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宗垂眸,盯著那條刺目的信息良久,點到母親的對話框開了定位共享,關了手機。


    屏幕一關,幽幽的照在他臉龐上冷白的光亮也驀然散去,仿佛從未出現在這濃稠的黑夜之中。


    文光宗按照地圖,到了一家不遠不近的電影院。


    他調整了一下定位裏自己的位置,冷靜的把手機放進了隨身帶的塑料袋裏,埋在了一處花壇下。


    與此同時,他也設置了屏幕常亮不關機,微信上麵保持的定位一直都是這一家電影院。


    慢條斯理的做好這一切,他依舊低著頭,雙手插兜慢吞吞的往人煙稀少的街道上走。


    深色的兜頭衛衣,緩慢的步伐,默默無聞的連腳步聲都輕的仿佛聽不見。


    沒有一個路人往這邊看過一眼。


    中心醫院前台值夜班的護士剛要交班,諮詢台前麵就站了一個蒼白陰鬱的少年,在這明亮的燈光下,也隻看得清楚下半邊臉。


    交班護士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時間,還是耐心的迴到了台裏,詢問:


    “請問要諮詢什麽問題?看你臉色不太好,需要給你掛個急診嗎?”


    文光宗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在開口的聲音有些虛弱的顫抖:


    “我想來探視一個病人,叫文楊柳。”


    “哦哦,你不知道哪個病房對吧,你是病人的什麽人啊,我們這邊要確認一下信息,才能在晚間進去哈。”


    護士快速的打開電腦,等著文光宗告訴她信息。


    文光宗抿了抿唇,輕聲答:


    “是我的…姐姐,我叫文光宗。”


    護士動作非常迅速,三兩下敲好了鍵盤:


    “好的,我這邊已經登記了哈,在南側306病房。”


    文光宗剛要點頭道謝,忽然喉嚨一陣不舒服,他趕緊用拳頭抵著嘴唇,低咳一聲,咳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護士不放心的看了他兩眼,還是好心的提醒:


    “最近流感比較嚴重,我看你臉色比較蒼白又咳嗽,要不掛個號去檢查一下吧。”


    文光宗聞言,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這個時候可以補交費用嗎。”


    護士指了一下旁邊還剩一個值夜班的窗口:


    “還可以交啊馬上就要下班了,你要去的話現在要趕緊抓緊時間。”


    文光宗說好,低聲道謝,握緊了手裏鼓囊囊的紅包。


    不算挺拔的身影匆匆的往窗口趕。


    護士見狀歎了口氣,大概知道了他為什麽這麽不關注自己的身體。


    來來去去,困住這世間人的,大多都是金錢的問題。


    文光宗到的時候,值夜班的人剛準備關燈,忽然聽到了一聲急促的哎。


    那人迴頭,顯然因為即將下班還要處理事情有點煩:


    “嘖,非要今天交嗎,我這裏都下班了。”


    文光宗被這不客氣的語氣堵的有點說不出話,臉色漲紅了幾瞬,還是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最好是…今天交。”


    那人歎了口氣,重新坐迴來打開電腦。


    “交現金對吧,就診卡號是多少。”


    文光宗茫然了一下,在人不耐煩的等待的目光中有些結巴了起來:


    “我,我手裏沒有就診卡。”


    “沒有就診卡,身份證也行啊,不然我哪知道你這錢交哪裏去了。”


    文光宗慌了神,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突然就把懷裏護的好好的紅包拿了出來放在了那人桌子上,神色難堪而飽含歉意:


    “那我能不能先把錢交給你,你拜托一個人明天去她那裏取就診卡,她叫文楊柳,一個人在這裏身邊沒人照顧,這裏的錢如果不夠的話你就聯係我的號碼,如果有多的話都幫我轉交給她就可以。”


    文光宗漲紅著臉匆匆的在一張紙下寫下自己的聯係方式,目光含著哀求。


    那人也是沒見過還有這樣交錢的,連連把錢推了迴去嘀咕道:


    “你還用個紅包包著,搞得像我在這裏受賄賂一樣,這裏都有監控的,我可不能收,你明天在來啊,也不著急這一會兒。”


    文光宗盯著牆上的時間越來越晚,整個人凝聚的精神氣也在慢慢消散,唿吸已經有點急促了。


    他沒空在這個時候掏藥,隻苦苦哀求著:


    “我沒有辦法去找她,求求你幫幫我吧。”


    可是那人實在沒辦法,一臉糾結和為難,突然抬頭看到了誰,連忙打招唿。


    “蘇蘇過來一下。”


    過來的是剛剛那個好心處理事情的護士,正脫了護士服穿著一身綠色裙子準備下班。


    “怎麽了陳姐。”


    陳姐大概把事情經過講了一下,蘇蘇怔了一下,顯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她好心建議:


    “我們醫院不會因為拖欠了幾天醫藥費就把人趕出去的,你要是明天沒空就後天再來,主要是你手裏又沒有患者的就診卡又沒有身份證,我們現在想辦也沒辦法。”


    文光宗聽著耳邊溫柔拒絕的話,感覺耳膜鼓脹,眼前的世界一圈一圈的放大又縮小。


    他臉色越發蒼白,但還是依靠本能的不斷喃喃自語:


    “幫幫我好嗎,我沒有臉去見她,這就當我為她能做的唯一一點事情了…”


    說著,感覺到自己唿吸越發困難,心髒怦怦直跳,他顫抖著手往口袋裏摸,好不容易摸到了還沒遞到嘴邊,整個人倒了下去。


    耳邊傳來兩聲驚唿。


    下一刻,文光宗就感覺自己的嘴巴被人捏開,塞進去了一顆苦澀的藥丸,然後被人不斷的按壓胸腔急救,好一會兒眼前的恍恍惚惚才逐漸退去,意識變得清明起來。


    叫蘇蘇的護士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緊張的冷汗:


    “好好好我幫你,你身上是不是心髒跟唿吸係統有問題啊,這種毛病不能情緒波動過大,我們現在一邊休息一下好好說。”


    蘇蘇跟陳姐打了個招唿,示意自己一個人忙的過來。


    文光宗清醒過來,低咳兩聲,聲音愧疚:


    “不好意思給你帶來了麻煩,我沒事的,老毛病了,吃了藥就好了,謝謝你願意幫我忙。”


    蘇蘇歎了口氣,直到麵前的人雖然看起來怯弱瘦削,但是骨子裏也很倔強,大概率根本不會聽她的建議住院觀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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