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二姨太這迴是鐵了心要教訓他一迴,說關柴房, 半點不含糊, 屋子裏堆著劈好的柴火, 隻有一個草鋪子, 下麵墊了層棉絮, 大抵是丫頭們偷偷塞進去的,擔心他身子嬌貴受不住凍。


    這身子的確是沒吃過苦頭,沈眠卻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大咧咧地就往草鋪子上一躺,指著一旁漏風的窗戶, 說:“讓人把那透風的眼兒堵上,冷得慌。”


    下人們自是應好, 卻又擔心他會耍什麽手段,照二少爺以往的性子,不說鬧騰個沒完,也要把這間屋子拆了不可, 何曾會這樣乖順地受罰?


    沈眠又指了指中間那塊空地,說:“這裏架個火, 火堆小一點, 這滿屋子柴火,別把屋子燒了。”又對幾個丫頭說道:“把我房裏收藏的那一套煮茶的茶具拿來, 還有我往常喝慣了的茶葉,也捎上幾兩,這天寒地凍的, 本少爺總要暖暖身子。”


    丫頭們麵麵相覷,應道:“是,二少爺,二少爺可還有旁的吩咐?”


    沈眠眯起眼眸,又笑道:“再切一斤牛肉,一隻燒雞,再捎上幾個地瓜,本少爺自己烤著吃。”


    下人們瞧他不像來受罰的,倒好似來享福的,想來是不會再惹是非,這才安下心來。一切準備妥當,又將柴房裏裏外外透風的口都堵嚴實,這才退下,留下他一人。


    沈眠坐在火堆旁,手伸在火苗上方取暖,眯著眼說:“跟男人親個嘴而已,又沒做旁的事,大清都亡了,這一家子還興這一套。關柴房,關柴房……我以為那都是電視劇裏演得呢。”


    係統:【……】


    沈眠嘟囔了兩聲,等身子暖起來,又開始思忖這個世界的任務。


    從上個位麵之後,他就開始相信,即便他不必費力去找,所謂的“天命之子”也會上趕著往他身上撲,這不,任務才開始沒幾天,就一個接一個的,沒完沒了。


    倘若再等幾日,也不知道會不會又多出幾個。


    這個時代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人們正在大量接納、汲取截然不同的思想、文化,可又同時被保守的陳規舊俗束縛住了手腳,很多時候精神層麵上會有些矛盾,甚至是迷惘。


    這種迷惘,在沈明丞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隻要沈明煊的身世一日不暴露,一日還是他弟弟,沈明丞便不會越雷池一步,或許是忌憚沈嘯威,又或許隻是過不去他心裏那一關。明知不可為,卻無法放棄,這是沈明丞的迷惘。


    不知何時,天上又飄起雪來,沈眠推開一扇窗,手裏捧著熱茶,望著屋外的潔白,輕嘖一聲,“這鬼天氣。”


    他放下杯盞,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清涼剛落在手心裏,忽然叫人握住了手,一道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現身,男人緊抿薄唇,英挺的輪廓顯出幾分冷峻,肩上,發絲上全是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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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丞低垂著眸,不知在想些什麽,抬手將他手心裏融化的雪水擦拭幹淨,道:“別著涼了。”


    沈眠挑眉道:“倘若我不開窗,大哥要在這裏杵到什麽時候?”


    沈明丞微微一頓,沉默地看著他。


    沈眠伸手撣去他肩上的積雪,歎道:“出來也不撐個傘,都快成雪人了,大哥早些迴去吧,別傻站在這裏了。”


    沈明丞忽然喚了一聲他的名。


    “怎麽?”


    沈明丞道:“等父親迴來,大哥會想辦法救你出來。你娘那裏,我說不上話,也不知……該如何說。”


    沈眠微抿粉瓣,沉默片刻,輕聲道:“大哥為何要將我的事往自己身上攬?這迴的事委實與大哥沒有幹係,是我犯傻,叫人有機可乘,大哥先前還提醒了我,是我不小心著了道,父親那裏,我自會說清楚,大哥不必摻和進來。”


    “你的事,我沒辦法坐視不理。”男人看著他,認真說道。


    沈眠不禁彎起唇,說:“這個時候,我才真的覺得有哥哥很好,受罰也有人陪著一起,不會孤單。”


    沈明丞輕撫他的軟發,低喃道:“以後大哥都會陪你,不會再留你一個人。”


    沈眠朝他一笑,轉身去倒了一杯熱茶,塞進男人凍得冰冷的手心裏,說道:“喝杯茶暖暖身子,喝完,大哥就迴去吧。”


    沈明丞皺眉不語。


    沈眠道:“我娘一貫疼我,舍不得我受苦的,何況這迴又不是我的錯,等她心軟了,自會放我出去,倒是大哥在屋外頭受冷受凍的,我心裏很不好受。”


    沈明丞將那杯茶一口飲下,白瓷杯盞放在一旁,與沈眠那隻杯子擺在一起。他手頓了頓,忽然伸手一攬,把沈眠隔窗擁入懷裏,沉聲問道:“你還是不明白,這迴的事情,不是你娘疼不疼你,舍不舍得讓你受苦,隻是你是沈家的子孫,有些錯不能犯,明煊,你到底何時才能明白?”


    沈眠問:“怎樣才叫明白?我以為自己很明白,可大哥卻說得我糊塗了起來。我隻是叫人親了一下,還是個男人,又不是輕薄了姑娘家,如何就成了大錯?”


    沈明丞沉默許久,說:“你可知道,有些男人不喜歡姑娘家,偏喜歡男人?霍謙是這樣,如今他們認為你也是,那日你被他摟在懷裏親,麵若桃色,落在旁人眼裏,是何等不堪,你可曾考慮過?”


    沈眠眨了眨眼眸,有些驚慌地說:“哥哥,我不知道,我隻以為他想欺負我,我不是想和他好……”


    男孩本就白皙的麵頰,已沒了血色,好似嚇得不輕,沈明丞輕撫他的脊背,等這嬌軟的身子不再顫抖,才輕聲道:“大哥知道,大哥會保護你。”


    沈眠靠在他胸膛裏,忽而問道:“大哥,霍謙親我,是喜歡我嗎?”


    沈明丞問:“是又如何,明煊對他心動了?”


    沈眠咬著唇,許久,囁嚅道:“那日,他親我的時候,我覺得身子很奇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喜歡他。也許,我也是呢?娘總說要把小翠兒指給我,說她生得好,又懂事,可我總也不喜歡她,興許,我原本就不是喜歡姑娘家的?大哥,原來我娘沒有罰錯我,我實在是該罰的嗯唔……”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驚慌失措的話語,卻忽然叫沈明丞擒住下顎,堵住那兩瓣唇,狠狠親吻上,男孩瞳孔驟縮,沈明丞趁他失神之際,探入他的口腔內,含著他嫩滑的舌輕輕吮吸,快速吞咽男孩口中的甜津,等到這孩子終於想起掙紮時,卻已經軟了身子,叫他緊緊摟在懷裏。


    沈明丞低聲喘著氣,問:“和霍謙親你時,可有什麽不同?”


    那孩子漲紅了臉,好一會才迴過神來,小聲說:“好像,沒什麽不同。”


    沈明丞極溫柔地凝視著他,道:“這便沒錯了,明煊年紀輕,身子經不住撩撥,叫人碰了自是會起反應,你不是喜歡霍謙,你隻是叫他占了便宜。”


    沈眠撫著自己泛著水光的唇,道:“可是,我,我還是不明白,大哥為何要這樣?大哥也喜歡我嗎?”


    沈明丞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卻是問道:“大哥親你,你覺得討厭嗎?”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不討厭的,可是……又好像有哪裏不對。”


    沈明丞道:“你不討厭,便沒什麽不對的。”他竟又勾起沈眠的下頜,在他唇角親了親,極正經地說道:“你我本就是世間最親密的人,合該做最親密的事,至於旁人,都是外人,明煊隻能讓大哥一個人碰,一個人親。”


    沈眠被他說得臉紅,他這輩子忽悠人無數,頭一迴碰著對手。


    他咬著唇瓣,小聲說:“大哥,我有些害怕。”


    “怕什麽?”


    “怕你……”


    沈明丞彎起薄唇,輕聲哄道:“傻子,大哥不管做什麽事,都不會傷害你。所以明煊不必怕我,你隻需要乖乖地,待在大哥身邊就好。”


    沈眠隻得悶聲應了一聲“好”。


    沈明丞離去後,沈眠在柴房睡到後半夜,硬是給凍醒的,才醒沒多久,便有幾個身著藍青色軍服的人來敲門,腰間都揣著配槍,這些是沈嘯威的屬下,他那便宜老爹該是忙完公務迴來了。


    沈眠被他們連拖帶拽地帶去前院,客廳裏燈火通明,隻有沈嘯威,大夫人,沈明丞,以及二姨太。


    沈眠一進門,便聽到二姨太哭得梨花帶雨,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管教兒子,才讓兒子跟人學了壞,這孩子小小年紀,親爹整日見不著人影,她這個做娘的又沒念過幾天書,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哪裏就能養出大少爺那樣的好兒郎呢?


    沈眠低著頭站在一旁,他穿著沈明丞那一套黑色舊襖子,就像套在舊布裏頭一尊過分精致的人偶娃娃,過長的衣袖半卷著,露出的一截手腕嫩生生的白,漆黑柔順的碎發遮住一小半前額,卻越發襯得那臉蛋白皙幹淨,他剛睡醒,嘟著唇,有些不高興的模樣。


    他小聲說道:“爹,大娘,娘,”視線與沈明丞深邃的目光相撞,他似羞澀一般垂下眼睫,小聲喚了聲:“哥哥。”


    沈嘯威與大夫人自是都沒吭聲,二姨太又是生氣又是擔憂,隻有沈明丞應了一聲:“嗯。”


    沈嘯威擰著眉,瞅了自己小兒子一眼,又氣得喝了一大口水。他們沈家雖說是名門望族,可也不是什麽詩書傳家,祖輩都是握兵打仗的,哪裏想得到能生出這麽一個水靈的兒子出來?他大兒子雖說也生得好,可那劍眉星目,一瞧就是他的種。


    小兒子卻好似全隨了他娘,那模樣周正得賽過天仙,這樣漂亮的孩子,他自是願意寵著,不出息也無妨,總歸有個長子挑大梁,可他沈嘯威的種,怎麽能叫旁人當兔兒爺玩?這是打他的臉,也是讓他們沈家顏麵掃地!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知錯了沒有!”


    沈眠嚇得一哆嗦,他見到沈嘯威,就有點想起他親爹,多少是有點怕的。


    大夫人瞧他這樣子,冷笑一聲,說:“瞧瞧這小臉煞白的,委實是可人疼,難怪叫人家都追到家門口來了,咱們二少爺這樣可人兒,換成誰也是舍不得的。”


    二姨太氣極,卻又不能反駁,隻拚命朝沈眠使眼色,叫他跪下認錯。


    沈眠道:“娘,兒子或許是錯了,可也不至於要下跪啊。”


    二姨太氣得頭暈,恨不得給他按著腦袋認錯,怒道:“沈明煊!你年歲小,犯了錯改了便是,你爹自是不會過分責罰你,你犯倔脾氣又能討個什麽好?”


    大夫人嘲弄道:“你這話可實在說的早了些,沈明煊這迴犯下的錯,可不是往日那等小打小鬧,他丟的是整個沈家的臉,讓大帥臉上蒙羞,豈是你哭一場,就能輕拿輕放的?”


    二姨太不理會她,又哭著朝沈嘯威道:“都是我管教無方,兒子犯了錯,我這個做娘的自是要一並領罪的,隻求大帥看在咱們兒子年歲小,還不懂事的份上,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日後,我一定好好教導他,決不讓他犯錯。”


    “這話好笑,錯已經犯下,再好好教導又有何用?”大夫人斥道。


    “大夫人難道要逼死明煊才肯罷休嗎?”二姨太抹著眼淚,幽怨地說道:“如此也好,總歸我們母子早礙著您的眼了,這府裏各個都容不下我們,我今日便就死在您麵前,可否請你饒了我兒子一命?”


    說著竟是要拿沈嘯威放在桌上的配槍,沈嘯威忙握住她的手。


    “行了!都別說了,吵得人頭疼!”


    沈眠無辜地看著他,說:“爹,你能不能聽我說一句?”


    沈嘯威氣極,一步上前就扯著這小兔崽子的耳朵,聽他嗷嗷叫喚,這才解氣些,道:“這個家都叫你鬧翻天了!偏你沒心沒肺的,跟個沒事人似的,你這小崽子怕是沒長心!”


    沈眠疼得眼淚汪汪,說道:“這件事當真不是我的錯啊爹,霍謙那個野蠻人!土匪!他要對付我,我哪裏是他的對手!哥哥都說了,我不是喜歡男人,我隻是叫那人占了便宜!我在外受了委屈,叫人算計了,迴家裏來還要被娘關在柴房過夜,連你也欺負我!你們不想要我這個兒子,我走便是了!”


    沈嘯威眉頭擰的死緊,有些不確定地問:“你方才說,那是誰?”


    “霍謙。”


    “霍謙?霍老三怎麽來南城了?”沈嘯威問。


    沈明丞走上前,把自己弟弟的耳朵解救出來,這孩子處處都不經碰,這會耳尖都紅得快滴血了,他蹙眉道:“霍四爺逃婚逃到了南城,他是來找人的。”


    沈嘯威瞧自己小兒子鼓著腮瞪自己,立刻虎眸一瞪,說:“你還有理了是不是?倘若你好好去上課,如何能招惹這號人物!我聽說霍謙有聽戲的愛好,你是不是逃課了,在戲園子撞見他的!”


    沈眠縮縮脖子,不吭聲了。


    沈嘯威氣得又要去教訓他,被沈明丞抬手攔下,“爹,錯已鑄成,再教訓弟弟也於事無補。”


    “那霍家人是好招惹的嗎?他就該好好教訓一迴,長長記性!整日大錯小錯不斷,我往日縱著他,才叫他越發闖下大禍來,”沈嘯威一手指向躲在大兒子身後的小兒子,道:“好好,你不是喜歡往外亂跑嗎?從今天起,你一步也不許走出家門,別想從家裏拿一分錢,迴頭把老師請來家裏授課,咱們家二少爺,以後就當做二小姐養在閨閣。”


    “你……”


    沈眠又要上前跟他理論,卻被沈明丞及時阻攔住。


    沈明丞道:“爹,你既然怕弟弟不聽話,闖禍,關在家裏有什麽用,不如把他交給我來管教吧。”


    大夫人眉頭一皺,沈明煊這個紈絝子弟,豈不是要拖垮自己兒子,她立刻拍案道:“不行!我不同意!”


    沈嘯威卻道:“好,就這麽辦,你若是能把這傻小子帶迴正道上來,想來,將來管好整個沈家也不成問題。”


    這相當於一種變相許諾,大夫人臉色變了變,終是住了口。


    沈明丞彎起唇,仍是淡漠儒雅的模樣,握緊身後那隻纖軟的手腕,輕聲應道:“是,爹,我會好好管教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哥哥的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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