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上午辰時,鍾太監來到湖墅碼頭銀船拜會邱太監。片刻後,就見秦集玉姊弟領著一隊土兵來了,四十個土兵抬著二十隻沉重的厚木箱,宣稱是追迴的五萬兩官銀,請邱公公親自清點邱太監這時也隻得幫著演戲,裝模作樣一番,對秦良玉道:“既然銀子已追迴,那咱家即刻發驛遞報知朝廷,至於尊夫馬宣撫使能否免罪出獄,那就要看萬歲爺的恩典了。”秦良玉道:“銀子都已追迴,擅自劫銀的土民俱已處決,我夫君若還得不到恩赦,那我還是要入京城向有司申辯。”這是警告邱太監不要暗中再挑事端。


    邱太監冷笑。


    鍾太監道:“朝廷對各部土司一向恩渥,官銀既已追迴,馬將軍當然會免罪出獄,望馬將軍、馬夫人以後要勤於王事,多多報效朝廷。”正說話間,按察使張其廉親自來請邱太監赴午宴,見鍾太監也在此,還有11中土民,一問才知官銀失而複得,趕忙向邱太監道喜,邱太監隻有皮笑肉不笑虛與委蛇,婉謝張分守的邀請,說昨日承鍾公公在西湖上宴請,他今日要迴請一張其廉便道:“改日再來相請邱公公。”忽然看到鍾太監身邊的張原,奇道:“這不是肅翁族孫張原嗎,何由至此?”張原叉手道:“1小子赴鬆江為姐夫祝壽,途經杭州,恰遇鍾公公,就暫留了兩日,今日是一定要啟程了,不然就趕不上壽宴了。”鍾太監對張原道:“不急不急,明日再走,令姐夫不是初七壽誕嗎,來得及,明日再走,咱家還有話對你說。”


    按察使張其廉見鍾太監與這少年這般投緣,實在是有些稀奇,便也湊趣道:“那我明日宴請邱公公和鍾公公,張原你也一起來。”


    張原忙道:“大人見諒,1小子實耽擱不得了,待小子從鬆江迴來,一定來拜見張大人。”鍾太監笑道:“張公子這次是趁著縣試與府試的間歇往返鬆江呢,行色匆匆啊。


    這麽一說,張其廉記起來了,便問:“張原,你縣試考得如何?”


    張原道:“小子僥幸中了案首。”


    一邊的鍾太監道:“山陰才人輩出,山陰的案首可不易得啊。”張其廉也喜道:“果然少年才俊,不枉鍾公公當日這般賞識你。”既然鍾太監定要留張原明日再走,張原也隻有從命,迴船上等著,中午時秦良玉姊弟將附近一座酒樓包下,請張原及船上婢仆一同赴宴,秦良玉、秦民屏姊弟鄭重向張原道謝,十歲的馬祥麒少不了又要遵母命向張原磕響頭張原問:“馬夫人,你們是迴夔州還是要在杭州等赦令?”


    秦良玉道:“1小婦先迴夔州,讓二弟在這裏等消息。”


    張原道:“馬將軍很快就能免罪出獄的,就是委屈了這麽些日子。”秦良玉道:“不是遇到張公子,小婦母子還要跟到京城去,前途未卜啊,感激的話小婦也不多說,隻盼日後能有報答張公子的機會。”張原忙道:“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機會,我可不想遭難求救。”秦良玉、秦民屏皆笑。


    秦良玉道:“張公子吉人天相,絕不會有什麽困窘危難之時,小婦是說張公子日後有用得上我石柱土人之處盡管開口,能為張公子效力是我石柱土人的榮幸。”


    張原道:“在下不會有私事相求,此次相助正是敬馬將軍、馬夫人忠義。”秦良玉、秦民屏大為感動,對張原是既感激又敬重。


    秦良玉道:“張公子這邊小婦也不敢以俗禮相謝了,張公子的大恩是報答不盡的,但鍾太監那邊該怎麽相謝?”


    張原道:“內官愛財,鍾太監也不例外,還是送銀子吧,要送就多送些,送五千兩。”


    馬千乘下雲陽獄後,秦良玉讓人給邱太監送責五千兩銀子,邱太監不收,現在當然不用給邱太監送銀子了,轉送給鍾太監還更心甘情願一些,所以張原獅子大開口讓她送給鍾太監五千兩,她也沒覺得有什麽過分的,道:“好,等下就讓我二弟送去。”


    用罷午餐,張原與穆真真等人迴到三明瓦白篷船,陸大有方才喝酒很起勁,這時又記起主人壽誕了,搓著手一臉著急道:“介子少爺,今日趕路都怕來不及,明天走的話隻怕真趕不上了。”


    張原道:“救人急難要有始有終,今日邱太監迴請鍾公公,應該還有話要說的,明日一早我就去見鍾公公,然後我們就上路,兼程趕應該還是能趕得到的。”紅頭樟船的秦民屏午後就帶著六外土兵抬著真正的銀箱去織造衙門了,傍晚時還不見迴來,張原是內心篤定,在艙室裏練小楷,看看夕陽西下新到岸上傳來秦民屏的聲音,便擱下筆走出艙室,正見身材魁悟的秦民屏跳上船來,說道:“張公子,我在織造署等了半天鍾公公才從湖上歸來,可鍾公公一分銀子都不肯收,這如何是好?”


    張原心道:“我是給你們省錢,你們若送五百兩、一千兩,或者huā重金去買了什麽金玉書畫之類的,鍾太監說不定就收了,你這大箱大箱銀子抬過去,鍾太監當然不好意思收了一鍾太監有邱乘雲給他送禮就足夠了。”笑道:“鍾公公高義,有古賢人之風,他既不肯收銀子,你們便在石柱給他修一座生祠,他是內官,怕死後無人祭祀,比較喜歡生祠的。”


    秦民屏道:“但憑張公子吩咐,我立即就去向鍾公公稟明,這迴不管鍾公公推辭,非建不可。”又道:“那鍾公公說了,要我把這些銀子轉送給張公子”張原忙道:“不要多說,我若收銀子,那我們恩斷義絕。”秦民屏不敢多說,突然跪倒向張原就拜,等張原要跪倒還禮,秦民屏就已經站起來將他扶住,說道:“張公子,這一拜你必須受,否則我就到山陰去拜。”說罷便跳上岸去,大步再往湧金門外的織造署而去。


    船娘燒好了飯菜,魚肉、佳蔬、鮮湯,還有紹興壹酒,這是為張原一人準備的,其他人雖也有肉蔬,但顯然沒有這麽精致,張原也沒說什麽讓武陵、穆真真、陸大有這些人與他一起用餐,尊卑有別對現在來說是普世價值觀,他不想挑戰這個,他要做的事還很多張原盤腿坐著,吃鮮魚、飲直酒,看著夕陽的餘輝從篷窗外消失,用罷晚餐,秦民屏迴來了,徑來見張原,後麵還跟著鍾太監那個幹兒子小高秦民屏道:“張公子,鍾公公一再婉拒建生祠,我一力堅持,鍾公公見推卻不得,便道既要建那就在這西湖畔尋一幽靜之處建一所小祠,或許杭人感他不曾擾民,會有些香火。


    張原心裏暗笑:“鍾太監倒是會選地方,嫌石柱窮鄉僻壤,生祠要建在西湖畔。”說道:“那好,秦兄反正是要在杭州待一段時日的,就盡快為鍾公公開建生祠吧。”那鍾太監的幹兒子小高候在一邊,待張原、秦民屏二人說了一陣話,這才上前道:“張公子,公公有要事相商,本來是想明日請張公子去的,怕耽誤了公子行程,所以請張公子現在就去相見。”岸上,織造局的馬車在等著,兩匹雪白大馬拉著裝飾奢華的四輪車廂,宛若居室一簽。


    張原上岸乘馬車去織造局,穆敬亭和穆真真步行跟隨,來到織造署,張原下車,跟著小高去官署內院書房見鍾太監鍾太監見張原到來,開口便問:“張公子,那馬千乘內弟硬要給咱家建生祠,可是你的主意?”


    張原叉手道:“秦民屏先一次迴去,說公公不肯收禮,讓他們萬分過意不去,又擔心是哪裏禮數不周,便來問我,我就提議讓他們在石柱為公公建一座生祠,所費不多,又能讓土民知道公公的恩德,料想公公不會責怪。”鍾太監笑了起來,連連搖頭道:“你小小年紀對人情世故這般通透,再過些年那還了得,你說咱家是應該喜歡你呢還是應該畏懼?”張原微笑道:“鍾公公說了的,你我是忘年交,我即便有點小聰明,若無友朋相助,那又能成什麽事。,…


    張原的迴答既謙恭又明確,鍾太監心情愉快,說道:“咱家來江南數載,就認你這一個解友,你很好,又不貪財,咱家讓秦民屏把那五千兩銀子轉送給你,你竟不要,難得一實話說,建生祠咱家是歡喜的,自己嘛不好意思建,有人代建豈不是美事,建在石柱沒意思,難不成咱家還要跑到那11東大山裏去看建得如何了,建在西湖邊最好,咱家喜歡西湖,方才也對那秦民屏說了,讓他們出一千兩銀子即可,超出的錢咱家自己出,咱家要的就是這個名聲。”


    張原道:“麽公是西湖功德主,已然美名遠揚。”


    鍾太監大樂,聲音轉低,說道:“這次與你一起算計邱千乘,著實有趣,那邱千乘今日還送了我三千兩銀子,我若不收,他還不放心,隻好笑納,這銀子等下你拿一千兩去,不許推辭,不然咱家不認你這個朋友,還有,你明日趕去鬆江怕時間緊迫是吧,咱家借你驛遞斟合牌,水路、陸路都有驛站可供歇息用餐,要車要馬都方便,待你迴程時再把斟合牌還咱家便是。”求一張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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