


    “你敢!”霍天說。


    “……”


    門外響起兩聲規律的敲門聲,有人道:“四爺,老太太來了電話,請您迴去一趟。”


    霍天挑了下眉,捏著沈眠的臉蛋,說道:“我說的有沒有錯?我們才剛到,我母親的電話就追來了,肯定是聽說我從夜影撿了個小妖精迴來,你好好休息,我要迴家一趟,晚點迴來。”


    沈眠見他要走,不動聲響地攥住他的衣角。


    霍天一怔,低頭看見那孩子白嫩的小拳頭,緊緊揪著他衣服,不禁笑問:“舍不得我走?”


    “我在海城,不認識什麽人,就隻有你還算熟悉。”


    男孩一雙水眸漆黑濕潤,沁著一絲霧氣,很快消散,朝他甜甜一笑,道:“你能不能早點迴來。”


    霍天心頭一軟,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合該叫人捧在手心裏,不舍得叫他受一丁點委屈,傷害,他嬌生慣養,驕縱任性,可他當真落了難,卻隻叫人為他心疼憂心,想好生嗬護。


    他牽起那隻白嫩的小手,放在唇邊親了親,道:“你一直想著我,我就早點迴來。”


    霍家。


    老太太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麵色威嚴,手裏拿著個碧色描金鼻煙壺擺弄,霍家二爺,二夫人坐在下頭,都低眉順眼的,隻是眼底盡是生分。


    霍天進門,一一問好。


    老太太指了座椅,說:“先坐下。”


    霍天應好,入座後,才問道:“母親急著叫我迴來,是出了什麽事?”


    老太太仍舊低著頭擺弄鼻煙壺,卻是抬了下眼皮,淡聲說道:“揣著明白裝糊塗,我聽說,你把你二哥的人給帶迴去了?”


    一聲冷笑,自是出自二夫人。


    霍天道:“母親,我是帶迴去一個人,可他是我歌舞廳裏頭的,怎麽就成了二哥的人了。”


    霍二爺道:“老四,夜影現在是你在管,可說到底還是咱們老霍家的,不分你我,那姑娘是我先瞧上的,你卻捷足先登了,未免說不過去。”


    霍天笑了笑,說:“二哥既然先瞧上了,怎麽不先帶走,你又不曾在他身上刻個記號,我怎麽知道那是二哥你瞧上的人。”


    “你問問你的好二嫂!如今外麵有頭有臉的人家,哪一個不是幾房姨太太?怎麽偏我們霍家就娶不得?”


    這話說完,他有些忌憚地瞧了眼上方,霍老太太隻低著頭,一言不發。


    二夫人恨得直咬牙,礙於老太太在場不敢發作,一字一頓說道:“霍帆!你想娶小老婆,等我死了再說!”


    “你這妒婦!”


    “我是妒婦又如何?我告訴你,我孫明玉不是軟柿子,你想捏就捏!你霍帆想得齊人之福?做你的美夢去!若是把我惹惱了,大不了與你玉石俱焚罷了!”


    “咳——”


    老太太輕咳了一聲,屋子裏一下子噤聲。


    她把鼻煙壺放下,拿起桌上一串翡翠佛珠,說道:“那姑娘生得很貌美?”


    霍二爺低著頭不吭聲。


    “往日,你們吵鬧,也隻是在自己房裏頭,這迴吵到我跟前來,要麽是老二咽不下這口氣,要麽,就是老二媳婦怕了,覺得受到了威脅,才請我做主的,是不是?”


    霍二爺道:“娘,我不曾見過那樣幹淨的女孩子,她與旁人都不同,我隻與她說了一句話,就忘不了她。倘若不是咱們霍家不能娶二房,我當天就把人帶迴來了,何至於讓她繼續在夜影,給老四搶先了一步。”


    二夫人冷笑一聲,“好一個‘幹淨’,好一個‘忘不了’,你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叫她勾去了魂,可見不是一般的狐媚子!要是真進了門,這個家還能有一天的安寧!”


    老太太道:“好了。”


    她看向最疼愛的小兒子,問:“霍天,你說呢?那姑娘生得好不好看?是不是你二嫂嘴裏的狐媚子。”


    霍天笑道:“母親,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了,我長這麽大,還不曾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而且勾人的很,跟妖精似的,進了門隻怕當真會攪得家宅不寧。”


    “老四!你——”


    老太太睨他一眼,霍二爺又老實坐了迴去,她仍是看著小兒子,道:“那你把她接迴去,是想如何處置她?”


    霍天道:“我好好待他,好生疼愛他嗬護他,把他管教服帖了,不去外麵勾人。”


    “若你費盡心機,她仍是不肯呢?”


    霍天道:“他若還是不肯,我也決計不放手,我就把他關在家裏頭,隻讓我一個人看,他就隻能在我身邊待著。”


    老太太眼底顯出些笑,說:“這是當真瞧上了?”


    “真瞧上了!”


    老太太點點頭,說了一句“好”。


    霍二爺不滿道:“母親,你未免偏袒太過!”


    老太太瞧著他,問:“當初你要娶你妻子過門,可是我逼迫你的?”


    霍二爺微微一怔,靜默良久,搖頭說:“不是。”


    “你那時候跪在我跟前,說你知道孫家是土匪起家,門第遠遠比不得霍家,可你不介懷,你就是相中了那姑娘的一身潑辣爽利。如今那姑娘就坐在你身側,是你的妻子,你卻又想要另一個姑娘。”


    霍二爺瞧了眼身旁的妻子,卻見她別開眼眸,不再看他。


    老太太道:“我早告誡過,倘若不能一生一世待人家好,便不要招惹人家姑娘,何苦害人害己。你現在,該自嚐苦果。”


    說著,朝小兒子抬起手,霍天立刻去攙扶她,兩人一道走出去,那夫妻二人卻在廳裏靜坐良久。


    “如今你們兄弟幾個都算安定了,唯獨你三哥,還是個孤家寡人。那沈家小少爺,說到底也隻是個男娃,能有多標致好看,叫你三哥跟丟了魂似的找他,都要把海城翻了個底朝天。”


    霍天笑了笑,心說自是好看得不得了,好看到您三個兒子都為他丟了魂。


    他道:“或許,三哥與那位沈二少爺,沒有這個緣分,勸他早些放棄未嚐不好。”


    “淨說風涼話,”老太太悵然道:“我早已不求他如正常人一般娶妻生子,難得遇到一個瞧上眼的,怎麽也給丟了。你若是有心,就幫忙一起找,別叫他當真瘋魔了。”


    霍天應了一聲好。


    “對了,你瞧上的那個姑娘,叫什麽名,哪裏人,是什麽家世?”


    霍天道:“他是被親爹賣了身進夜影的,叫……叫小萱,是個鄉下丫頭,家世不大好,人還算伶俐。”


    老太太笑道:“你二哥說她嗓音跟百靈鳥似的動聽,恰好我喜歡聽曲,就送來陪我解解悶吧,我也想瞧瞧,天仙下凡是什麽模樣。”


    霍天道:“隻怕不方便,他膽子小。”


    老太太道:“能在歌舞廳上台演出,膽子能怎樣小?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放心,母親不會嚇著你的心上人。”


    霍天沉默片刻,笑道:“好,隻能陪母親一天,我才把人接迴去,自個兒都沒看夠。”


    霍老太太原就是想親自掌掌眼,怕真給什麽禍殃子招進了門,一天已是足夠,自是應好。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晚了一點,但是我長啊!(對不起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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